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康愣了一下,“什么信?”
    叶知秋坐的位置离床头较远,且一只手他握着,不方便动作,用下巴指了指枕头,示意他自己拿。
    凤康把手伸到枕下摸了两下,掏出一张纸来,抖开看了看,才明白她先前说的那句“等来‘对不起’三个字”是什么意思,眉心倏忽地皱了起来,“这是十一给你的?”
    “对,他说是你让他捎给我的信。”叶知秋见凤康这种反应,就知道字不是他写的,冷笑道,“怎么,他没好意思告诉你信的事吗?”
    “我听说你要招亲的消息,就急着赶过来了,来不及跟十一深谈。我和他自幼一起读书,对彼此的笔迹十分熟悉,不难模仿。想必他也怕你看出破绽,不敢多写,只含糊其辞地写了这三个字。”
    凤康将那张纸攥成一团,脸色阴沉下来,“这三个字的笔迹真假难辨,只怕他做这种事不止一次了。这个十一,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几年他不在,凤况整天跟一群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打交道,身边还有一个看似清纯无害实则城府深沉的宣宝锦,能好到哪里去?
    叶知秋如是想着,不愿再提这个人,将话题转开来,“你在京城见到阿福了吗?”
    “放心,阿福在七皇妹府里,安全得很。”凤康知道她担心阿福,先说了句宽慰的话,方唏嘘道,“若不是阿福及时送信,我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要跟我成亲的是你呢。”
    叶知秋有些惊讶,“这又是怎么回事?”
    “依照父皇起初的意思,你一到京城就立刻为我们主婚。冲喜嘛,自然是越快越好。
    十一往返清阳府,中间又耽搁了几日,回到京城的时候,我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王太医估算,彻底拔除病根需要半月时间。
    十一一心想撮合我和莎娜,当然不会等到我病愈之后。未曾进宫复命,就抢先一步放出了我要成亲的消息。
    消息已经传开,父皇自是不能打皇家的脸,但考虑到成亲之日我若不出现,必会引起猜疑。我若出现,失踪多日的事,就可以借筹备婚事的由头遮掩一番。几经斟酌,便将婚期延到了半月之后。
    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婚事已经操办得八、九不离十了。十一在传消息给我,谎称新娘是你,还说你听闻我醒了,一直请求他带你进宫。我病根未除,哪敢让你冒险见我?
    我在宫中隐秘治病,消息不通,更对十一的话深信不疑。虽然觉得这样仓促成亲有些委屈你了,可也期待能尽快和你成为夫妻。只一心一意地养病,以免成亲那日被你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在大婚之日的前两天,我的病症已经尽数消失,可以出门见人了。因身体还有些虚弱,父皇又特许我们在宫中成婚,便继续留在那里将养。
    那天的傍晚,一个宫女借送饭的机会,送来一封七皇妹的亲笔信,我这才知道我要娶的人不是你,而是莎娜。我一怒之下,去寻了父皇理论。
    父皇不同意取消婚事,以抗旨不遵为由,将我关了起来。好在有芸母妃和七皇妹帮我求情,他才将我放了。我出宫和阿福见了面,得知你要招亲,便跟父皇和十一分别讨回洛侍卫和张侍卫,直奔清阳府来了。”
    叶知秋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洛晓雁是夜探皇宫,被皇上的人抓住关进天牢的;而张弛则是被十一的抓去,私自关押的。
    十一这么做,是怕张弛找到凤康,坏了他的计划。可惜他防住了凤康的人,却没能防住阿福。她不知道阿福是怎么找上七公主,不过凤康能及时赶到,真是多亏这两个人了。
    阿福就不用说了,日后有机会见到七公主,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才行。
    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她担心的事情烟消云散,和凤康之间也雨过天晴。只等他病好了,慢慢弥补这四年多的感情空缺。
    现在比起自己,她更担心另一个人,“你就这么跑了,莎娜怎么办?”
    说起这个,凤康的表情有些复杂,“出宫之后没有见到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我早就跟她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不会跟她成亲。她掺和进去,想必也是听信了十一的话。
    虽说不是我的错,但我终归欠她一个解释。日后见面再说吧,我想她应该能理解。”
    “也只能这样了。”叶知秋点了点头,又想一件事来,“你不是说那两名使节把你的人都软禁了,为什么莎娜没事,还拿着你的玉佩跑来找我?”
