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叶师傅这朵花,朕摘不摘得?”昭顺帝将头转了过来,炯炯的目光锁在了落银的脸上,俊美出尘的脸上挂着的是不羁的笑。
    落银脸色顿时白了大半,呼吸都意识地放的很轻。
    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昭顺帝刻意逗她?还是说……真的将她当作了手中的花?
    昭顺帝行事向来难猜,你根本就料不到他一步会说什么做什么,也从来看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故落银不敢有丝毫松懈。
    “你方才说,只要朕喜欢,便尽管折去——”昭顺帝上前了一步,同落银拉近了距离。
    落银吓得忙后退了两步,后发现昭顺帝身上情绪的转变,忙屈膝跪,“还请陛不要同民女开这种玩笑。”
    “君无戏言。”昭顺帝垂眸看着惊惶的落银,缓缓地吐了四个字来。
    “民女身份粗俗,从不敢有此妄想。”落银真的是开始害怕了,放在地上的双手手心里冒起了细密的冷汗,声音中的镇定,也有七分是装出来的。
    “宫中至少锦衣玉食,难道不比你在茶庄里做一个茶师来的好?”昭顺帝语气越发让人捉摸不透,“还是说,叶师傅已有意中人?”
    落银将头快要垂到了地上,“民女确实已有心上人……然而入宫也非民女所愿,再者说了,陛对民女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您看中的不过是民女与宫中嫔妃的不同之处,可是陛可有想过,民女一旦入宫,为了适应宫中生活,不免也会变得同她们一样——”
    落银几乎是提心吊胆地将这番话说完,说完后,大有一种听天由命之势——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入宫。且不说她对昭顺帝全然没有那种心思,只说宫中的束缚和勾心斗角,她就避之不及。
    那样的生活,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昭顺帝听罢。只望着她,并不说话。
    落银双手攥成了拳,再次鼓起勇气说道:“陛喜欢这朵花不过是因为它现在开的明丽恣意,可一旦它被摘后渐渐枯萎,陛还会愿意看它吗——民女同这花,一样罢了。”
    “你是想告诉朕,让你入宫就等同让花儿离开了花枝,会迅速枯萎?”昭顺帝望着手心中可爱明丽的花朵,似是说给落银听,又似在自言自语:“可你怎么确定。朕护不了你?”
    落银强自镇定地抬起了头来,声音里带了丝颤意:“陛向来睿智非常,该知道民女方才一番话中的意思——”
    昭顺帝看了她一会儿,将她的每个神情都看的一清二楚,似乎想看到她的心里去。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一个带着镇定自若的审视,一个是忐忑不安至极的被审视者。
    “朕看出来了。”昭顺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让落银本就紧张的神经更是绷得紧紧的。
    “其实朕之前也想过了,你或许真的不适合宫里的生活,如同你方才所说,这花一旦脱离了花枝和泥土,纵然被保护的再好。也避免不了枯萎的命运。”昭顺帝将手中的花朵收入了腰间的宝蓝色的荷袋中,动作优雅流畅地系好了之后,方对落银说道:“你起来吧。”
    落银还是余惊未了,不太能确定昭顺帝到底做了怎样的决定,一时间不敢贸然起来,只道:“还望陛成全……”
    “成全什么?”昭顺帝真的乐了。“瞧把你吓成什么样儿了,朕方才不过一时兴起随口一问罢了——朕不要你进宫了,你起来吧。”
    方才那哪里只是随口一问……
    落银这边得了准话儿,总算是敢起身了,因地上铺着碎石子和跪的太久的缘故。膝盖又疼又麻,却不敢弯腰去揉。
    “以后没事多去宫里走动走动,陪朕说说话儿。”昭顺帝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一贯的模样,便示意落银坐,边道:“朕做出了这么一个大让步,你可总不能这点儿要求都不答应朕吧?”
