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爱卿,你们意下如何?”凤帝终于想起被晾在大殿中央多时的季敏舟和那位矮胖的文官了,笑眯眯征询着他们的意见。
    季敏舟动了动因长时间躬身而变得僵硬的老腰,“皇上,微臣仍然认为此题不适合用作考验储君。不过那个打分制倒是新鲜,微臣以为可以考虑采用。”
    “微臣赞同季大人所说。”文官也赶忙表态。
    叶知秋见这两人虽然作出了反对的姿态,可语气明显松动,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强硬了,不由弯了唇角。
    季敏舟在朝中的位置举足轻重,可以代表三成以上大臣的态度。只要他不坚持反对,凤帝又有心放她一马,那么这事基本上就成了。
    “诸位爱卿,你们可有不同意见?”凤帝扬声问道。
    朝臣们或定立不动,或左顾右盼,无一人站出来说话。
    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也就是默认了自己与季敏舟想法一致。
    “那你们呢?”凤帝又看向众皇子,着重点了几个活跃度高的人,“老八,十三,十四,你们之前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现在可以敞开来说了。”
    这三位皇子性子的确鲁莽了一些,可也不至于不会看气氛。他们能感觉得出来,此时朝堂上的风向已经悄悄地转了,若是逆风而上,得罪的可不仅仅是雪亲王府那两位。
    况且平心而论,雪亲王妃出的题目还是不错的。以他们的头脑,加之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他们不信自己推测不出她是如何脱困而出的。
    即便得不上十分,得个七八分还是能够的。
    若此题作废,重新找人拟题,浪费时间不说,谁都不敢保证出题的人会偏向哪一个阵营,他们也未必有这么大的把握。就算雪亲王在这一轮占了便宜,还可以在第二轮和第三轮找回来。
    与其冒着更大的风险等待以后,与一个或一群未知的对手搏高争强,还不如把握眼前的机会,专心对付凤老九这一个对手。
    打定了主意,便都闭紧了嘴巴不作声。
    倒是一直最为淡定的四皇子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凤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但讲无妨。
    凤羿扭头看了叶知秋一眼,含笑道:“九弟妹说过,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题的。
    我等若不接受考验,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说我们堂堂的七尺男儿,还不如一个女子有胆识有魄力?
    身为皇家子弟,理应随时随做好准备,不拘泥于任何考验。是以儿臣恳请父皇,采用九弟妹所出的题目。”
    叶知秋看不到凤康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她相信,如果换个地点和场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送四皇子一记铁拳。
    不怪他喜欢动手,实在这人太欠揍了。
    朝堂上有一个相沿成习的规矩,那就是只有对皇帝说话的时候,可以用诸如“父皇”、“儿臣”、“儿媳”这类家庭式的称谓,对其他则用“大人”和“王爷”之类的敬称。
    连十四皇子都知道称呼凤康为雪亲王,称呼她为雪亲王妃,四皇子却一口一个九弟妹,摆明了是故意的。
    虽然没有明说,可皇子和大臣们已经倾向于采用她所出的题目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特地站出来强调一遍?
    前些日子刚刚劫持了她,又挨了凤康一拳,换成别人避嫌唯恐不及,他却做出这样暗示意味十足的举动,其用心不言自明。
    无非是因为她不肯中他的美男计,乖乖成为他的裙下之臣,心里不平衡,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凤康的怀疑,进而挑拨他们的夫妻感情。
    好在凤康和她的感情足够坚定,又对她极为了解,否则说不准就着了他道,疑心她和四皇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专爱煽风点火,一个喜欢挑拨离间,光看德行,就知道凤帝和四皇子是如假包换的亲生父子了!
