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阳想了片刻,才记起那个摸过他脸的大胆女孩,进而也就明白了叶知秋问这话的意思。默了一默,才语调平静地道:“叶姑娘,云罗长大成人之前,我是不会成亲的。”
    叶知秋闻言暗暗叹息,云罗今年不满八岁,长大成人少说还要八年。他当得了奔三的老青年,梅香却当不得过二的老姑婆,果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龚阳见她面色似有惋惜,又语带歉意地补了一句,“我并不是存心辜负叶姑娘的美意……”
    “你误会了。”叶知秋摆手止住他的话茬,“我没有给你牵红线的意思,我就是问问,心里有个数。
    在外人眼里,你是我们家的长工,可我和爷爷、虎头都把你当家人。你什么时候想成亲了,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准备房子聘礼什么的。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我大概做不到 ,不过三媒六聘,让你体体面面成亲还是做得到的。”
    龚阳眼角有些湿润,正了身形,对她长长一揖,“叶姑娘大恩,龚阳永生不忘。”
    叶知秋赶忙把他拉起来,有些无奈地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谢得也太早了点儿吧?”
    “叶姑娘能说出这一番话,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福泽了。”说这话的时候,龚阳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
    来到这边这么久,叶知秋还是不习惯动不动就把“恩”啊“情”啊的挂在嘴上,于是半开玩笑地道:“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感谢我的机会,你赶车回小喇叭村一趟,把老爷子接过来散散心。”
    “好,我这就去。”龚阳答应一声。脚步飞快地去了。
    叶知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以后找老公千万不能找这种二十四孝的好哥哥,如果把这份“孝”用在她身上,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阿福听她许了龚阳体体面面成亲,有些吃味,“知秋姐姐,那我成亲你管不管啊?”
    “怎么。你想成亲了?”叶知秋故作惊讶地看着她。
    “谁想成亲了?”阿福脱口否认了,又学着龚阳的语气道,“知秋姐姐成亲之前,我是不会成亲的。”
    叶知秋被她逗得笑起来,“放心好了,等你成亲,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真的?”虽说成亲还是很遥远的事情,阿福还是因为她给画的大面饼子欢喜起来,“这话我记心里了。到时候知秋姐姐可不能赖账。”
    “鬼丫头。”叶知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提起装了草木灰水的水桶,“走吧,为了你的嫁妆,努力奋斗去。”
    阿福紧走两步跟上来,好奇地打听。“知秋姐姐,我看你隔几天就往那些菜苗上洒一次,这灶灰水到底有啥用啊?”
    “用处很多。能补充养料,防止落叶落果,增强光合作用,还能消毒,抑制病虫害。”叶知秋耐心地给她解说,“不止能当叶面肥,还能拿来给人治病呢。”
    阿福没想到那不起眼的灶灰会有这么多用,唏嘘了几句,又动了别的心思,“知秋姐姐。这灶灰水能用在庄稼上不?要是能用,我回去让我爹也试试。”
    “能用是能用,不过要注意的事情很多。使用不当的话非但没有好处。还会伤害庄稼。这样吧,我抽空写下来,你拿慢慢教给老牛叔。”
    “哎。”阿福答应着,一转眼,发现一朵四瓣的小白花,急忙喊道,“知秋姐姐,你快来看,这棵菜苗开花了!”
    叶知秋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奔过来,看到这朵小花也很惊喜。将每一棵植株仔细看过,又发现了几朵花蕾或者花穗。
    据她的推算,辣椒的花期还要一到两周,没想到现在就有零星花开。她育苗无数,看尽花开果熟的过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有成就感。
    “看来再过十几二十天,咱们就有菜可收了。”
    阿福见她开心,也跟着高兴,“总算没白忙活。”
    叶知秋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微微肃了脸色,“阿福,我们这一批菜恐怕赚不到什么钱。”
    “为啥?”阿福吃惊不解。
    “你也知道,我种的这些菜都是从番国过来的,外面买不到种子。要想一直种下去,就必须多多留种。”
    “知秋姐姐是说,这些菜长好了都要留着当种子?”
