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生站在这里等凉纾。
    虽然身上挂了彩,看起来跟平常一丝不苟矜贵的样子有些出入,但是并不影响他的个人魅力。
    阮芸芸双手绞在一起,眼睫颤了颤,跟着就走了上去。
    “顾先生。”
    顾寒生其实已经看到她了,但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向她。
    等阮芸芸出声之后,他才转身,目光淡淡地放在阮芸芸身上。
    “阮小姐。”顾寒生唇微抿,眉头挑起。
    阮芸芸看着他臂弯里面搭着的浅棕色风衣外套,明显是女人的。
    她眼神闪了闪,只觉得心脏好似被刺了一下。
    她看着他脸上的伤,“顾先生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怨不得阮芸芸想这么问,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也太嫉妒。
    可是她知道,在顾寒生面前,再多的妒忌都没有用。
    想要得到这个男人,她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而是顾寒生自己。
    阮芸芸很明白。
    若是没有顾寒生的默许,任何女人都很少有机会接近他。
    顾寒生脸色淡然,看着她,“我什么时候结的婚,跟阮小姐有什么关系么?”
    “你……”阮芸芸欲言又止,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还没有从这个打击中缓和过来的样子。
    “顾先生还记得去年我们……”
    “我们……”顾寒生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我们之间难道有什么吗?”
    “难道顾先生忘记了吗?去年九月,十月,是我第一次跟您一起传绯闻,您当时默许这种情况发生是为什么?”
    闻言,顾寒生眯了眯眸,似是没听清阮芸芸的话。
    又好像是听清了,但是不记得了。
    总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不奇怪,阮小姐先后为顾氏代言,我跟你传点儿绯闻不值得奇怪。”
    “真……真的吗?”
    其实他当时就已经放了狠话了,只是阮芸芸不死心啊。
    阮芸芸上前了一步,“那我想请问顾先生,这位顾太太是在跟我传绯闻之后,还是之前?”
    走廊灯光无端给人一种很暧昧的感觉。
    顾寒生往后走退了一步,将臂弯里凉纾的外套顺手给换到了另外一只手的臂弯里。
    同样的。
    阮芸芸很清楚地看到了男子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很简单的款式,没有任何装饰。
    他说,“难道阮小姐觉得我是始乱终弃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太太心眼小着呢,眼里估计容不下沙子。”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凉纾当然是跟他传绯闻之后才上位成为顾太太的。
    阮芸芸浑身一震。
    抬眸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她想起一件事。
    去年某天,她和经纪人施心一起去顾氏找他。
    当时是晚上五六点钟的光景。
    顾寒生一直没见客,而是让秘书时倾将她们俩安顿在会客室。
    后来她实在是等不及了,就去了他办公室。
    勉强算是不经同意进去的。
    然后就撞见了那令她至今都记忆犹新的一幕。
    顾寒生当时抱着一名女子从他的休息室出来,那女人挂在他身上,浓黑的长发狠狠刺激着阮芸芸的心脏。
    当时就觉得奇怪。
    但并未多想。
    现在看来,那就是他妻子无疑了。
    凉纾取完冰袋回来。
    远远地就看见顾寒生正跟一个女人在说话。
    她想了想,没走近打扰两人。
    等觉得两人说的差不多了,她才走出去。
    也不是她存心要打扰两人,纯粹是因为她觉得……顾先生脸上的伤也耽搁不得不是吗。
    等走近了些才发现,站在顾寒生身旁的女人就是大明星阮芸芸。
    她穿着修身的裙子,裙摆长度在膝盖上方,外头还披着一件很显肩形的米色黑色线条方格休闲风西装。
    妆容依旧精致,手里拿着墨镜跟菱形方格链条包,蛮气质。
    听闻脚步声。
    顾寒生先反应过来,见到凉纾的身影,他拧了眉。
    凉纾几步走到他身边。
    “拿个冰袋怎么去了那么久?”他揽着凉纾的肩膀,话语虽然有责备抱怨的意思,但语气里却没有。
    阮芸芸在见到凉纾的那刻,下意识挺直脊背。
    她身高跟凉纾差不多,但凉纾今晚穿的是平底鞋,看起来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凉纾冲顾寒生笑笑,并未解释自己为何回来这么慢。
    察觉到还有外人在,她朝阮芸芸看去。
    顾寒生握着她的手,冲她介绍,“阿纾,这是阮小姐,是顾氏的产品的代言人。”
    语罢,他看着阮芸芸,手掌不动声色地从凉纾肩膀挪到她腰上,并且有收紧的架势,他说,“这是我太太。”
    当真的亲眼看到面前这伤人的一幕。
    阮芸芸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拿着韩城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脑子里嗡嗡的响声一片,袭击着她的神经。
    耳边响起同行似幸似灾的声音,“芸芸,我记得你之前还跟顾氏的顾总传过绯闻呢,眼下人家这正宫太太都爆出来了,你是什么感想?”
