落银的想法却不如他那么简单。
    “大家都先回去吧,等可以正常开工的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们。”落银先是打发了一干忐忑着的新入茶师和伙计们。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应了来,纷纷离去了,生怕受到牵连。
    最后,唯有杜泽拾香还有二虎兄弟俩没有走。
    “你们俩也都先回去吧。”落银对着大虎和二虎说道。
    二虎如获大赦一般,扯着大虎的衣袖说道:“哥,咱们就先回去吧!”
    大虎看了一眼杜泽和落银,道:“茶铺的事情一过去……我就回来上工。”
    落银郝然一笑,道:“那是自然,快些从后门回去吧,前门人多不好挤。”
    二虎听罢,对着落银躬身一笑,便拉着大虎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二虎的模样,杜泽有些嘲讽地摇头笑了笑——现在的叶记,不再是那个生意红火的叶记,而是与尚书之子的命案牵扯到了的叶记,他们只想着敬而远之,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但只是一想到平素里东家一家人对兄弟俩这么照顾,未免觉得有些寒心的慌。
    “杜大哥,这几日可能就得麻烦你好好看着茶铺了,不要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落银冷静来将事情逐一捋顺,便对杜泽说道。
    “东家放心。”杜泽明白落银这话里隐含的意思,所谓的有心人和可乘之机,是连这些个看守的官兵也包括在内的。
    谁知道有没有人会暗中做什么手脚——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落银微一颔首,又转头对纪海说道,“你也先回去吧,二伯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尽量去跟官府交涉——”
    让他们立刻放了叶流风或许不可能,但是不动刑应还是不难的,不外乎是多塞些银子过去,这天,没有不吃银子的官府。
    “可我想留来帮帮忙,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纪海不愿意就这么回去,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是让我回去了,我也没办法安心。”
    落银刚想说不必,却忽然听得叶六郎急急的声音入耳:“发生什么事情了!”
    众人循声瞧去,就见叶六郎满脸大汗地回来了。
    “六郎……”月娘适才在人面前已是强撑,现在一见当家的回来了,当即就红了眼眶,话未说的完整,就开始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六郎攒着眉心,又在堂中环顾了一番,见不仅伙计们和新招募的茶师们不在,就连叶流风也不在。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叶流风不可能不在的。
    于此,便又问道:“二哥呢?”
    一提到叶流风,纪海也开始红起了眼睛。
    落银见状,又看了一眼门外骚动的人群,和正在疏散人群打算给铺子贴上封条的官兵,便对叶六郎说道,“爹,我们去后堂吧——”
    叶六郎却急躁地问道:“他们这是要封咱们的铺子?!”
    落银见他似要冲上去阻拦,忙地快一步将人拉住,低声说道:“爹,咱们现在拦不住的……我去后堂将事情慢慢说给您听。”
    现在去拦,拦不住且还不说,而且说不准还得给叶六郎安上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一道儿带回衙门里去。
    叶六郎脾气暴躁,和沉稳冷静的叶流风不同,真要进了衙门,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来。
    叶六郎纵然焦急,但看女儿这副脸色和口气,还是分得清次要的。
    当即重重地点了头,率先朝着后院儿去了。
    月娘杜泽等人,也都跟了过去。
    两名官兵见势,忙也一道儿跟去了。
    这是在遵守着命令,生怕落银他们会暗破坏罪证……
    落银大致地将情况同叶六郎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叶六郎重重地捶了捶梨木桌,神色愤愤,“我们昨日卖出去的黄金翎不止他陈家一家,怎么就唯独他陈家的少年出了事!想来指不定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
    “哼,官府只怕是碍于这死者的身份,急于找人立案,好暂时给那陈尚书一个像样儿的交待,便胡乱把罪名安到了我们的头上来!”叶六郎越想越气,口气越发的不善了起来。
    看守在厅外的两名官兵听得这句话,冷嗤了一声。
    若是没有证据,岂能胡乱安到这叶记的身上去?
