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偏厅,徐朗之便让落银坐,一边又吩咐了人去泡茶。
    “不必了麻烦了,方才宴间吃了一盏。”落银忙对那准备去泡茶的丫鬟说道。
    徐朗之却笑了笑,道:“待会儿怕是会口渴,先让她们泡来就是。”
    那丫鬟便领命去了,落银也没再在这件小事上多说什么,就朝徐朗之问道:“不知徐老爷要同晚辈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叶师傅说说话而已。”徐朗之似乎不急着切入正题,在这同落银打着马虎眼,可落银又哪里会信,他让自己过来就是随便说说话。
    毕竟徐朗之的做事风格摆在哪里,故纵然如此,落银也没有放松警惕,仔细的听着他每一句话,想从中得到些蛛丝马迹出来,但奇怪的,徐朗之好像真的只是找她来随便聊聊的。
    他问的和说的,不外乎是茶庄里的一些小事罢了,甚至,这回连落银的制茶密技也只字未提。
    这老狐狸真的改好了?想通了?
    还是说,徐折清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改变想法了?
    落银心中疑惑不已之际,徐朗之却挥手对偏厅中的两名丫鬟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两名丫鬟道了句:“是”,便退出了偏厅去。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落银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问道:“徐老爷有话不妨直说。”
    这样神神叨叨的,倒还不如直截了当的来的好些。
    徐朗之不着痕迹地看了落银一眼,眼底隐隐带了些笑意,“其实老夫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叶师傅如此不愿意进我徐家的门?难不成叶师傅有更好的打算?”
    说来说去,还是怕她离开徐家茶庄吧?
    落银忍住要冷笑的冲动,“徐老爷说笑了。”
    落银开始觉得徐朗之这才找她谈话实在多此一举,本来他这些日子的转变,已经让落银渐渐卸心防了。他今日这摆明了不信任的一番态度,反倒让落银觉得十分好笑。
    “呵呵……”徐朗之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叶师傅年纪尚小,做事未免欠考虑。一时任性冲动也可以理解。”
    落银听罢,觉得该呵呵的应该是自己……
    她起初来徐家茶庄,一来是因为徐折清的恩情需要她报答,二来是因为她认为徐家茶庄既然是第一茶庄,那么各个方面相对来说都应该比较成熟,最利于她学习和了解古代的茶叶知识。
    可她却没想到,徐家茶庄会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前东家,让人不胜其烦。
    如果以后日日如此,她简直觉得无法可想,落银思虑了一番之后。看向徐朗之说道:“徐老爷,您要说的晚辈都知道了,现在,晚辈也有些话想要请徐老爷一听。如果晚辈措辞不当,还望见谅。”
    “叶师傅但说无妨。”徐朗之像是没听出落银口气里隐带着的情绪一样。
    “第一。晚辈认为我现在既然身在徐家茶庄,就会一切以徐家茶庄的利益为先,这一点晚辈心知肚明,所以用不着徐老爷您来时刻提醒。”落银嘴角含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其次,晚辈同徐家茶庄并没有签死契。如果继续待在徐家茶庄,那是因为晚辈觉得值得继续待去。”
    说到此处,她微微笑道:“晚辈不知道徐老爷有没有听过共赢二字。在商场之上,只有共赢,才能长久合作,若是一方只想着侵犯另一方的利益。全然不顾仁义道德,那么这个合作,想当然没有人愿意继续去。”
    徐朗之的脸色终究有了一丝变化。
    落银话里的意思,他当然听的明白。
    “叶师傅所言极是。”徐朗之不怒反笑,“此前折清已经同我说过了。说叶师傅为人重情义,自然不会为了一星半点儿的利益离开徐家茶庄。”
    落银在心底冷笑了一阵,徐折清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在商界谈情义和利益,实在是可笑,再者说了,情义也是需要礼尚往来的,别人怎么对她,她怎么还别人。
    “这金沁玉茶是叶师傅亲自制的,我让人存了些放在这里,有空也会吃上几杯。”徐朗之端起了茶盏,嗅了嗅道:“不过叶师傅泡的一手好茶,自然不是这些丫鬟随随便便能比的。”
    落银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差不多也该走了,该说的都说了,但凡徐朗之还有一点点脑子,都该知道她方才话里的隐意——若他再执意如此,也别怪她不讲什么情义了。
    刚想开口请辞,却听徐朗之笑道:“今日毕竟是折清的喜宴,考虑到叶师傅不胜酒力,故席上老夫也未单独敬过叶师傅。现在就以茶代酒——敬叶师傅一杯。”
    “多谢徐老爷。”落银干脆地将茶盏子托起,向着徐朗之一举杯后,放到唇边吃了两小口。
    “时辰不早了,晚辈告辞。”落银将茶盏搁,径直起身请辞。
    然而刚转了身,却听徐朗之在背后笑了几声,笑声是说不出的阴鸷,让落银不由地后背一冷。
    “叶师傅不妨晚些再走吧。”徐朗之声音里带着笑意,“忘了跟叶师傅说,折清还有要事要跟叶师傅商谈,此刻正在东阁等叶师傅过去。”
    徐折清有话要跟她说?
