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宣礼人站的位置距离叶知秋等人所在的雅间很近,而且声音洪亮,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一众女孩儿的耳朵里。
    “娄掌柜和年掌柜……给我添妆?!”叶知秋满脸惊讶之色,“这是怎么回事?”
    “嘘。”阿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道,“该念礼单了,知秋姐姐,你好好听着。”
    叶知秋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见她和玉禾、梅香、小蝶三人挤眉弄眼,就知道她们都是知情人。然这会儿不便细问,只得留神听着外面的声音。
    “……银执壶一对,银茶壶一对,银盆二件,银小碟一对,银杯、盘、碗、碟各四对,银壶四把,银匙八把,银筷四双,玉杯八件,玉盏八件……
    共计添妆二十四抬。”
    那人比照礼单一一宣读的工夫,护妆队伍停了下来,让添妆的伙计接续在嫁妆队伍的后面。眼看着原本就要走完的队伍加长了一大截,人群一片哗然之声。
    这添妆的手笔也太大了,比一般人家给女儿备的嫁妆还要多!
    这一波震惊尚未消退,锣鼓声再度响起,又有一队服色不同却同样腰系红绸的伙计抬着箱笼走了出来。
    “三连璧马掌柜为叶姑娘添妆。”待锣鼓声停了,宣礼人手上也换了一张礼单,高声宣读,“陈酿高粱白、珍珠红、桂花春、玉兰香、石窖子、辽源大曲、霹雳烧各八坛,各色果酒、果酱、罐头各十六坛,熏蜡咸糟生熟食物各四担,三十二味糕点各四盒……
    共计添妆三十二抬。”
    这边还没念完,第三、四、五队已经露头了,宣礼人加快语速,“千丝坊刘掌柜为叶姑娘添妆:细羊皮袍一件,银鼠皮袍一件,青缎貂皮褂一件,石青缎貂皮褂一件,石青缎绣八团金龙绍慊皮褂一件,石青缎绣八团白狐慊皮褂一件,青石缎四团夔龙银鼠皮褂一件,青缎灰鼠皮褂一件……
    金锦四匹,素锦六匹,五彩缎四匹,五彩纱两匹,蟒缎匹匹,闪缎六匹,牛、羊绒皮八卷,妆缎四匹,纱十匹,绫十匹……
    共计添妆六十抬。
    福禄寿牛掌柜为叶姑娘添妆:象牙木梳四匣,黄杨木梳四匣,篦子六匣,大抿十匣,剔刷一匣,刷牙刮舌六匣……
    青汉玉笔筒一件,青玉杠头筒一件,青玉执壶一件,汉玉仙山一件,乌木商丝座、汉玉鹅一件,擅紫漆案用、汉玉璧磬一件,紫檀架随玉半璧一件、汉玉半壁一件,汉玉磬一样,汉玉璧一件,青玉瓶一件,摆黑漆笔砚桌用、汉玉笔架一件,汉玉水盛一件……
    共计添妆六十抬。
    震威镖局于总镖头为叶姑娘添妆:黄檀木箱两对,紫檀木箱两对,花梨木箱两对,酸枝木箱两对,鸡翅木箱两对,香樟木箱的四对,杉木箱的四对,描花皮箱八对……
    红雕漆长屉匣十对,雕紫檀长方匣六对,红填漆菊花式捧盒两对,银粉妆盒两对,镀金盒四对……
    共计添妆三十二抬。”
    ……
    一口气念下来,嫁妆队伍后面已经接了一条两三百米长的尾巴。添妆的队伍依旧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仿佛无止境一样。排在前面的,都是京城乃至华楚国数得上的大字号。
    囊括了酒楼饭馆,如咸喜、三连璧、福禄寿;绸缎庄,如千丝坊、彩华轩;钱庄,如万盛宝、全通宝;木器行,如喜乐居;茶行客栈,如茗香阁、归云客栈……
    还有诸如震威镖局和四海车马行这样黑白两道都有门路的字号,林林总总加起来,有近三十家。添妆的数额最少八抬,最多六十抬,共计添妆三百八十抬。
    加上原有的二百八十抬,嫁妆数目共计六百六十抬。
    护妆队伍在通天街上停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得以继续向前。全部嫁妆抬进雪亲王府,已将近酉时。
    如此添妆,已是前所未有。添妆数目比自备嫁妆还多,更是空前绝后独一例。最震撼人心的,还是那多达六百六十抬的嫁妆,比华楚国最尊贵的女人穆皇后的嫁妆还要多出一倍有余。
    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向往,恨不能化身叶知秋,取而代之;也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扼腕嫉妒,恨不能化身凤康,取而代之。
    一部分头脑敏睿的人,透过那些箱笼,看到了叶知秋背后庞大的财力,震惊惶惑之余,或重新思考,或认真反思,日后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雪亲王府相处。
    还有几个特例,比如凤况,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在打他的脸。
    因为他曾经认为农家女对凤康和自己的前程没有多大益助,自作主张接了莎娜回京,想要促成自己一党和群岛势力的联合。所以那个女人借此机会展示自己的财力,嘲讽他鼠目寸光。
    又比如叶家,叶夫人悔青了肠子,没能将这个有钱的庶女早早认回来;叶思远大呼上当,早知道他女儿跟京城半数以上的大商号来往密切,他就不会那么干脆地答应跟她断绝关系了,说什么也要留一线余地。