    阮芸芸失态了。
    她看着凉纾脸上的笑容就觉得很刺眼,心里伤神,她微微冲两人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
    电梯里。
    顾寒生此刻闭着眼睛,任由凉纾拿着冰袋在他脸上招呼。
    凉纾吞了吞口水,又伸手抚了抚胸口。
    觉得好受些了这才准备重新将冰袋敷在他颧骨处。
    但还未抬手,心里便又觉得很不舒服。
    顾寒生迟迟等不到她下一步动作,打开了眼皮。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了?”他问。
    凉纾垂着手,侧头说,“快要到了,等会儿在车上我再给你敷。”
    刚说完,电梯门就开了。
    顾寒生牵着她的手走出去,又侧头看了看她,眸底神色有些复杂。
    门童迎上来,恭敬地将车钥匙递给顾寒生。
    车子已经被开过来了,就停在门口。
    顾寒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凉纾顺势坐进去。
    不多时,他也坐进驾驶室。
    前方路灯光芒和夜色纠缠,氤氲出温柔。
    凉纾等他上车后就主动将身子递过去,“我再给你冷敷一下,不然等会儿回去再处理,肯定得肿起来。”
    顾寒生勾了勾唇,将脸伸过去。
    凉凉的冰袋在他脸颊的伤口处游走,不怎么疼,反而很舒服。
    头顶,女人嗓音十分温柔,“顾先生上次在陆家揍人不是很厉害吗?听说陆青松被你揍得现在都还没恢复完全,怎么今天就偏偏被人给欺负了?”
    她不是兴师问罪。
    只是纯粹觉得,上次顾寒生揍人那架势,一般人很少能有伤他的。
    虽然陆瑾笙并非善茬。
    顾寒生扯了扯唇,察觉到唇角的伤口牵扯得有些疼,便收敛了唇边的笑。
    “也不见得就是被欺负了,他也没讨到好处,不是吗?”
    况且,陆瑾笙受伤了,有人疼吗?
    不见得有。
    而他有,这就是差距。
    想到这一层,顾寒生摇摇头。
    “别动。”凉纾扳着他的脸。
    于是顾寒生便不动力。
    这一敷就足足敷了二十分钟。
    凉纾拿开冰袋,又用手指轻点了两下他的伤口,见他眉头皱起,她又连忙拿开。
    “回去再处理吧,不早了。”
    她低头去收拾东西,顾寒生盯着她看,随后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奖励。”
    不过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
    他很快离开她的唇,然后系安全带。
    的亏是凉纾吃东西时状态不对,两人今晚都还没来得及喝酒,所以也不用叫司机过来。
    凉纾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她窝在靠背里,目光无神地盯着前方。
    顾寒生数次转头去看她,她又能转头冲他微微一笑。
    回到零号公馆。
    曲桉见两人出去一趟回来,男主人脸上竟带着伤,她皱眉问,“先生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顾寒生扬手阻止,另外一只手捏了捏凉纾的手指。
    他笑笑,“不用,医生就在旁边呢。”
    凉纾没说话,看了曲桉一眼。
    卧室里,凉纾翻了医药箱出来,小心地给他脸上的伤口消毒。
    后来又仔仔细细地抹上药膏,俯身吹了吹,贴上创可贴。
    她站在一边盯着看,微微叹气,“没个好几天是不会好了。”
    顾寒生这时却一把将她揽到自己怀中。
    “啊……”
    他浑身都是硬实的,凉纾撞进他胸膛里。
    “你干什么啊?”她在他怀中挣扎着。
    双手被他抓着,顾寒生低头亲了亲,并未说话。
    凉纾看着只觉得心惊,她说,“别,我手上有药膏,你也不怕中毒。”
    她作势要推开他。
    下一瞬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眸,他说,“阿纾,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顾寒生当然不会觉得陆瑾笙说那些话是骗他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凉纾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对那东西的排斥。
    顾寒生自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闻言,凉纾骤然安静了下来,她垂眸,问他,“是不是陆……瑾笙跟你说了什么?”
