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康立刻警觉起来,扬声吩跟在后面的侍卫,“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其中一人答应着策马上前,超过他们往村口驰去。不多时又折了回来,一板一眼地禀道,“主子,没出什么事,是成家祖孙携村民迎候叶姑娘呢。”
    凤康神情微松,盯了叶知秋后脑勺一眼,哼道:“你的排场还挺大!”
    叶知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真心迎接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剩下的恐怕都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在这样的小山村里,被官差抓走已经算是头版头条的大事件了。
    不知道他们看见她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会不会感觉失望呢?
    她有些邪恶地想着,又觉自己实在无聊,跟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计较个什么劲儿?被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反正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当名人了。
    凤康见她摇头,以为她不赞同自己的话。加之路途将尽,心里不舍,便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火气,忍不住出言讥讽,“这种穷乡僻壤,也值得你恋恋不舍?”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穷乡僻壤,只有不思变通的人。”叶知秋弯起唇角,放眼望向白雪皑皑的山峦,声音带上了几分豪气,“三年之后你再来看,说不定这里就大变样了。”
    凤康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怔怔地凝视着她梨涡浅浅的侧脸,心中某处便不可抑止地灼痛起来。
    三年之后吗?
    到那个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他又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各行嫁娶,彻底南辕北辙?
    叶知秋没有察觉身后这个男人的异样。她的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迫切,在脑海之中描绘着一副宏伟的蓝图。
    她不是一个喜欢未行动先宣扬的人,只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受了些刺激。痛定思痛。深刻地意识到,想要在这个时代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背景。
    权势不是她想有就可以有的,财势却是可以通过双手创造的。她要以这个小山村为根基,利用这里的资源,发展属于自己的背景。
    比她原来设想的更大。更强,更好。
    “姐姐!”
    一声饱含欣喜的呼喊打断她的思绪,她抬眼望去,就见虎头张着一双小胳膊,脚步颠颠地飞奔过来。
    “虎头。”她欢快地应了一声,又有些急切地拍了拍凤康的腿,“麻烦你放我下去。”
    凤康被她拍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见她要自己往下跳,赶忙翻身下马,接了她一把。看着她向另外一个人跑去。只觉胸前又空又冷,说不出的失落,于是将棉氅裹紧了一些。
    “姐姐。”虎头一头撞进叶知秋的怀里,“哇”地一声哭开了,“姐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呜呜呜……”
    “傻瓜,怎么会见不着呢?”叶知秋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虎头刚刚止了哭声,成老爹便在阿福和洗墨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赶了过来,“秋丫头,秋丫头……”
    叶知秋迎上几步。朝他伸出手去,“爷爷,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成老爹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又腾出自己一只手去抹眼泪。
    叶知秋眼圈泛红。“对不起啊爷爷,让你担心了。”
    “一家人说啥对得起对不起,你能好好地回来,比啥都强。”成老爹反过来安慰她,“秋丫头,没事儿啊,爷爷就是高兴。”
    “嗯。”叶知秋重重地点了下一头,跟阿福、洗墨、老牛叔和几个相熟的村民一一打过招呼,便转身看向凤康,“天也不早了,吃过晚饭再走吧。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村民们充斥着各种意味的目光,还有交头接耳的议论,让凤康甚感厌烦,把眉心皱成了“川”字。听她留饭,又飞快地舒展开来,“好。”
    虎头知道他是救了姐姐的大恩人,赶忙跑上去扯住他的棉氅,给他带路。
    凤康看了看那只脏兮兮的小手,眼神几不可见地晃了晃,却没有言语。将马交给身后的侍卫,任由虎头拉着,跟叶知秋一起步行进了村子。
    九婶瞅了个空当拦住阿福,脸带担忧地打听,“我们家老三呢?你和成家孙女儿都回来了,他咋还不回来?”
    阿福愣了愣,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坏了!”
    当时她被王府的下人火急火燎地带了进去,见到凤康只顾说事儿了。说完又跟着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往仓原县衙,根本没有闲暇去想别的,把陈老三忘得一干二净。
    九婶见她变了脸色,顿时心惊肉跳,“咋了?咋了?我家老三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九婶你别怕,陈三哥没事儿,我这就去找他回来。”阿福安抚了她几句,掉头去找缀在人群后面的老牛叔,把情况跟他大略一说,便催促道,“爹,快回家套车,咱进城。”
    “哎。”老牛叔答应着转身的工夫,就见一辆骡车从土坡下面爬了上来,眼睛霍地一亮,“瞅瞅,那不是陈家老三回来了吗?”
