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距离皇宫只有两刻钟的路程,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到了。
    叶知秋三人于东宫门下了车,恰好看见莎娜自另一辆马车上露出头来。她显然也看见他们了,立刻跳下马车,快步地朝他们迎了过来,“康哥,叶姐姐。”
    叶知秋见她穿着品服,便知道她也在受邀之列。双方打过招呼,便叫鸣儿上前,给他们介绍道:“鸣儿,这是莎娜,你父王的义妹,你应该叫她姑姑。
    莎娜,这是鸣儿……”
    “我知道。”不等她说完,莎娜就抢着道,“我听说过他,就是没见过。”
    细细地打量了鸣儿几眼,“别说,长得跟康哥还挺像的。”
    鸣儿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拱手见礼,“见过姑姑。”
    “快起来。”莎娜笑嘻嘻地扶了他一把,又想起一件事来,“哎呀,坏了,按照你们中原的规矩,第一次见面该给见面礼的。
    元妈告诉我多戴几件首饰,备着送人。都是女孩儿家用的玩意儿,给男孩儿不合适吧?这可怎么办?”
    叶知秋见她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样子不甚雅观,引得附近的人频频侧目,赶忙拦住她,“没有就算了,又不是别人,不用那么客气。”
    “好吧。”莎娜也不纠结这件事,亲切地拍了拍鸣儿脑袋,“今天没带,改天我给你补上。”
    “姑姑的好意鸣儿心领了,请姑姑不必费心了。”鸣儿难得说了个长句子。
    莎娜咧嘴一笑,“要给的,要给的,我从番国带回来两把镶了宝石的弯刀。回去我就找出来,送你一把。”
    说完不等鸣儿回话,又径自抱着叶知秋的胳膊央求,“叶姐姐,你走了家里好没意思,我搬去跟你和康哥一起住,好不好?”
    叶知秋一听这话就笑了。“我之前还跟你康哥商议。明天回门的时候顺便把你接到王府去呢。没想在这儿碰见你了,正好不用派人去跟你说了。
    今天晚上你就抽空收拾收拾,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
    “知道了。”莎娜乐滋滋地应了。把脑袋靠在她肩头上,“还是叶姐姐疼我。”
    眼见自己的新婚妻子被人霸占了,凤康心里半是失落半是嫉妒,却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抢回来。只得牵了鸣儿的手,权当替代。
    在皇家。十岁已经是半个大人了,言行举止处处要求得体。鸣儿因为身世经历特殊,比别的孩子要早熟,对自己的要求也更为严格。自是不会在公开场合露出依赖父母的小儿女样。
    他没料到凤康会有这样的举动,心情复杂之极。有意外,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好几次都想提醒凤康。他这么大的孩子还被父王牵着手,让人看见了定会嘲笑。然而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止住了。
    这只大手上一次给他带来这种温暖和踏实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相隔太久,以至于他都忘了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久违的重温,让他突然回忆起了许多幸福的片段。
    留恋战胜了羞愧,他终究没有作声。只僵着胳膊,任他的父王牵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直到凤康遇见熟人,停步寒暄,才把他从窘迫与矛盾的境地解救出来。
    叶知秋不知其中缘故,回头看见手拉手的父子两个,颇感欣慰。心想那人终于开窍了,有那么点儿当爹的样子了。
    华清宫座落在前朝与后宫相连的地方,是皇帝册封赐宴的所在,一般只在过年以及举行大典的时候启用。这一次非年非节,亦不逢大典,凤帝非但开设家宴,还启用了华清宫,足见他对这个新儿媳的重视。
    凤帝做事向来不按套路,此举未必是因为对新儿媳格外青睐。可在旁人看来,也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是以叶知秋踏进大殿的瞬间,就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各种包含了不同情绪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让她恍惚生出一种在烈日下炙烤的错觉。
    凤康见这许多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颇为恼火,紧走几步,越过她和莎娜,走到前面去。
    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在座的人纷纷识趣地收回目光,或端杯喝茶,或低头整理衣衫,或与左右的人说话,装作很忙的样子。
    叶知秋望了望他高大的背影,不由弯了唇角。
    有宫人迎上来引路,莎娜得知自己不能跟他们坐在一起,而是要跟公主郡主们坐一堆,不乐意地撅起嘴巴,“你们中原的规矩真是又多又奇怪,不就吃个饭嘛,怎么还分帮结伙的?”
    “这也没办法,你就忍耐一下,入乡随俗吧。”叶知秋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声安抚道。
    莎娜依然不情愿,“可是跟别人一块儿吃饭没意思嘛。”
    “莎娜姑娘跟我们同坐可好?”一个含笑的声音接起话茬。
    叶知秋闻声回头,就见凤玥和顾云川并肩立在身后,打过招呼,便笑道:“莎娜正愁附近没有熟人,吃饭不香呢。你们来得正好,我就把她交给你们了。
    她不太懂得咱们华楚国的规矩,劳烦你们席间照应她一二。”
    “这个好说。”凤玥爽快地答应了,便上前拉了莎娜的手,“莎娜姑娘,你不会嫌弃我们吧?”
