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他们到家时,是大约下午三点,这个时辰,要做西餐,抓紧点时间还是挺宽裕的。
    当然,听到他们弄出这许多动静,田喜娘便跑来看了会热闹,顺便母女畅叙了一番准备为夜斯文娶亲的若干事宜。
    依着柳村的规矩,还须得等吴小霞生下孩子后再行娶亲之事,但是吴小霞即已怀孕,那也是扳着指头数日子了,田喜娘已经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地要开始准备婚礼所需各项事宜了。
    与田喜娘的欢天喜地相衬,夜萤对嫂子怀孕一事,便显得愈发冷淡从容,虽然眉宇间也有喜色,但却让端翌觉得,夜萤对子嗣之事,太不上心。
    普天下女子,不应该都象田喜娘一样,知道家里添财进丁,便欢欢喜喜,热情洋溢的吗?
    怎么夜萤的表现如此反常?
    端翌在心里为了这事撕扯来去,脸色愈发沉郁。
    他并没有察觉到,他和夜萤连子嗣都没有,却开始为夜萤到底会不会疼孩子而上心了。
    “端大哥,你要是没事,就在亭子里坐着喝茶,别站在这挡大家的路。”
    就在端翌皱着眉沉思的时候,不防夜萤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直接把当在路中间的端翌拨拉到边上去了。
    端翌回过神来时,自已已经站在凉亭里了,抬眼就见亭子外,傅太医正一脸殷勤地对着宝瓶说着什么。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事事。
    端翌茫然地扫了一眼,就看到练武场的一角,那些砌砖的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砌着炉子,夜萤在边上不时指导着,宝器则一头大汗,正忙着劈巨大的木材。
    端翌摸了下鼻子,一点也没有当闲人的自觉性,信步正要走到夜萤身边,阿宁却出现在他眼前:
    “表哥,等我学会了做蛋糕,回头做给你吃好吗?”
    “呃,那是自然好。”端翌能说不好吗?他又摸了下鼻子,道,“阿宁,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出来这些天,趁着还没有大乱,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或许,这辈子只能出来这一趟,我一定要玩得尽兴才回去。”
    阿宁倔强地道。
    “你呀,我真拿你没办法,若不是京中现在还算平静,我一定把你绑回去。”
    端翌放了点狠话。
    阿宁自是晓得端翌不可能真地绑她回去,恃宠而娇地抓着端翌的手撒娇道:
    “表哥,你不要这么吓我嘛,我这辈子,也就这几天最开心。让我的开心尽量多一点,好吗?”
    阿宁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端翌,端翌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信任、是依赖。
    他的心不由地软了,如果这辈子他会对女人心软,怕也就是眼前这两个,还有逝去的娘亲。
    “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也不知道《女诫》背到哪去了,如此玩劣不堪,当初教你的嬷嬷是谁?我回去得好好查查,严加惩罚。”
    这是事后追责吗?
    阿宁嘿嘿一笑,道:
    “不光那些管教嬷嬷的事,在她们眼里,我已经十分合乎礼仪规范了,就是在你面前,我总忍不住做回自已。”
    因为在你面前,我才能做回自已,我才愿意做回自已。
    阿宁扯着端翌的胳膊就不肯放开。
    夜萤在不远处瞥见了,不疾不徐走了过来,对阿宁道:
    “准备开始和面了,你不是想学吗?过来看看吧!”
    阿宁这才放开端翌的手,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端翌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端翌无奈地摇摇头,阿宁从小到大的样子,都在他眼前浮现,从那个粉嘟嘟可爱稚气的女童、到初初褪去青涩的少女……
    阿宁出嫁的时候,他还远在北疆驻防,只能遥遥送上祝福还有一份大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宁入宫后,却是和自已越来越疏离,甚至见面几成陌生人。
    端翌有一度还以为,是不是因为她成亲,他没有到场道贺。
    可是谁都知道,那几年北疆战事吃紧,他根本不可能休假回京参加她的婚礼。
    这一次,阿宁偷偷出宫,他难得再次看到她对他亲融的样子,他也很享受这份兄妹情谊,因此,看到她自由快乐的模样,总也下不了狠心,象他自已说的,“绑”她回去。
    若是换成别个女子,他早就说到做到了。
    看着正和夜萤和面的阿宁,端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这几天,让她权且愉快地在这里生活,但是,时间一到,他一定要狠下心来,送她回去。
    “好了,和面就是这样了,做到三光,面光,盆光,手光,现在把这面团放在盆里,然后盖上布,发酵好了就可以用了。接下来,教你做蛋糕。”
    夜萤见阿宁如此好学,娇娇怯怯的样子,依然一副洗手做羹汤的模样,便也有心教她。
    “这是什么古怪的器具?”
    阿宁指着夜萤手里一个竹制的东西,见它象一个长柄的勺子,但是下端却是细密的剖开若竹须状,好奇地问道。
    “这是打蛋器,我让赵大郎做的,若是没有它,光是打蛋就能让手酸得断掉。”
    夜萤教了一下阿宁如何把蛋清和蛋黄分离,如何打蛋,直至把蛋打到起沫,里面再慢慢加入面粉、牛奶等物。
    工匠们都是熟练工,砌个小灶而已,两个时辰之内,果然把烤炉砌好了,夜萤洗干净手上的面粉,然后现场查看了下,觉得还象模象样,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用,便让宝器点上火,把大块的木头塞进炉膛里,既是烤一下炉子,也是试火的意思。
    随着富含油脂的木头“几几”地燃烧起熊熊大火,新砌的炉子上面也被烤出了水蒸汽,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夜萤见炉子烤得差不多了,便对阿宁道:
    “方才发好的面可以放进去烤了。”
    阿宁揭开面盆,见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发酵,盆里的面团已经变成原来的两倍大小,便道:
    “萤姐,这面是不是发好了?”
    “有没有发好,要这么判断。”
    说话间,夜萤走了过来,只见她手指在边上的面粉袋里蘸了些面粉,然后往那团发好的面上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