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哪里还说得出让紫英给凤康做偏房的话,支吾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我这个闲人在屋子里待闷了。听说王妃在这里做活儿,过来凑个热闹而已。”
    “夫人不嫌天寒地冻,愿意过来走动,我自然欢迎。”叶知秋便揣着明白当糊涂,“我们正收菜呢,夫人喜欢吃什么,只管说一声,我叫东霞她们收拾好了给你送到融霜院去。”
    “王妃不必客气,大灶每日都有份例,我们孤儿寡母的也吃用不了多少,怎敢劳烦王妃费心?”卢氏推辞道。
    珠米听她话音里带着哀屈,跟东霞对视一眼,便故作惊讶地道:“怎么,大灶那边克扣甄夫人和紫英姐姐的嚼用了吗?
    王妃吩咐我们每日送了新鲜的蔬菜过去,并叮嘱他们王府里人人有份,他们怎么敢克扣了王妃赏赐的东西?
    这还得了?
    王妃,奴婢这就去找沈公子,请他彻查这件事。”
    说着就向外走,将脚步跺得重重的。
    卢氏赶忙出声阻拦,“不是的,大灶从未克扣过融霜院的份例,分配的嚼用都是足量足样的。
    只是我们母女饭量小,享用不了多少罢了。”
    紫英虽然掌管后院,却无法插手大厨房的事。大厨房的管事是沈长浩的心腹,一向公私分明,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主。
    无缘无故的,卢氏自是不敢往大厨房泼脏水。得罪了大灶,就是跟自己的口腹过不去。
    珠米面露恍悟之色,“原来是这样,我说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敢私吞了王妃的赏赐,让王妃白白担了慢待贵客的污名。”
    又被她指桑骂槐了一回,卢氏哪里还敢扮可怜?闲话几句,便要告辞。
    叶知秋免了那丫头的跪,吩咐东霞送她出去。
    待几人出了门,添香便对珠米竖起大拇指,“做得好,让甄夫人结结实实地碰了一鼻子灰。”
    珠米收起方才的泼辣劲儿,腼腆地笑道:“都是东霞姐姐调~教得好。”
    观察一阵子之后,东霞对珠米和桂粮彻底放了心,决定把两人培养成叶知秋的心腹大丫头,时常带了她们在身边言传身教。
    桂粮性子率真,只要有忠心就够了。珠米足够沉着,也足够机智,只是缺少变通,稍加调~教,便有望成为叶知秋的左膀右臂。
    刚刚小试身手,证明她的确孺子可教。
    桂粮笑嘻嘻地凑到添香面前,“添香姐姐,那我呢?”
    “你也做得很好。”添香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要是再有人跟小姐耍心眼,你们就像今天这样对付他们。”
    珠米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托付之意,赶忙问道:“添香姐姐,你们要离开京城吗?”
    添香看了叶知秋一眼,笑道:“暂时不会离开。”
    东霞是闻府的人,迟早是要回去的。她和小蝶倒是很愿意留在叶知秋身边,只是叶知秋从来不曾将她们当成下人,更不愿意将她们捆束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况且她们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要嫁人的。有了家室,身不由己,很难时时刻刻陪伴在叶知秋左右。
    好在还有珠米和桂粮。
    珠米知道她们并不是真正的丫鬟,迟早会离开。见添香不愿多说的样子,便按下话头不提。
    小蝶在后花园里胡乱地走着。
    京城的冬天比清阳府要冷得多,寒风刀刃一样刮过脸颊,带起阵阵刺痛,将满腹的闷气都吹散了,压抑了多日的情伤却来势汹汹地涌上了心头。
    她第一次留意刘鹏达,是在一个早晨。
    那天她起晚了,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急急忙忙赶往学堂。走到学堂门口,刚好看到他面朝东方静静地站着。
    朝阳如水,为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高大,挺拔,又透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
    她一时看得出神,不小心踩断一根枯枝,将沉思之中的他惊醒过来。
    一个回身盼顾,一个躲避不及,就那样四目相对了。
    刹那间,她感觉心弦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地拨了一下,余音袅袅,萦绕不绝。
    自那之后,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天气晴好的早晨,想起那道浸润在朝阳之中的背影,想起那双略带探究的眸子。
    想的次数多了,就会有意无意地关注他:
    她会算准他去学堂的时辰,一次又一次地制造偶遇。一旦遇到,又装作没看见,从他附近目不斜视地经过。
    她会寻找各种各样的契机到男学去,往返于他所在的课室门外,捕捉他教书时的样子。
    她还会借着跟梅香攀谈的机会,拐弯抹角地打听与他相关的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都能让她心满意足,并生出无限的向往。
    久而久之,她发现了他许多的秘密。
    比如他习惯在吃饭的时候看书,时常会将手边的纸笔等物当作吃食送进嘴里;
    教育不听话的孩子从不疾言厉色,会用讲故事的方式说服他们。以至于有几个孩子为了听他讲故事,故意调皮捣蛋;
    他读书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柔和,抑扬顿挫。
    心血来潮了,他还会偷偷地缀在孩子们后面,跟教授功夫的先生学个一招半式……
    算起来,她和他总共说了不过十句话,见面顶多一笑,或是点个头,连熟识都算不上,她却像着魔一样喜欢上了他。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被他拒绝她并不感觉意外。她不想为一个不要她的男人伤怀,可她的心不肯听话。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痛便从心底溢出,蔓延至四肢百骸,深入到血脉骨髓,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一厢情愿的感情是这样辛苦的。
    戴了半个月的假面在这一刻分崩离析,眼泪便如决堤之水,怎么都止不住。索性伏在凉亭的石桌上,将所有的悲伤都化作泪水,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涕泪横流,直哭得昏天暗地。
    寒风不解女儿心,盘旋嬉戏夺泪巾。
    失神的工夫,那帕子已经飞远了。她“哎”了一声,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就听旁边的假山顶上传来一个惫懒之中带着不屑的声音,“就凭你那两条短腿,还想当‘追风’吗?
    别白费功夫了!”
    ——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