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畅给顾小芙留了一百亲军,其他的都带回了汾城,她顶着寒风暴雪回到汾城,便直奔将军府,宋定天这几日一直留在那里调配辎重,谋划战略方案,已多日未曾回府了。
    “大将军,末将来迟。”陆元畅向宋定天行军礼。
    “回来就好,我这会儿忙,王将军,你且将所得军情说与陆将军知晓,今日晚间咱们回府用饭。”宋定天对王超说道。
    “是,大将军。”王超领命,带陆元畅去了自已书房。
    “表哥,到底是咋回事,三哥来时只说军情紧急,将我从饭桌中拉来了,可这样我心里着实没底,王世成好端端的咋就死了?”陆元畅喝了口热茶,便焦急问道。
    她原本是性子极沉稳的人,遇大事处变不惊,可是宋文季说的话都只有半句,且这回进将军府,全府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这些状况不得不让她提高警惕。
    “王世成死在大年三十的夜间。”王超叹气道。
    “他的死有何蹊跷么?总不会真是老死的罢。”陆元畅回想当初王世成拒绝归朝的理由便是年老多病,可明眼人都知那是借口。
    “据咱们探子所报,王世成在晚宴过后回屋之时吐血身亡,而原因尚不明了,上回他装病,这下可给了朝廷一个遮掩的好借口。”王超无奈地说道,最近他总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南军指挥权到了沐王爷手中,这事恐怕与沐王爷脱不了干系。”陆元畅沉思道。
    “谁说不是呢,可这事咱们心知,却不能说出口。”王超经历了那么多事,也渐渐懂得用脑了:“阿元,王世成之死可暂缓调查,想是王世成的子孙也不会让他这般白死,一个有名无实的异性王爵位怕是满足不了王家,王家在南边经营数十年,岂会甘心军权被如此蛮横剥夺,咱们等着瞧狗咬狗便是。只是,南军势大,且占据富饶之地,钱粮充足,沐王爷又手段颇多,若是王家无法牵制,让得军权收归朝廷,那对咱们可是极为不利。”
    陆元畅听了王超所说的军情,开始沉思,手中的热茶,泛起袅袅白烟,让得眼前有些模糊。王超静静等待陆元畅,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他虽是个粗人,但极会审时度势,镇北军有能力智破如此险峻之势的,怕是只有宋定天与陆元畅了,其他的人,打仗是好手,可若论阴谋诡计,如何与身处朝廷漩涡的新君与沐王爷相抗衡。
    屋中静极了,王超坐得身子有些僵硬,当他暗中变换姿势之时,陆元畅突然发问道:“近日,表妹如何?三公主如何?”
    王超被陆元畅问得一头雾水,他们说着南边的事,怎得陆元畅突然想到自家小妹了。
    “尚算安份,三公主情绪已缓和,有敏儿陪着,两人到是过得惬意。”王超如实说道。
    “今日岳父岳母让我等回府用饭,不若请表妹与三公主一同前去,如今正值正月,她们两人在小楼中太过冷清。”陆元畅淡淡地说道,不过她的眼神却是透着精光。
    要说了解陆元畅之人,首位非顾小芙莫属,再往下排,便是宋定天与王超,王超审视陆元畅良久,幽幽说道:“你果真是‘有心人’,不过此事我等还须告之舅父,不然,敏儿怕是连小楼的院门都无法出去。”
    陆元畅听出了王超心中的些许不满,虽然为了大局着想,王超自愿将王敏关押起来,可到底是骨血兄妹,王超心中难免有些疙瘩,而如今他们又要利用王敏,王超可不就有些埋怨么。
    这事谁也无错,陆元畅只当没听到王超隐晦的抱怨,她登上小楼侧旁的高台,向小楼内望去,只见三公主与王敏正在院中堆雪人,看似颇为无忧无虑。
    另一头,王超亲自央求宋定天让王敏赴宴,起先宋定天是不答应的,不过当王超将书房之事一一向宋定天汇报之后,宋定天当即满口答应,且连日紧绷的面容,也有些许缓和。
    一行人到了宋府,宋夫人亲自相迎,陆元畅在雪地里向宋夫人行礼,被宋夫人一把拉起,埋怨道:“咱这是在家呢,如此多礼做什么!”