    他一个人在宫中,真的是太寂寞了,连个可以说真心话的都没有。
    他自己也知道,他对眼前这小姑娘的喜爱,根本跟男女之情沾不上边儿,只是……潜意识里想找个懂自己的人陪在身边罢了。
    落银点头应,一颗心这才算是稳稳当当地放回了肚子里。
    ……
    天上的白云卷起又舒展,变幻着不同的形状,一阵带着微微热意的风吹过,让人顿时心生安宁。
    昭顺帝嘴角显现了一抹淡笑——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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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第一场瑟瑟秋雨的落,祁阳城终于摆脱了酷热难耐的夏日。
    这短短一个夏日,祁阳城却是接连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是,汾州知府朱乔春三月前被押进了京城审查,经过两个月的审问,牵扯出了许多同僚,大理寺这次更是风行雷厉毫不手软,全都依律判处。
    罪行严重者,诸如勾结山贼,贪污受贿多次的朱乔春等人,已经判定了秋后问斩。
    最轻的处罚,也是革了职。此次一番整顿,规模可算是昭顺帝上位以来最大,最彻底的,解决了不少贪官污吏,百姓们无一不是拍手称快。
    第二件大事则是,当今圣上的胞妹明珠公主,被赐婚给了夏国郡王,消息早在两月前就公诸于世,年底完婚。
    第三件事情跟头两件国家大事比起来似乎称不上大事,但在民间却传的沸沸扬扬——徐家茶庄的东家徐折清,定亲了。
    对方是礼部侍郎的嫡女,方秋言。方秋言的美貌和才气,在祁阳城里都是屈指可数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受才子们的追捧,然而已经及笄三年的方大小姐,数年来眼高于顶任由媒婆踏破门槛儿都不为所动的方大小姐,却突然与徐折清定了亲事。
    众人惊异之余,多是感叹一句:郎才女貌,两家虽然是一个为官,一个为商,但徐家的财力势力都摆在那里,故也没人敢说不是门当户对。
    二人这么一订亲,不禁粉碎了徐折清有断袖之癖的传言,更是让无数的少男少女芳心碎了一地。
    当然了,徐家茶庄里许多对徐折清怀有爱慕之情的小茶娘们,同样也是一样,现在闲暇之余,茶庄里讨论最多的莫过于此事了,说着说着就想抹眼泪的小姑娘,比比皆是。
    正午时,西攀院。
    茶徒小九端着托盘走进了厅里,将饭菜摆好了之后,便朝着茶房的方向喊道:“师傅,该用饭了!”
    “嗯。”一声不高不低的应答声刚传出来没多久,就见自茶房内走出来了一道浅蓝色的少女身影。
    “师傅,今天吃的是鲜笋肉片儿还有——”小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落银打断道:“我知道了,你也先去吃饭吧。”
    小九悻悻然地看了她一眼,闷闷的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这个茶徒小九,可是跟拾香半分都没得比,据说是因为机灵做事勤快才被分配到她这里来的,可几个月来,机灵落银是见识到了,这主要表现在她有事没事偷在茶房前东张西望、每次做错事总会抢在落银说话前为自己强行辩解。
    至于她的勤快,落银是真的不敢恭维,偷奸耍滑,倒是一流儿的。
    本来因为拾香的原因,落银已经习惯了跟徒弟同桌吃饭,可这小九实在太吵,吃饭的时候嘴巴半刻也不肯闲着,不外乎是说些茶庄里的八卦,时不时还旁敲侧击地试探落银的黄茶密技。
    一回两回的落银还可忍受,可半月来,她自认是真的没有了吃饭的*,只得将小九打发到伙房,跟其他的茶徒们一起吃饭了。
    这小姑娘,为此还摆脸色摆了好几日,那叫一个十足的任性,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落银看在眼中,只暗暗叹气——端看这秉性,就绝非能成才的人。便琢磨着教给她一些基本的,足以应付三年后的晋升比试就是。
    毕竟,这小姑娘除了耍心眼之外,在制茶上是半点天赋和悟性都没有,能过三年后的晋升比试,已是万幸了。
    然而此刻落银望着碟中精致的菜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菜式都是她喜欢的,而且跟颜安和胡琴的都不一样,是徐折清特意吩咐厨子做的,她开始还不知道,后来还是听阿九说的,她也曾同徐折清说过不必如此,然而却没效果。
    自从那日徐折清对她坦白了之后,她本以为二人相处会很尴尬,不料徐折清对她却是一日比一日来的好,来的细心。
    而这些,只让落银觉得倍有压力。
    以前且还罢了,现在她既然知道了徐折清的心意,便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
    而且,徐折清如今已然定亲,半月后便是成亲的大喜之日,他的好,日益让落银无法接受。
    落银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了来,实在是没有胃口吃去。
    她决定今日放工之后,找徐折清好好地谈一谈。
    秋日里事闲,为时一月的轮休明日便要开始,放工之前,落银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料理了个干净。
    放工的时辰一到,落银没有出茶庄,而是径直去了议事园找徐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