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警惕起来,“你……你想干啥?”
    叶知秋见她斗鸡一样瞪着自己,不由冷笑出声。难道她以为人人都跟牛婶一样,一言不合,就扑过去撕头发抓脸不成?
    菊香也是神色紧张,“知秋妹妹……”
    “二姐,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帮不了了。”叶知秋不想跟他们浪费口舌,放下一句话,便转身向外走去。
    她看明白了,这是一件坚决不能管的闲事。劝好了,人家未必领情,说不定还当她是将功折罪呢。
    劝不好,落一身埋怨不说,万一梅香有个三长两短,她百分之百会被指控为罪魁祸首。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去做。
    况且梅香的病根不是龚阳,也不是当众丢掉的脸面和尊严,而是那对盲目自大、不知好歹的爹娘,劝说和开导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即便这次劝好了,下次难保不会遇到同样的事情。爹娘是天定的,她自问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实在扮演不来拯救少女的“知心大姐”。
    刘叔有一部分话说对了,这都是命。抗争抑或者服从,就看梅香自己的选择了,谁也帮不上。
    对这个无辜又可怜的女孩儿,她能奉送的只有默默的同情和祝福。
    菊香眼见叶知秋背影决绝地走掉了,那声“知秋妹妹”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喊不出来了。她知道,她所担心的“生分”终究还是产生了。
    她努力争取回来的情意,被她爹娘几句话就给说没了。作为女儿,她无法责怪自己的爹娘,唯有心酸落泪。
    “哭啥哭?”刘叔仍不解气,隔着窗子吼道,“离了她,咱家人还不能过日子了是咋的?”
    刘婶不乐意了,“你朝自家闺女耍哪门子横?”说着一拉菊香。“走,咱进屋去。”
    这边内讧的时候,叶知秋已经进了成家院子。一抬眼,就见成老爹和虎头双双立在房前。俱是面带忧色。
    “姐姐,你和刘婶吵架了吗?”虎头声音忐忑地问。
    叶知秋没有回话,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将成老爹搀回东屋,才语带歉意地开了口,“爷爷,对不起啊,又让你劳神了。”
    “没事儿。”成老爹摆了摆手,“我都听见了,不是你的错儿。刘家出了秀才。那就是半个官家,跟过去不一样儿了。咱们高攀不起,断就断了吧。”
    这话里有几分愤然,也有几分伤感。叶知秋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是相处多年的邻居。突然变成这样,谁心里也不好受。
    “爷爷,我们把家搬到山里去吧。”这件事她几天之前提过,只不过那时候还没考虑成熟,这次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反正我要建作坊,人工和东西都是现成的。顺便把房子盖起来吧。
    等作坊开工,学堂启用,那边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咱们也不用再担心安全问题了。爷爷,你认为呢?”
    不等成老爹说话,虎头就抢着问:“姐姐。咱家要盖新房子吗?”
    叶知秋笑着点头,“对,盖新房子。”
    “是盖豆粒儿家那样的大瓦房吗?”
    小喇叭村的房子基本分为三等,最末等的就是像成家这样的茅草房,屋顶盖茅草。墙体用泥草夯制。这种房子无论建造还是修葺,耗资都是最少的,村里超过一半的房子都是茅草房。
    比茅草房稍好一些的是土坯房,用未经烧制的大块土砖垒砌而成。房顶有的盖茅草,有的盖灰瓦。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人家,比如隔壁刘家和老牛叔家,住的就是这种房子。
    最好的是砖瓦房,用青砖或者石头砌墙,房顶铺大片拱瓦。这种房子坚固耐用,一般盖得高,又被称为“大瓦房”。村里只有豆粒儿家住的是名副其实的大瓦房,另外几家都是土坯贴砖的冒牌货。
    村里独一无二的房子,叶知秋自然是有印象的。只是看惯了高楼大厦,并不觉得那种三间式的砖瓦房有多好。
    见虎头一脸期待,便起了玩心,“你喜欢豆粒儿家那样的房子吗?”
    “喜欢。”虎头用力点头。
    “这可不好办了。”叶知秋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打算盖一个大点的房子,到时候爷爷、你、我、龚阳还有阿福,每人一个房间。既然你不喜欢,那咱们就盖豆粒儿家那样的好了。”
    虎头一听这话急了,赶忙拉住她的胳膊,“不行不行,我不稀罕豆粒儿家的房子了,我想要姐姐说的大房子。”
    叶知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虎头被她笑得一愣,随即意识到她是在开玩笑,嘿嘿地笑了两声,又迫不及待地跟她确认,“姐姐,咱家的新房子比豆粒儿家的大瓦房还高还大吗?”
