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的病情目前只能用木针疗法来遏制,而木针疗法只有闻苏木这样手感纤敏的人才能熟练使用。
    闻老爷和闻夫人并不知道他在给凤帝治病,理所当然地要带他回去。知道了实情,恐怕更要果断地带他回去了。
    涉及到皇家的事,往往都是荣耀与风险并存的。闻家并不需要这种荣耀,却分外害怕风险。毕竟他们只有闻苏木这么一根独苗,担不起任何风险。
    除非拿圣旨命令他留下。
    可如果那样做,闻老爷和闻夫人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依然会埋怨她,甚至会跟她产生隔阂。
    作为儿媳,她没办法站在闻家那边。作为干女儿和朋友,她没办法站在凤帝那边。不能撒手不管,夹在中间又着实为难。
    她思虑的这些凤康都明白,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安抚她道:“你别担心,稍后我会找个机会跟苏木兄单独谈谈,看看有没有解决这件事的好办法。”
    “只能这样了。”叶知秋叹了一口气,“也是干爹干娘他们决定得太突然了,不然还可以慢慢商量。”
    “都是父皇自己惹的祸。”凤康半是愤然半是无奈地哼道,“反正他总有本事把人耍得团团转,看着大家措手不及,鸡飞狗跳,他就高兴了。
    一辈子都这么任性,我听闻皇祖父为人最是严肃正经,怎么会生出那样一个拎不清轻重缓急的儿子?”
    叶知秋露出恍然的神色,“我还纳闷你这呆板无趣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原来随了先皇啊。”
    “竟敢说我呆板无趣?”凤康装出青面獠牙的模样扑过来,“我就让你看看我不呆板无趣的一面。”
    两人笑闹了一阵,又就闻家二老和元妈、虎头一行人回清阳府的事情做了些打算,听人来报,说阿福、梅香和玉禾她们回来了,便去厅里跟她们会面。
    回来的路上,玉禾已经听佳禾讲了要留在京城的事,果然如闻夫人所料,很痛快地拍了板,“知秋姐,我没意见,让她跟着你就是了。
    至于我爹娘那边,我会跟他们说的。”
    叶知秋点了点头,“你告诉他们,我会好好护着佳禾的,让他们放心。”
    “放心,放心,跟着知秋姐有什么不放心的?”玉禾笑着接了一句,便转头去叮嘱佳禾,“好好保护知秋姐,要听知秋姐的话,谨言慎行,别给知秋姐和王爷添麻烦。
    虽说咱们没有男孩儿,顶门立户的责任由我这个大姐来担着,不需要你有多大的出息,可我也不想你跟别的女孩儿一样,满脑子都是相夫教子。
    难得有这样跟着知秋姐耳濡目染的机会,你打起精神学着点儿,别光顾着玩儿了。学几样傍身的本事,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不用惦记爹娘,青禾和秀禾都懂事了,多少都能帮衬着他们一些,我也会时不时回去看看的。
    你要是想他们了,就给他们写信,随便拿到咱们秋叶村名下的哪家铺子里去,不出三五天就能送到他们手里。
    我跟阿福姐姐一年能有三四回到京城来巡视查账,顺便就过来看你和知秋姐了。”
    佳禾的眼神随着她的话明明暗暗地变化着,嘴上却没有分毫迟疑,一一答应下来。
    待她们姐妹叙完话,佳禾被打发出去,阿福便接茬笑道:“我们三个原本商量着这几天要走的,没想到被闻夫人他们抢先一步了。”
    “怎么,你们也要走?”叶知秋一脸的不舍,“怎么说声走都要走了?”
    “我的好姐姐,我们可是帮你赚钱去呢。”玉禾嘴快地抢过话头,“我们都不走,那一大堆生意谁来管?”
    梅香表情痛苦地唏嘘道:“谁说不是呢?我才到京城几天,南边就来信催了两回了。
    以前还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呢,离开了才知道我这么招人惦记,都惦记着让我回去干活儿呢!”
    阿福也插话打趣,“我倒是想留下陪你,就怕王爷不愿意,怪我分了他的宠。”
    “你们这几个丫头,在外面这几年别没学精,油嘴滑舌的工夫倒是都练得炉火纯青了。”叶知秋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我不留你们,你们赶快走吧。
    都走了,我耳根子也就清净了。”
    阿福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瞧瞧,刚嫁到京城就自觉当起地主,开始撵人了。”
    “就数你嘴巴厉害。”叶知秋嗔了她一眼,又问道,“你们打算哪天走?”