    凤帝乃是精怪一般的人物,岂会看不出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之间的气氛有异?他虽爱玩,可并非不讲分寸,不设界限的,更不会拿lun理纲常这样事情开玩笑。
    是以开口的时候语气淡淡的,“朕自有定夺,你且归列。”
    凤羿向来聪敏过人,立刻觉察到凤帝似有不快,于是见好就收,应了声“是”,退回班位站好。
    凤康敛去眸子里的寒意,有些后悔先前太过心慈手软了,就该将凤老四设在京城内外的所有堂口统统捣毁,叫他体无完肤,疼上个一年半载才好。
    虽然凤羿的目的不纯,可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凤康和叶知秋所期盼的事。
    凤帝象征性地沉吟了片刻,便下了决定,“老四所说不无道理,若诸位爱卿没有不同意见,朕便做主将叶丫头所出题目纳用为储第一轮的考题。
    三轮考验均采取打分制,以十分为限,再细分为甲乙丙三等:一至四分为丙等,五至七分为乙等,八至十分为甲等。
    朕会如之前所议,从文武百官之中选出几位德高望重之人,与朕一同审题评判。朕只评甲乙丙,具体点数则由朕选出来的这几位进行评定,各自打分,相加相除,取平均点数。
    若是书面考题,未免有人认出笔迹,徇私舞弊,打分时将以宣读的方式进行。其它种类考题,则视内容形式,另行拟定合理 的评分方法。
    一旦发现舞弊,皇子当场丧失资格,协同舞弊的官员参照科考舞弊的律条予以处置。
    三轮考验完毕,从总分最高的三到五人之中选出一人作为储君。
    大体就是这样了,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谨遵皇上/父皇圣谕。”朝臣和皇子们齐齐躬身唱喏。
    待声音平息,凤帝面上又恢复了惯有的笑容,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脑袋,“那么诸位爱卿便说一说,要选那几位与朕一同审题评判呢?”
    话音一落,季敏舟便越众而出,“皇上,臣虽不才,但胜在有一颗赤诚之心。若皇上不弃,臣愿为皇上分忧。
    微臣自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朝堂上便接二连三地响起冷笑和嗤笑。
    谁不知道季府和霍府是四皇子身后的两座大山?他来评判,定会想方设法给四皇子打高分,他成为评判人之一这件事本身就是舞弊。
    “皇上,微臣举荐华大人。”一位年过半百的官员紧跟着站了出来。
    这两个人开了头,其他人就跟赶集一样,争先恐后地站出来,有的自荐,有的举荐,偶尔有人提出反对,还会你来我往地争辩一番。
    一时间大殿上热闹非凡,连凤帝都插不上话。
    叶知秋跪在地上暗暗叫苦,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就不讲究那么多礼数,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了。由着他们争论下去,凤帝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叫她平身?
    凤康第一时间发现了叶知秋的窘境,皱了皱眉头,便气沉丹田,大声地道:“父皇,内子前两日得了风寒,尚未痊愈,不可久跪,能否请父皇准许她先行起身?”
    雄浑的嗓音带上几分内力,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凤帝心中早有人选,这样的争论只让他觉得无趣罢了。然而这是程序,不得不走。凤康喝断了喋喋不休的朝臣,正中他的下怀,顺水推舟便卖了儿子儿媳一个人情。
    “瞧朕这记性,倒是把叶丫头忘了。”他拍了一下额头,吩咐道,“来人啊,给叶丫头看座。”
    又和颜悦色地看向叶知秋,“叶丫头,你快起来吧。”
    叶知秋这阵子身体好的不得了,凤康谎称她得了风寒,只不过是给她找一个免跪的理由。没想到他的皇帝爹居然这么给面子,直接赐座了。
    先是有些吃惊,很快便心安理得了。
    叶知秋之所以会抛头露面出现在这里,说到底都是他那皇帝爹害的。别说赐座了,就是赐她一座金山也是理所应当的。
    叶知秋的膝盖已经跪疼了,自是不会推辞,谢了恩,便在文武百官神色各异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宫人送来椅子上。
    她坐的位置就在龙台之下,凤康不好跟过去充当护花使者,便回到皇子的班位站好。
    因为这个小插曲,朝臣们的争论被打断,再想接起来又没了合适契机,于是大殿又一次归于寂静。
    凤帝装模作样地询问了几个人,便点了曾允文的岳父华大人和一位姓周的老将军作为考委和评委。
    季敏舟信心满满地自荐了一回,却没有入选,心里老大不平衡,瞅了个空子禀奏:“华大人和周老将军都是众所周知的公正廉明之人,皇上选两位大人共同审题评判,实乃英明之举。
    不过微臣听说两位大人最近均身染疾恙,未免两位大人太过操劳,是否多选几个人为皇上分忧?”
    他没有明说,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这是想掺一脚。
    凤帝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捋着胡须夸赞道:“不愧是季爱卿,总能想朕所想。
    华爱卿和周爱卿都是劳苦功高的老臣,朕也不忍他们太过辛苦。朕心中另有一合适人选,可替朕与两位爱卿分忧。”
    叶知秋感觉凤帝的目光扫向这边,心头突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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