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吴大牛并没有说话,夜萤觉得雨越下越大,把脸都打湿了,而大牛的身体也明显地颤抖起来。
    夜萤明白了,他哭了。
    什么时候心最痛?
    一个男人无声哭泣的时候。
    夜萤往他身边又紧紧地依偎过去。
    良久,那“阵雨”终于慢慢停息。
    夜萤的眼眶湿润着,两个人都不说话,吴大牛紧紧搂着她,用低哑的声音道:
    “这辈子,我只会陪你看月亮。”
    “嗯,好。”
    夜萤脸上露出了微笑。
    在这临别时刻,她不要哭,要把最美的样子,留给他。
    方才抬手的时候,夜萤已经觉得手有点麻了,起初以为是不是被大牛压麻的,但后来发觉不象,手臂开始沉重,然后脑子里一阵一阵迷糊,好象有一团白雾涌进来一般,让她觉得一片混沌。
    催香草的药性发作了啊?
    夜萤发现自已心里并没有害怕。
    她只是想,原来失智的过程是这么开始的啊?
    然后,夜萤便失去了意识,因为脑子里一瞬间,便被那团白雾占据了。
    端翌觉得身边的女人越来越沉重,他方才情不自禁流出眼泪,一时羞赦不敢说话,生怕自已会暴露了暗沉的心情。
    此时,见夜萤软软地倚在自已身上,他以为她困了,睡着了,便双手圈住她,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但是,过了一会儿,端翌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夜萤脸上的神色太不正常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
    但是端翌有一种感觉,自已抱在怀里的,只是夜萤的躯壳,属于她独有的韵味已经尽失。
    “轰”地一个炸雷,在端翌脑子里炸开。
    “萤妹,萤妹,你睡着了吗?你醒醒,外面太凉,咱们回洞府里睡好吗?”
    端翌一迭连声地呼唤,却叫不醒夜萤。
    端翌慌了,伸出手一探夜萤的口鼻,还有匀停的呼吸,似乎生命并没有受到威胁,但是为什么不醒来呢?
    傅太医正在埋头熬药,狼人金月在他诊视之后,已经不客气地跑进洞府休息区,占据了夜萤的铺位后,倒头呼呼大睡。
    这两个晚上在王宫里她根本没有休息好,国王和他的子女时不时找她“谈心”,看着是交好她,实则是打探她的底线,刺探她有无意思要染指王后之位。
    如若她提出要王后之位这个想法,仗着舆论同情的力量和母族的强大,怕也不在话下。
    但是如果她真的登上王后之位,整个额吉尔部落的政局又会发生动荡,因为她没有亲生的子女,但是依她的年纪,万一再生出孩子来,已经被视为王室继承人的乌吉比王子,前途难以预料……
    这些变化,都不是木尔德罕和银月的子女想要看到的。
    金月虽然在山林中过了几十年,但是她毕竟是在大部落的大家族里成长起来的,对这些事情不是一窍不通。
    在她想来,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木尔德罕提前让出王位,让乌吉比继承,然后她和木尔德罕退居山林。
    谁知道,木尔德罕根本没有这份心思,他期期艾艾,只想保持现状,但是也承诺,一定会给她补偿。
    补偿,金银财物吗?这些能弥补她几十年的痴情吗?能补回她的青春吗?能补回她对爱人日夜不停的思念吗?
    金月在心被彻底伤透后,也看明白了。
    和端翌回到洞穴,是她走向新生的第一步。
    而傅大夫又说她的腿能治好,更让金月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然而,生活也不是处处充满阳光的,她受的苦正在逐渐变成过去,别人却在经历新的苦难。
    就在她沉沉即将入睡时,忽然听到洞府门口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伴随傅大夫的一阵惊讶的呼声。
    金月觉得有事发生,她的睡意自然也被驱走,一跃而起,跑到洞府外室一看,不由地楞住了。
    夜萤被软软地抱在她男人怀里,怎么唤也唤不醒,而傅大夫则手忙脚乱地在医药箱里翻腾着什么。
    到金月出现时,傅大夫已经翻腾出一根银针,然后对着夜萤的几个穴位扎了进去。
    夜萤挣扎了一下,是醒了。
    然而,看着夜萤茫然的双眼,无神的面庞,大家都呆住了。
    “催香草的毒性发作,她失智了。”
    金月淡淡地道破这个残酷的事实。
    两个男人都呆了,端翌脱口而出道:
    “怎么可能,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催香草对人体的作用以前谁也没有论证过,所以只是一个大约的数据,应该是提前发作了。”
    傅大夫沉重地道,不忍看端翌一脸几欲成狂的表情。
    金月看到这一幕,心情也格外沉重。
    好好一个姑娘,说傻就傻了,方才在洞府里还热情地请她吃东西呢。
    “你的药呢?熬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先给她喝下去?”
    端翌着急了,对着傅大夫吼道。
    “熬是熬完了,可是量还不能确定,我先喂竹兔喝下。”
    傅大夫说着,赶紧把药壶里的药倒出来,也顾不上烫,逮着一只傻竹兔,就往它嘴里灌。
    端翌紧张地看着被灌了药后的竹兔的表现。
    夜萤刚刚昏过去,如果那竹兔吃了药有用,那现在给夜萤用药,应该还来得及吗?
    傅大夫手在抖着,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夜萤会发作得这么快,哎,似乎他之前浪费了不少时间呢,想到那些写信、做饭的种种空隙,谁知道夜萤说发作就发作呢?
    傅大夫一边后悔,一边稳定心神,把药往竹兔嘴里灌去。
    那只可怜的傻竹免被药烫了几口,终于发出尖利的一声惨叫,但是随后喉咙口又被大量热呼呼的药堵住了……
    “多久能看出效用?”
    端翌盯着那只被灌完药、全身被弄和湿答答的傻竹兔道。
    “不到一刻钟吧。”
    傅大夫可不敢说,上一只试验兔喝了药,一刻钟后就暴毙了。
    金月看着眼前抱夜萤的男人,此时深情的模样,心内似是有所触动,不由地想起了夜萤对她说的话。
    看着端翌的泫然欲下,金月不由地想起了自已刚出事时,木尔德罕到林子里寻找她,她多少次透过林中的树丛偷看他却又不敢见他的情形。
    然而有什么用,再好的爱情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