    叶知秋看了一眼爬满藤蔓的南瓜架,弯起唇角,“也不是全部,种子留下,其余的部分还是可以卖给娄掌柜尝尝鲜的。”
    阿福怔了怔,嘻嘻地笑了,“我瞧出来了,知秋姐姐才是最大的奸商。”
    “我这不叫奸,叫充分利用资源。”叶知秋跟她说笑了几句,想起距离回本获利还有很长一段空窗期,又为赚钱的事情伤起脑筋来。
    龚阳动作很快,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就将成老爹接到了山坳,同来的还有虎头和踏雪。
    叶知秋将手里的活计交给龚阳和阿福,亲自伴驾,陪老爷子四处游逛。
    成老爹眼睛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和手来感觉。虽不及用眼睛看来得直观具体,可听着水声哗啦,鸭鹅啼鸣,摸着天地里一棵棵枝叶肥壮的庄稼苗,终于开始相信,这百亩荒田开得不亏。
    “秋丫头,我一辈子蹲在山里,没啥见识。先前跟你使性子,也是怕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土里刨食的难处,你可千万别生爷爷的气。”
    叶知秋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爷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咱家好,哪能跟你生气啊?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该说就说,该反对就反对。但是有一样,不能再晕过去了。”
    她越是这么说,成老爹越觉惭愧,“你这丫头,诚心提这事儿羞臊我呢吧?行了,以后凡是你的事儿,我也不跟着瞎掺和了。左右咱家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你给的,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大不了还跟从前似的,一天三顿稀粥,不照样儿过日子吗?”
    “爷爷,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和虎头再过那种苦日了。”叶知秋宽解了他两句,感觉他心里的别扭劲儿好像过去了,便趁机提出盖房安家的事,“爷爷,你说咱们把家搬到这儿来怎么样?”
    成老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怎么惊讶,沉默了半晌,才语带忧虑地道:“这地儿好是好,就是离村子远了些。没个左邻右舍照应着,万一出点儿啥事儿,喊破嗓子别人也听不着啊。”
    叶知秋没想到这老爷子安全防范意识还挺强,听他语气松动,似乎不是那么反对搬家,心里顿时安稳不少。反正离盖房还远着呢,便按下这事儿不提。
    龚阳已经把竹子栽完了,今天没有多少活儿。难得清闲,人又齐全,叶知秋起了野炊的念头。带着阿福到附近的山上采回一些野菜和菌菇,又让龚阳捞了几条半大的鱼,在池边搭起露天灶,吵吵闹闹地烧火做饭。
    吃得开心之际,成老爹夹菜的动作突然顿住了,“我咋听见有人喊‘救命’呢?”
    其余几人瞬时安静下来,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果然听见有什么人嘶声叫喊。因为距离太远,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一时间分辨不出方位。
    就在这时,原本安安静静趴在旁边的黑风和踏雪齐齐立了起来,面朝东南方向,弓起腰身,口里发出“呜呜”的示威声。
    叶知秋循着它们的目光看去,就见斜对面的山脚下有一个人影。准确地说,是两个,一个拖着另外一个,步履踉跄。借着正午的阳光,能看到两人的外形都很狼狈,被拖着的那一个身上似乎还有血迹。
    她心神一凛,还不等说话,龚阳已经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虎头比他速度还快,打了一声呼哨,带着黑风和踏雪便朝那两个人跑了过去。
    叶知秋赶忙叮嘱,“管好黑风和踏雪,别伤了人。”
    一般情况下,那两条狗是不会伤人的,可见了血就不一定了。
    “知道了,姐姐。”虎头答应着,已经跑出去好几丈远了。
    龚阳顾不上套车,骑驴一路飞奔过去。稍作交流,便和那人一道将伤者放到驴背上,原路折了回来。虎头带着两条狗跟在后面,一副保驾护航的样子。
    随着距离拉近,那两个人的形容样貌也尽收眼底。驴背上的是一个体型纤瘦的年轻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用来簪发的白玉冠歪在一旁,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面庞,只露一段肤色极白的脖子和下巴。料子上好的衣袍多处撕裂,染着斑斑血迹。
    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和相貌都居中等,上面只穿着中衣,也是多出撕裂。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迹,背后还背着一个小巧的篓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中噙泪,一脸的焦虑和慌张。
    叶知秋迎上几步,“怎么回事?”
    “叶姑娘。”龚阳勒住灰毛,眼睛望着驴背上的人答道,“那位小哥说,他家少爷在山上摔断腿了。”
    叶知秋探头看去,果然看见那人左腿膝盖以下已经被血染透了,小腿用几根儿臂般粗细的树枝和布条固定,手法很是干净利落。
    她心下惊异,看向旁边的少年,“你会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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