    真凶到底是谁,他们是不清楚,但他们清楚的是,现在的矛头是直指的叶记。
    “爹,您先冷静冷静。”落银皱眉说道,“现的情况,就算是官府拿我们立案交待,但也是因为有着依仗——毕竟死因是出在了我们卖出去的茶叶上头,而陈公子又无仇敌,府中上调查无果,便将过错推算到了我们身上来。”
    这种‘推算’的方法,乃是官府惯用的伎俩。
    可要怪就怪问题是出在叶家所制的茶叶上。
    “那如今该怎么办?面对官府里的人……咱们能有胜算吗?而且现在你二伯还在他们那里。”月娘一脸忧愁地看着落银。
    她向来对官府有着巨大的忌惮,现如今听罢了落银分析的一番话,便知如果任由事态发展去,这罪名他们叶记就要给坐实去了。
    听她说到‘胜算’二字,已经完全冷静接受了事实的落银不由地笑了笑,摇头道:“我们自然不能跟官府硬碰硬。”
    听她口气,杜泽和叶六郎就齐齐地看向了她。
    “眼,我们必须得配合着查案找出真凶,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落银看着几人,点出了当务之急。
    证明他们清白最有力的办法,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或许会有些棘手,但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要不要通知你外公?”月娘忽然想到了白世锦,忙道:“国公府势力大,多少能帮得上忙。”
    落银又是一笑,道:“他老人家现在只怕已经知道了。”
    而且知道的或许要比他们来的更加极尽其详。
    白古跟在她身边,不光是保护她的安危问题,间接也算是白世锦放在她身边的一双眼睛,她这边儿要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白古自是会在第一时间通知白世锦的。
    见女儿遇到这种事情,尚且能表现的如此有条不紊,叶六郎不由地有些忏愧。
    他这个做父亲的,方才那种冲动只会埋怨愤慨,完全不去想解决的方法的表现,实在太不济。
    突然回头想想,从购置茶园到走到今天,叶记的一切几乎都是落银一个人在操持着,他只是帮了些微不足道的小忙儿。
    一时间,愧由心生。
    于此,不由地叹了口气说道:“爹脑子笨,一遇到事情就冲昏了头,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现在咱们要做什么,你就跟爹说,别都自己一个人扛着。”
    “爹您说什么呢。”落银怪嗔了他一句之后,顿了顿,便道:“爹,晚些您和二娘去牢里看看二伯,应当明日才会提审,在这之前你们先去打点打点,免得他们让二伯吃苦。”
    “好!我们待会儿就准备好银两过去。”叶六郎自然明白落银口中的打点是什么意思。
    “我也去!”纪海立马出声说道。
    她也要去看看叶流风。
    “也好。”落银点点头。
    “师傅,那我呢?我能做些什么事情?”拾香急着问道,生怕没她什么事情了一样。
    “你就跟杜大哥留在铺子里看着。”落银说着,眼神微一扫过厅外看守的两名官兵。
    直觉告诉落银,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她除了自己的人谁也不能相信。
    拾香大抵是觉得落银给她分配的这个任务没什么分量,就相当于打打杂什么的,眼角微微向耷拉了片刻,方应了一句是。
    几人又围在一起相互交待了几句之后,叶六郎和月娘还有纪海就先去准备去牢里探视的事情去了。
    杜泽和拾香,也依照落银的吩咐,一个去了前堂,一个去了茶库。
    这两个地方,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
    落银便打算起身,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然而还没来得及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忽然听得厅外的官兵一阵发自肺腑的惊呼声,“,参见……参见睿郡王爷!”
    荣寅来了!
    落银微一诧异,心道这个人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她这边刚一出事儿,后脚他就赶过来了。
    心思稍定,落银就起身行礼,平素没人的时候,荣寅从不让她行礼,但今日有官府的人在场,这礼自然是不能免,她向来有这个分寸。
    荣寅随口道了句‘免礼’,就大步走了进来,端看他束发整洁地高冠于头顶,一身简练的黑袍长靴却带着说不出的气势来,显是刚从军营操练回来,连身衣服都来不及去换,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近来已要入秋,士兵们在休整了一个夏日过后,重新投入进了严苛忙碌的训练中去,荣寅凡事喜欢亲自经手,方觉得安稳,故近日来一直在忙着军营中事。
    刚一进了厅内,他就将落银上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任何闪失之后,方皱着眉对守在外面的官兵说道,“你们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