    有话为什么不能跟徐朗之一起说,反而要在东阁特意等她过去?
    或者是说,徐折清真的有事要跟她说,徐朗之只是在前头将她截了来?可是,徐朗之让她来偏厅说这一番废话的意义到底在哪儿?
    落银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特别是今日徐朗之的态度,实在太不寻常了。但具体的想,似乎又说不上来到底不寻常在哪里。
    徐朗之看了她一眼,随即喊了一位丫鬟进来,吩咐道:“带叶师傅去东阁见少爷。”
    “是。”那丫鬟垂首应,随即走到落银身边,细声说道:“叶师傅还请随奴婢来。”
    落银犹豫了一瞬,终究是随着她去了,毕竟到底怎么一回事,还需要见了徐折清才能明白,不然她就算在这想破脑袋也没有用。
    东阁坐落在共景院的最东边,不大也不小,贵在少有人来,十分的安静,只修有窄厅一方,厢房三间,是用来休憩之用。后方有一方人工挖造的绿湖,湖中植满了芙蕖,推开后方的窗子,便能瞧见芙蕖盛开的美景。
    那丫鬟将落银带到之后,便离开了。
    槅门虽然都点着通亮的灯火,但并排的三间厢房却有一间是亮着的,故不难想徐折清在哪一间,落银信步走近,才发现这厢房的门是半掩着的。
    纵然如此,她也还是守礼数的轻叩了房门。
    须臾,就听徐折清的声音自房内传了过来,似带了些醉酒的低哑,“进来——”
    落银听他的声音,不由地有些纳闷,徐折清的酒量应该还算可以,毕竟她从来没见过他吃醉酒,而且方才在宴上,并未见他喝多少。
    推开门走了进去之后,落银喊了声:“徐大哥。”
    正背着手站在临湖的窗边的徐折清闻言,有些惊讶地转过了身子来,“落银……你怎么来了?”
    他这一开口,二人都是吓了一跳。
    徐折清的声音,显然是格外的不对劲……不禁沙哑,更带了些不同寻常的迷乱。
    再看他的脸色,也是如同火烧一般的红烫。
    “徐大哥不是说找我有事情吗?”落银觉得有些不安,又问道:“徐大哥……你没事吧?”
    徐折清只觉得浑身上格外的燥热,方才还好,眼看到了落银,只觉得大脑渐渐地混沌了起来,无比的口干舌燥。
    这不像是喝多了酒该有的反应……
    仅存的几丝神智,勉强维持住了他的思考——他根本没有让落银过来,他来这里,不过也是因为徐朗之说有事要跟他说。
    现在想想,横竖的不对劲……
    落银见他脸色越发的不对劲,不禁有些担忧,于是试探地喊道,“徐大哥?”
    她的声音向来清灵动听至极,就犹如一汪清凉的泉水一般,其中夹带着的几丝迷惑,此刻落在徐折清的耳中,竟然让他觉得格外的撩人,一时间,大脑只觉轰地一声巨响,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徐折清身形重重地一颤。
    落银被吓了一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了动静,落银怀着极度不好的预感转回身子去,却见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眼皮一阵狂跳,她急忙几步奔到了门后,一阵晃动之后,却发现被从外面锁上了!
    与此同时,落银忽然觉得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头脑开始有些发晕,身子也逐渐变得软绵绵的,脚一个踉跄,她险些就站不稳,歪斜地靠在了门板上,才算勉强没有瘫软在地。
    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徐朗之那一阵阴鸷的笑声——
    那杯茶,有问题!
    几乎是一瞬间,落银就肯定了,这一切都是徐朗之事先安排好的!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就在一刻,落银就立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