    “对,大很多,也高很多。”叶知秋微笑地答。
    “那等房子盖好了,我真能自己住一间屋子吗?”
    “当然能,到时候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虎头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太好了,我就快有自个儿的屋子喽!”
    成老爹也被叶知秋描述的新房吸引,没怎么迟疑便答应了,“那就搬吧,左右咱家这房子破得不能再破,住不了几年了。
    再说山里又是庄稼又是鱼塘,还要开作坊,不能离了人儿。你整天两头跑也不是个事儿,都搬过去也能让你省省心。”
    “好,我听爷爷的。”叶知秋笑眯眯地道。
    做完决定,成老爹心里顿时宽松不少,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秋丫头,盖新房的钱够吗?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八两多呢。”
    叶知秋拍了拍他的手背。“爷爷,你不用操心银子的事儿,我自有办法。那八两银子你不是答应给我添嫁妆的吗?不能随便动,要不然我会伤心的。”
    成老爹心里明白。她是不想碰虎头爹的卖命钱儿。不忍拂了她的心意,笑呵呵地应承着,“行,爷爷不动,给你留着。”
    “姐姐,等我长大挣着钱了,也给你添嫁妆。”虎头一本正经地接起话茬。
    叶知秋惊讶地眨了眨眼,“你要给我置办嫁妆啊?”
    “嗯。”虎头认真地道,“我还要好好念书考秀才,给咱家长脸。到时候就没人儿敢瞧不起姐姐了。”
    叶知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将他拉过来,紧紧地抱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虎头。只要你愿意参加科考,姐姐会无条件支持你。但是你记住,你不用为了姐姐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
    虎头会生出考秀才的念头,多半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他觉得她被刘家人轻视了,想要给她撑腰。
    他有这份心意,她感觉很欣慰。其实她并不希望他走上仕途,可如果他自己有这个意向。她也不会阻拦。
    人各有志,她觉得活在田园山野比较幸福,别人未必这么觉得。她不会强迫他做选择,也不想他小小年纪就背负什么使命和责任。
    孩子就该以快乐为本,身心放松才能健康成长。一旦变成大人,就会变得辛苦劳碌。会有很多烦恼,无忧无虑的时光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虎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姐姐。”
    成老爹倒是盼着虎头能考出个名堂来,给成家光宗耀祖。只不过虎头才九岁。现在想这件事还太早。只要孙子能有这份志气,他就很满足了。
    中午吃了太多的肉,祖孙三人都没有饿的感觉,便将晚饭省了。坐在一块儿讨论着未来的新家,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成老爹和虎头洗漱过,各自躺下睡了。叶知秋一向睡得晚,又记挂着搬家盖房的事情,这会儿没有半点睡意,于是取了墨条和纸来画图。
    她没有学过建筑,只把心目中的房屋构架画了出来。再画出配套的平面图,分割房间板块。另外画了一张自己房间的装修图,准备将自己将来的小窝好好布置一下。
    修修改改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新房的图纸画好了。借着这股灵感,把罐头工坊和学堂的图纸也一并画了出来。
    等全部画完,已经过三更了。她将三份图纸敛好,便端着蜡烛门来洗手。刚来到灶间,就听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又传来踏雪“呜呜”的低吠。
    与以往那种示威的叫声不同,有些惊惶不安的意味。它似乎想要挣脱锁链冲出去,带起一连串的哗哗啦啦的声响。
    叶知秋心头大惊,短短一瞬间,脑海里划过数个念头:贼人上门?野兽闯入?还是不明飞行物坠落?
    东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成老爹和虎头睡得正香,分毫没有察觉外面的异常。有心叫醒他们,又怕吓到那一老一小。咬了咬牙,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强自按捺着怦怦乱跳的心,取下风灯点燃,提在手里。放轻脚步来到门边,慢慢地撤掉门栓,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正是月末,没有月亮,星光稀薄,外面漆黑一片。她将风灯缓缓提高,视线逐渐放远,一寸一寸地搜寻。终于在正对门口三丈之外的地方,发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还不等看个仔细,那东西突然动了一下。她顿觉后背泛凉,汗毛直立,一声断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谁?!”
    短暂又漫长的寂静之后,一个暗哑的声音随着清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叶……叶姑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