    莎娜见过凤玥几次,跟她也算熟识,笑嘻嘻地摇头,“不嫌弃,不嫌弃,你们跟康哥和叶姐姐要好,肯定都是好人,和你们一块儿吃饭我放心。”
    她这话有那么点儿殃及池鱼的意思,凡是听见的人,都觉心里刺了一下。不疼,微痒,总之不是很舒坦。
    站着聊了几句。莎娜便随凤玥和顾云川到指定的位置就坐。
    皇子的席位靠前一些,在龙台的右手边。
    依皇室家宴的规矩,未成年的皇子公主要跟自己的母妃坐在一起,只有成年皇子才有资格携带家眷独占一席。
    除去尚未出生,以及出生后不久便夭亡的,凤帝一共有二十一个儿子,其中成年皇子十八人。未成年皇子三人。
    在十八位成年的皇子之中。五皇子凤允因病故去,另有六和十二两位皇子在凤康出使番国期间身死,三位皇子入狱。八皇子和十五皇子因为罪名较轻。前不久被放了出来,二皇子至今还被关在天牢之中。
    列席在此的,一共有十四位皇子。按照长幼前后,以四五五的座次分成三排:一、三、四、七四位皇子携家眷坐在第一排。八、九、十、十一、十三坐在第二排,剩下十四至十八这五位皇子坐第三排。
    再往后坐的是成年皇孙、异性郡王及家眷。
    叶知秋跟着凤康一路走到龙台下面。绕过大皇子所坐的矮几,走到第二排第二个席位,数次转身,几乎把所有皇子看了个遍。
    从四十岁到十六岁。模样个头体型不尽相同,可眉眼口鼻,或神韵气度。总有那么一个或几个地方与凤帝相似。儿子之下又有孙子,同样能找出一两点相似之处。
    虽然凤帝这会儿还没有露面。她依然能想象得出,老中青少四代容貌气韵相似的人齐刷刷地坐在这里,是何等的壮观。
    饶是她自负见多识广,也不知道怎样来形容这样的场面,只能感叹一句,基因的力量当真强大!
    两人带着鸣儿落了座,礼节性地跟前后左右打着招呼。
    大皇子凤祈比弟弟们年长一截,留着半尺来长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皮肤微黑,笑起来鼻子和眉眼凑成一堆,瞧着十分和气,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他那个没心没肺、阴差阳错生下他的娘亲。
    然而说话滴水不漏的方式,还有不笑时,眼底不经意间闪过的锐芒,表明他没有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和好相处。
    他的王妃已经过世了,尚未续弦,只带了一个年纪轻轻的侧妃过来。那侧妃似乎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脸的羞怯。
    三皇子凤占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冲二人点了点头便罢了。倒是他的王妃很热络,对着叶知秋夸了又夸。
    四皇子凤羿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说话也温润有礼。若不是见过凤康身上那条狰狞可怖的伤痕,叶知秋根本没有办法把“狠”字跟他联系在一起。
    瑞王妃她是见过的,因不交心,便只虚礼客套了几句。
    七皇子凤兖与二皇子正相反,性子活泼,说话风趣,很能炒热气氛。他的王妃婉约可人,说话温温柔柔的,声音跟容貌一样柔美。
    八皇子凤存,与十三皇子凤寂,十四皇子凤虚,因为昨夜闯到雪亲王府后宅闹洞房,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气还没消。要么爱答不理,要么冷言冷语。
    男人们都这副德行,他们的王妃即便想示好也没用,索性装聋作哑,都低了头喝茶。
    因听凤帝提起过,印象深刻,叶知秋特别留意了十皇子,发现他果然很爱笑,而且笑点极低,一句平常的话,都能惹得他哈哈大笑。
    名字也很讨喜,叫凤兆,乍一听像凤爪。
    他的王妃跟他很登对,也是个笑口常开的人。
    十一和十五皇子凤晋还没到,十六皇子凤签和十七皇子凤诤看起来感情很好,撇开自己的王妃,凑在一起热烈地谈论着一篇晦涩难懂的文章,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凤康和叶知秋来到一样。
    两个王妃也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十八皇子凤寻刚满十六岁,尚未成亲,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很有些形单影只的味道。他话不多,叫了声九哥九嫂,便不再言语了。
    一圈招呼打完,叶知秋感觉脸都笑僵了。用手揉了揉,端起茶盏,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就觉大殿内忽然安静了许多。
    抬眼望去,只见宣宝锦在十一的陪伴下,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宛若仙子下凡一般,婷婷袅袅地进了大殿……
    ——(未完待续)r6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