    “莎娜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直当我是商人。她在另外一条船上,跟那些番国官员送的侍女住在一起。我出去四年,国内情况不明,不敢贸然带她回京。
    她毕竟是群岛的储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她死去的爹交代?
    依着先前的计划,我是打算先把她带到你这里来,交给你安顿的,而且在回来的路上,我不止一次跟她和洗墨提过这件事。是以发现我得病,洗墨便机灵地取了我的玉佩,交给一名侍卫,让他带着莎娜下船,改走旱路,到清阳府来找你。
    十一应是从两名使节那里听说了莎娜的身份,又去天牢见过洗墨,从他口中探听到莎娜的下落。借接你进京之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那沈公子呢?”叶知秋始终没有听他提起沈长浩,于是问道,“你被皇上接进宫里治病,没办法传消息给我,那他干什么去了?”
    凤康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埋怨之意,扬起唇角笑了,“你冤枉瀚之了,他早在我回京之前,就离开京城,为你办事去了。”
    “为我办事?”叶知秋不明所以。
    “是啊,我临行之际,你不是托他带了图纸给我吗?每到一个地方,我就按照图纸寻找,四年下来,搜集了整整十船的东西。这十条船不好跟使节团的船队放在一起,我便将它们伪装成商家船队,让他们远远地跟在使节团后面。
    要知道,商船没有朝廷的出海文书,是不能靠岸的。在抵达海河口几天前,我就派人通知瀚之,让他做好文书,把那十条船接进海河口,取道运河,直接送到你这里来。”
    凤康手指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你说,这还不是为你办事吗?”
    叶知秋满心欢喜和激动,“有十船那么多啊?”
    “是啊,娘子有命,夫君怎能不尽心尽力?这十船我都嫌少呢,若不是怕你等不及嫁了别人,急着赶回来见你,我还能搜集更多。”凤康话里有话地道。
    叶知秋白了他一眼,“你别娘子夫君的,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现在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凤康微笑地望着她,“至于你是否答应嫁给我,等我养好了精神,再找你讨个准信儿也不迟。”
    叶知秋见他眼角眉梢都是倦色,忙扶他躺下。
    凤康伸手揽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拉低了些,在她额头、鼻尖和唇上各吻了一下,笑道:“我怕过了病气给你,就先意思意思罢了,过后我可要加倍补回来的。”
    “好好好,加倍补给你就是了。”叶知秋好笑地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边边角角都掖严实了,“你好好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凤康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眼睛合上,很快就入了梦。因为把话说开了,没有了心事,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一睁开眼睛,消息就如涨潮的海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有的是阿福送来的,有的是雪亲王府的人送来的,有的是七公主派人送来的,有的是十一皇子凤况送来的,还有的是皇宫大内传来的。
    消息的内容不尽相同,主题却是同一件事:皇上要来了!
    凤康刚刚睡醒,脑袋还有点而懵,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什么意思?你是说父皇要来清阳府?”
    他问的是叶知秋。
    “嗯,皇上三天之前就从京城出发了。”叶知秋也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阿福在信上说,她和皇上一起回来,同行的还有七公主和莎娜,三五天之内就能来到。”
    凤康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些,“父皇到清阳府来做什么?”
    这次问的是大内侍卫。
    “回王爷,皇上说……”大内侍卫迟疑地瞟了叶知秋一眼,还是把实话实说了,“皇上说要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他最宠爱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胡闹。”凤康一巴掌拍在枕头上,“放着国家大事不管,跑来看未来的儿媳妇?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大内侍卫垂目不语,心里嘀咕,这些话好像是老子该说的,怎么颠倒过来,成了儿子说老子了?
    叶知秋也一脑门子黑线,这位皇上也太出人意表了,竟然兴师动众,专门跑来看她。本是受宠若惊的好事,怎么她感觉不到宠,只觉惊呢?
    话语空当里,又有人匆匆来报,“王爷,皇上派人传来口谕,说到清阳府之后会直接住进叶姑娘的庄子,让王爷不必费心安排行邸,也不必麻烦让那些官员前来接驾,清清净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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