    九婶也一眼认出了儿子,“哎呀,还真是老三!”
    阿福松了一口气,心里琢磨着再嘱咐陈老三几句,便朝村外跑去,“爹,九婶,我去迎迎陈三哥。”
    “这孩子,人都到跟前儿了,还迎啥呢?”九婶半嗔半笑地道。
    老牛叔知道自家小丫头崽儿心眼儿多,准是有话儿要跟陈老三说,便笑呵呵地替她打着掩护。“闲着也是闲着,让她迎去。”
    阿福一口气跑出好几百米,才跟陈老三胜利会师,连呼带喘地爬上车。“陈三哥,你咋才……才回来?”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陈老三一脸纳闷的表情,“你进去没多一会儿,就有个人出来了,客客气气地把我请进去,让我在一间屋子里坐着喝水吃点心。还是茶水呢。点心也挺好吃的。
    我问你啥时候回来,他光笑不吭声,就一个劲儿地给我倒水。我喝完一杯他就给我倒一杯,喝完就倒,喝完就倒,一气儿喝了七八壶,点心吃了有三四盘子,茅房也去了好几趟。
    后来我实在喝不下去了,见天儿也晚了,就说要回家。他也没拦着。又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出门。这不,我赶着车就回来了。”
    阿福笑得泪花飞溅,“让你喝你就喝啊?陈三哥,你……你可真是个实心眼儿,哈哈哈……”
    “那不喝咋办?人家眼巴巴地瞅着呢。”陈老三嘀咕了一句,又急着打听。“你咋回村了?成家孙女儿救出来了?”
    阿福止住笑,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嘱咐了他几句,又正了脸色道:“陈三哥,今天多亏你了。你放心,知秋姐姐是个重情分的人,一准儿会好好答谢你的。”
    陈老三腼腆地笑了笑,“我不图那个,就图心里踏实。”
    “我知道。”阿福老气横秋地点头,“反正亏待不了你就是了。”
    人群一路走一路散。到成家的时候,只剩下一群孩子和几个八卦心特别旺盛的婆子媳妇,站在院子外面观望。
    刘婶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听到动静,热络地迎了出来。拉着叶知秋嘘寒问暖。好一番关心,感觉她没有疏远的意思,才心情放松地回去了。
    叶知秋脱身进屋,见凤康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在了西间炕上,打过招呼,便去生火做饭。不多时,灶间便传来浓郁的饭菜香味。
    凤康转动目光缓缓地打量着,月余未见,这房间还是这么阴暗狭小,也还是那样令人心神安宁。想起在这里借宿期间发生的种种,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天走了以后,还以为会是永别。没想到一个地保痴心妄想的设计,反而给他创造了与她重新见面的机会。
    比起上次的冷漠和绝然,今天的她柔顺温暖,又让人震惊不已。仔细想想,自相识以来,每一次见面,都能发现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发现得越多,他就陷得越深,而她始终站在触手可及又不可得的地方。
    因为要表达谢意,叶知秋在饭菜上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搜罗了家里所有能用的材料,做了六菜一汤:茄汁萝卜丸子,蒸白菜卷,金钱蛋,麻酱葵芽,茄干熏腊肉,拔丝土豆,秤砣菜素鲜汤。
    装盘的时候也力求美观,摆出简洁漂亮的图形。
    洗墨见了大吞口水,“自从吃了叶姑娘做的菜,回到府里吃什么都觉得差点味道,今天总算又能大饱口福了!”
    “那你一会儿可要多吃点儿。”叶知秋跟他说笑了几句,便到西屋来叫凤康,“可以吃饭了。”
    凤康点了点头,起身出门,看到桌上的菜也觉眼前一亮。上次满腹心事,食不甘味,倒是没觉出什么来。这次平心静气,细细品尝,果然比府上的厨子技高一筹,难怪洗墨和王太医对她的厨艺念念不忘了。
    专心致志地品了半晌,才发现别人都站着,于是平易近人地招呼,“你们都坐下一起吃吧。”
    成老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恩人先吃。”
    “是啊,你先吃吧,等你吃完了我们再吃。”叶知秋也笑着附和。
    凤康目色沉沉地凝了她一眼,扭头吩咐洗墨,“伺候成老爷子吃饭。”
    “是。”洗墨答应一声,便来搀扶成老爹,“成老爷子,你坐,让我来服侍你吃饭……”
    成老爹受宠若惊,缩着身子往后躲,“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们都是贵人,是客,咋能伺候我一个瞎眼老汉?”
    推让之际,就听门外马蹄声近,有侍卫在门外恭声禀报:“主子,沈公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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