    三人相互望了望,就由阿福开口道:“也三日后吧,免得闪你两回。”
    叶知秋心里刚刚淡去的离愁又升腾起来,叹息道:“这一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聚。”
    “这还不容易?”阿福笑嘻嘻地给她宽心,“只要知秋姐姐有事,喊一嗓子,不管天南海北,我们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赶过来。”
    “有事我也不喊你们,喊了有什么用?”叶知秋不以为然地笑道,“等你们天南海北地赶过来,我这儿黄花菜都凉了。”
    说话间,便到了晌午,元妈打发人来喊她们入席。
    姐妹几个说说笑笑地走到花厅门口,正好碰见那群孩子簇拥着虎头和鸣儿过来了。
    叶知秋看见鸣儿出门时穿的那身衣服已经换掉了,头上也没了玉冠,跟虎头几人一样,梳了个男式的包髻。脸上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淤青,似是擦过药膏,被阳光一照,泛着幽幽的亮光。
    猜到这是虎头的杰作,便板了脸喊过他来,“你把鸣儿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切磋一下武艺。”虎头轻描淡写地答道。
    叶知秋蹙了眉头,刚要说话,忽听凤康的声音从旁响起,“鸣儿,你输给虎头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凤康和闻苏木双双走了过来。一个冷峻如山,一个温润似玉,两个美男子结伴而行,当真养眼得紧。等回过神来,赶忙见礼。
    凤康叫大家平身,又将目光转向鸣儿,“从明天开始,晚饭前的半个时辰,你跟我一起到后花园习武。
    我教你几个制胜的绝招,只要用心演练,下次再切磋,一定能胜过你舅舅。”
    鸣儿眼底闪过一抹亮色,恭声答应,“是,父王。”
    “父子两个合起伙来对我一个啊?”虎头不满地嚷嚷起来,“姐夫,你也太狡猾了。”
    “你身为舅舅欺负外甥就不狡猾了吗?”凤康在他头上用力揉了两把,“敢动我儿子,你真是胆肥了。”
    虎头讪讪地笑了两声,“哪能叫欺负?我不就是想试试他这几年长进了多少吗?”
    说着用眼角捎了鸣儿一下,心道这小子还真是变了不少,被他那么摔打,就是咬着牙不吭一声。要是以前的鸣儿,早就恼羞成怒,甚至哭起来了。
    现在的鸣儿,只让他感觉陌生。
    有这么个性格阴沉的儿子,不知道姐姐这后娘会不会很难当。
    凤康开玩笑地敲打了他两句,便和众人一道进了花厅。
    因都是熟人,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也不用屏风隔开。凤康和闻老爷、闻苏木、王太医坐一桌,叶知秋和闻夫人、元妈还有各位嫂子坐一桌,阿福、梅香、玉禾、莎娜和小女孩们坐一桌,虎头、鸣儿跟男孩儿们坐一桌。
    东霞、西月、添香、小蝶和桂粮等人在偏厅另外摆了一桌。
    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撤掉盘碗换上茶水,坐着聊到未时将尽,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临走之前,叶知秋将虎头叫到跟前,和他说了三日后离开的事情,道了别情,又细细嘱咐了他一番。
    虎头事先听佳禾透了口风,且知道她迟早是要回清阳府的,倒没有表现得多么儿女情长。只跟她保证会好好照顾成老爹,勤奋读书习武,乖乖等她回去。
    闻苏木跟凤康商议过后,决定采取拖延战术。以跟王太医学习番邦医术为由,跟闻老爷和闻夫人提出晚一两个月回清阳府。
    闻老爷和闻夫人深知儿子对医术的痴迷程度,并未怀疑什么。虽然有些担心他一个留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可也拗不过他苦苦相求,只能遂了他的心愿。
    了却一桩心事,叶知秋和凤康心里终于踏实下来,带着因能跟他们住在一起而兴高采烈的莎娜回到王府,便张罗起明日送行宴的事情。
    叶知秋亲自列了菜单,让小蝶带人出去采购,又领着四个大丫头将食材都收拾妥当了,该提前准备的也都备好了。
    第二天众人如约而至,凤玥和顾云川夫妇也应邀而来。
    凤康和沈长浩在前头招待男宾,凤玥和莎娜替叶知秋在后宅招待女宾,孩子们则由鸣儿带着到王府各处去参观。
    不知道是叶知秋做的饭菜太可口,还是大家都不舍分别,前后的宴席一直到申时过半方才散了。
    叶知秋留虎头在王府住了一宿,转天亲自整治了几车礼物送到成府。
    该说的话前几天都说完了,到了出发这日反倒没什么话好说了。没有流泪,也没有一步三回头,爽快地道了别。
    叶知秋和凤康并肩站在城门口,目送浩浩荡荡的车马消失在视野之内,忽然间感觉心里空了一大截,也莫名地轻松了不少。
    只可惜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一个干瘪瘦弱、带着满身黄沙的老头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