    因在街上与叶知秋发生冲突,如今被禁足的叶咏夏则嫉恨成狂,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信,我不相信,一定是那个贱人使了什么妖法,蛊惑雪亲王帮她造势……”
    再比如凤帝,听到风声连道可惜,若是知道今天街上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他就罢朝出宫看热闹了。
    不管有多少人怀着多少种心思看待这件事,总之这一日叶知秋算是名满天下了。
    因为街上围观的人久久不散,叶知秋等人一直在咸喜酒楼待到申时。
    嫁妆队伍过去多时了,女孩儿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这让她们终生难忘的场景。
    “小姐,听我的没错吧?”小蝶颇为得意地看着叶知秋,“今天这阵仗,你要是没能亲眼看见,肯定会后悔的。”
    叶知秋的心情很是复杂,看了看阿福、玉禾和梅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秋姐,这可不关我的事。”梅香抢着摘清自己,“我只是响应阿福的号召,以千丝坊名义叫人准备了添妆而已。”
    “小姐,也不关我的事。”小蝶紧跟着道,“我只是找她们商量怎么给小姐找回场子而已,法子是阿福和玉禾想出来的。”
    阿福一人瞪了一眼,“你们这两个没义气的家伙。”
    “就是。”玉禾鄙夷地瞅着小蝶,“法子是我们想出来的不假,可你不也同意了吗?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地说这个法子好,肯定能让京城这些势利小人乖乖闭嘴,以后再不敢找知秋姐的麻烦了。”
    在她们“互咬”的过程中,叶知秋也差不多都明白了。
    小蝶因为宫中和各家府里回礼太寒碜大为火光,嚷嚷着要给她找回场子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几个丫头竟背着她,鼓捣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怪不得之前各家忙着给她添妆的时候,相熟的铺子都没动静,原来都商议好了,赶在今天帮她壮威助阵。
    不用说,策划这件事的主力定是阿福,也只有那丫头有本事动员那么多商号的掌柜做这种事了。
    “小蝶和玉禾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胡闹?”她看着阿福,语带责备地道,“你们这么一闹,等于告诉所有人,我跟各大商铺的掌柜有来往。
    万一有人心存歹意,想通过打击他们的生意来对付我,岂不是把人家都牵扯进去了?
    树大招风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当然懂。”阿福拍了拍坐在叶知秋旁边的小蝶,示意她起身,然后自己坐过去,正了神色地道,“知秋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做天下第一村姑。
    我们从来不认为自己出身有什么不好,可在世人眼里,你的背景注定比不上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若论才华,你比那些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强多了,可别人不认同你才华。
    这两人被世人看重的东西都不管用,你拿什么来证明自己是天下第一?
    凭王爷和皇上对你的重视?如果这个管用,你刚到京城时候就不会受到那样的冷遇,以至于要依靠王爷对他们施加压力,获得一时的平静。
    凭那二百八十抬嫁妆?只怕添妆没有出来之前,大部分都认为那些嫁妆是王爷送过去的聘礼,或者是王爷出钱帮你筹备的,更为此轻视你。
    你以为只有王爷和一小部分了解你的人知道你有能力就行了吗?你错了,如果这世上绝大部分人不知道你有能力,那你就称不上天下第一。
    也许你从心底里不在乎虚名,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从你决定嫁给王爷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必须有这样的虚名傍身,让世人对你重视起来。否则你就没办法跟他平等地站在一起,与他并肩而行。
    我也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以自己的方式展露光华,可我怕那时候就太晚了。
    如果因为别人对你的轻视,伤到你一根毫毛,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所以才瞒着你筹划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添妆盛会。
    知秋姐姐,我今天给你添的,不是那三百八十抬嫁妆。我给你添的,是娘家人,掌握了华楚国三成以上财富的娘家人!”
    ——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