    “岳母,虽说事出有因,可小婿到底把仪娘留在了洛溪村,小婿向您赔礼了。”陆元畅惭愧地说道。
    “这事当不得什么,你岳父还把我们娘儿几个留在京城十多年呢,我何曾说过半句话。当兵苦,当兵的家眷更苦,为娘是过来人,自能体谅,你莫要担心仪儿心中有疙瘩,回头她回来,为娘自当为你说话。”宋夫人有些心疼陆元畅,这日夜不歇地赶了两日路,脸上的疲惫再明显不过,宋文季回府后倒头大睡,可陆元畅却还要撑着身子出谋划策。
    “小婿谢过岳母怜惜,这回表哥将表妹也接来与我们同宴,岳母亲如表妹亲母,烦您多多劝导。”陆元畅向宋定天示意过后,便拉着宋夫人去了暖阁。
    “阿元,此处无人,你且直言。”宋夫人可不是善茬,在外头之时她就察觉宋定天等人脸色不对,王超更是心绪不宁,而陆元畅话中有话,她自然明白有事发生。
    “岳母,王世成之死,您可知晓。”陆元畅站在宋夫人近身,拱手问道。
    “我知晓,你们军中之事,我都知晓,你且说你想说的便是。”宋夫人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她跟着宋定天风风雨雨几十载,此次之事何等重大。
    “如此甚好,那小婿便直言了。王世成死得蹊跷,这事咱们都知,怕是沐王爷所为,眼下,小婿有一事不明。”陆元畅对于宋夫人知晓镇北军所有军情感到诧异,料想是宋定天特意支会,显然宋夫人绝不是简单的贵妇人,而她在京中也绝不是简单的人质。
    “何事不明?”宋夫人问道,她开始对宋定天对陆元畅的评价有所相信。
    “沐王爷与新君,可是一伙儿的?”陆元畅凑近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你怎会如此作想?”宋夫人不敢相信地问道,当然她的面色还是那般沉静从容,要说京城之事,下面的龌龊事没有比宋文季更清楚,那么上边的肮脏事宋夫人则是知之甚深。
    新君继位,并不光彩,在夺嫡的过程中,有沐王爷的影子,只是宗族力捧新君,几个禁军指挥使也是新君之人,以文丞相为首的朝廷重臣,当时犹如板上鱼肉,在军权之下,只得俯首称臣,以图长远之道。而沐王爷,却是超然的存在,他是先皇之弟,太妃之子,皇位与他看似无缘,当然,只是在法统上不那么顺当罢了。
    要说新君与沐王爷的关系,宋夫人觉得这事不好说,新君继位之前并没有与沐王爷有过太多私下接触,继位之后也未有特别依重,当沐王爷被新君指派去南境之时,宋夫人还觉得诧异呢,只不过她当时身在北境,无法探得两人之间的隐秘关系。
    “王世成死了,军权落入沐王爷手中,我三阀鼎足之势已破,于我镇北军来说,不得不算是个大大的坏消息。若是沐王爷是新君的人,那么我镇北军想是无挣扎之力,原本朝廷卫兵弱势得以弥补,又有着全国的财力物资支持,我军即使与郭达明合作,也只是拖延颓势罢了。但,若是沐王爷不是新君之人,而他假借新君旨意,企图积蓄势力已待夺位,那我等便有一线生机。”陆元畅严肃地说道,无怪连宋文季都紧张起来,眼下形势确实不妙。
    如此切中要点的话,让得宋夫人心中颇为震惊,也难怪宋定天如此器重陆元畅,她三个儿子加起来,怕也抵不上一个陆元畅。
    “这想法可与你岳父说过?”宋夫人问道。
    “说过,岳父赞同,这回岳父让小婿求岳母一件事,小婿只得厚着脸来了。”陆元畅害羞地说道。
    “为何他不自已来,而要你来?”宋夫人淡笑道。
    “岳父说小婿长得秀气,岳母喜欢我这样子,且。。。且岳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有啥事只要出个声,岳母总会答应的。”陆元畅这回可是红着脸,将宋定天给卖了。
    “那老东西,看看说的是什么混话,你们有何事相求,且说罢。”宋夫人笑骂道,不过她觉得宋定天说这话也对,看看眼下陆元畅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可不是招人疼爱么。
    陆元畅收敛了笑容,说道:“岳母,眼下咱们最重要便是摸清新君与沐王爷的关系,而这事当落到三公主身上。表妹日日与三公主相伴,听闻两人相处多时,情谊非凡,小婿想劳烦岳母,与表妹好好说道说道,让她务必要在三公主面前,替咱们镇北军说话,如果可以,让三公主投诚则是最好。”
    “这事怕是行不通罢。”宋夫人轻摇着头说道。
    “小婿另有一计,当能唬住三公主,若有表妹在旁相劝,想是能成事。”陆元畅从容说道。
    宋夫人看着陆元畅信心十足的样子,轻轻点头答应,无怪乎顾小芙会看上陆元畅,这样一个能担起重担之人,确实会令身边的人有安全感,而那时的顾小芙,最缺的便是这个。
    一大家子人热闹吃饭,宋文伯此次要随军出征,这几日日日宿在军营,宋文仲被宋定天安排在汾城州衙里管民生,而大军出征,调配军粮之事是重中之重,故而他也是极忙碌,宋大嫂与宋二嫂伺候着自家夫君用饭,时不时贴心舀上一碗汤,许是功勋世家,妇人对于男子上前线并没有表现得那般伤心欲绝。
    而宋文季,则是最清闲的一个,刚起床的他,还有些睡眼朦胧,这回他奉命去接陆元畅,已是顶破天的大事,宋定天对他也有了好脸色,宋夫人自然心疼小儿子辛苦,只有宋三嫂,依旧淡淡用饭,照顾小儿子,愣是不愿抽出半分心对待宋文季。
    王敏对于能与亲人一同用饭,则显得颇为感动,失去过后才知珍惜,虽然在小楼里能陪着心爱之人,可是当岁月慢慢划过,她的心中也会渴望亲情的温暖,特别是过年过节,她在那个冷清的小楼中,日子着实艰难了些,想远方的父母,想近在咫尺的舅母兄长,而眼下这样的热闹,让得她如在梦中一般。
    只是,热闹是宋家的,是王敏的,是别人的,不是三公主的。
    三公主身在其中,虽然受到宋家礼遇,可是她知晓这些不过是门面功夫,她回想起在戎狄之时,在京城之时,她依然无以为家,看着身边有些动容的王敏,三公主突然感到心安,也许那个小楼,才是她的家罢。
    累么,倦么?三公主不知,只道经年种种,如水一般流逝,慢慢侵蚀着自已的心,她很感谢王敏的陪伴,可是她心有不甘,确实,她不甘心,不服输,她爱王敏,但她更爱失去的权力,享受过权力的滋味,便再也戒不掉了。
    用过饭后,王敏被宋夫人带进暖阁,在宋夫人的怀中,王敏哭得像个孩子,而三公主,则是挺直了腰背,摆出公主与生俱来的高贵架势,进了宋定天的书房,她不天真,今日反常的出行,定是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日更吧,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