    他揽着她的腰,避开了这个问题,“不要多想。”
    “我……”凉纾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顾寒生放开她。
    “你去洗漱,我去放药箱,然后去书房打个电话。”他摸了摸她的头。
    凉纾点点头,“好。”
    明天是周末。
    顾寒生本来还约了人谈事情,但眼下这个情况应该是谈不了了。
    他将明天和后天的安排都往后推,推不了的就安排给时倾和季沉。
    这个电话讲得有些久。
    回到卧室已经十点多了。
    凉纾已经睡了。
    顾寒生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将她那侧的灯给灭了,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
    半夜里。
    凉纾猛然一下从梦魇里惊醒。
    夏鸣玉那张脸似乎还在自己眼前挥之不去,实在是有些恶心。
    她一下翻身下床,连灯也来不及开,循着自己的记忆一路朝卫生间奔去。
    顾寒生在她冲进卫生间的那一刻也掀开被子下床。
    照样是连鞋子都没穿。
    他一把拍开房间的灯,大步朝卫生间里走。
    门没关,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
    顾寒生在门口站了两秒钟,这才慢慢推开卫生间的门。
    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些。
    凉纾双手扒拉着马桶,连绵不绝的呕吐声自她口中传来。
    顾寒生两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手掌贴上女人蝴蝶骨突起的脊背。
    女人浑身一震,她顾不上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
    一把按下冲水的按钮,伸手就去推他,“你快出去,你快出去——”
    顾寒生看着她,心脏处开始蔓延开千丝万缕的痛。
    这些痛并非很剧烈,但入骨入髓。
    此刻,顾寒生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凉纾还是在推他,眼里顺着眼缝挤出来,顺着眼角往下滚落。
    “求求你,出去吧。”她低声祈求顾寒生。
    这话不过刚刚说完,凉纾又扶着马桶吐。
    诚如陆瑾笙所说,她吃了这东西会吐得浑天黑暗,恨不得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顾寒生出去了。
    顺带的还给她带上了门。
    这一道门关上,就好像是将凉纾的尊严给保住了。
    他手脚冰冷地站在门口,目光里一片凉薄。
    一门之隔,里头凉纾的呕吐声一直没有断过。
    此刻,顾寒生倒是很想抽烟。
    可他翻遍了卧室里的柜子也不见一支烟的踪迹。
    心理阴影恐怕谁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
    但凉纾这个症状,太严重了。
    顾寒生此时此刻才恍然。
    他一直忽略了一个东西。
    那就是他没有去正视凉纾在陆家那些年的经历,他知道的,只是白纸黑字上头那些冰冷的用一笔一划描绘出来的东西。
    ……
    凉纾虚脱地趴在马桶盖上。
    整个人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胃里翻滚得厉害。
    里面仅有的东西都被她吐了出来。
    有眼泪砸到马桶盖上。
    她眨眨眼,于是有更多的眼泪滚落眼眶。
    之前两次都能憋住。
    第一次是跟陆子安还有沈璐一起。
    第二次是跟陆瑾笙一起。
    而这次,她好像忍不住了。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过了这道坎了。
    毕竟从在西餐厅开始到回来的这一路,她除了有点点的不舒服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强烈的反应。
    如今看来,是她高估自己了。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是顾寒生。
    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
    凉纾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察觉到男人浑身都很紧绷,她轻轻揪住了他的衣服。
    他端了水给她漱口。
    又端了水让她慢慢喝着。
    顾寒生蹲在她面前,微微仰着头,嗓音十分喑哑,“明明不能吃,为何不告诉我?”
    凉纾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微微摇着头,“没有,我只是……”
    她只是以为自己可以,而已。
    “阿纾,我很抱歉。”他说。
    凉纾鼻子一酸,将头埋得更低,“是我自己的问题。”
    “咱们以后再也不吃这类东西了。”
    她抬起头,再度问了一句,“陆瑾笙跟你说了什么?”
    他取走凉纾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柜子上,将她的手拉过来,随即道,“不管他说了什么,你现在能将这件事跟我说说吗?”
    凉纾一怔。
    随即点点头。
    夜里时间有些漫长,尤其是当睡不着的时候。
    顾寒生搂着凉纾,听着她窝在他怀中用很平静的语气讲述牛排事件。
    她越是平静,顾寒生心头就越好像有一颗巨大的石头砸下来。
    泛起的涟漪足以掀起一场风浪。
    他抱紧了她,凉纾察觉到了,她抿着唇,幽幽道,“听说夏鸣玉被赶出陆家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活该。”
    身后,男子嗓音浅淡,却带着一股令人胆颤的阴寒之意。
    后来,凉纾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顾寒生在问什么痣。
    她想了想,回答不上来,索性就不管了。
    ……
    第二天,凉纾起晚了些。
    顾寒生在书房处理了一上午工作。
    吃午饭时去卧室将她唤醒。
    午餐为了将就她的胃,特地让厨房熬的粥。
    用罢午饭,顾寒生陪着凉纾消食半小时。
    两人在后院转着。
    中途经过曾经阿云的窝,顾寒生眼神扫过,但脚步未有停顿。
    凉纾却站定,微微瞧着那空荡荡的地方,心头有些想法。
    阿云,也该回来了。
    回到家里,顾寒生去书房收发邮件。
    凉纾拿着手机去了花房。
    她这些日子煮茶跟修剪花枝的手艺日益见长。
    上次买回来的那只小乌龟也放在花房养着。
    曲桉当天晚上看到她带了一直乌龟回来,还有些嫌弃,直言,“太太,您要养宠物养什么不好,干什么非得养只乌龟啊。”
    凉纾笑笑,她伸手将乌龟从缸子里拎出来,拿到曲桉面前一阵晃动。
    曲桉被吓到了,连连后退。
    她的举动却取悦了凉纾,凉纾将乌龟扔回缸子里,这才说,“我很懒的,别的宠物都不好养,亏得你们先生纵容,那我就养只乌龟吧,养好了还能给我送终还说不定呢。”
    “呸呸呸,太太在说什么呢。”曲桉连连呸了好几下。
    而曲桉嘴上说着嫌弃,后来却给这乌龟换了更大更舒服的缸子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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