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叔一家刚刚吃完早饭,牛婶带着水杏儿和阿福在灶间收拾,老牛叔和多禄、多寿无事可做,表情慵懒惺忪地缩在炕上。
    叶知秋一进门,便受到热情接待。
    “成家侄女儿,你快坐。”老牛叔和两个儿子赶忙从炕上溜下来,或让座,或笑着招呼。
    水杏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开水来,“知秋妹子,外头冷吧?喝几口热水去去寒气儿。”
    阿福也放下手里的碗跑了过来,“知秋姐姐,一大早你咋过来了?”
    叶知秋跟他们一一招呼过,便说明来意。老牛叔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行,我明天一早过去接你。你这孩子也是,多大点事儿也值当你村头村尾跑一回?反正阿福总往你那儿去,让她捎个话儿回来不就成了吗?”
    叶知秋笑了一笑,“我闲着是闲着,就当散步了。”
    “知秋姐,得往车上搬东西吧?用我过去搭把手不?”多寿毛遂自荐地问。
    不等叶知秋回话,老牛叔就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这还用得着问啊?直接过去干活儿就行了。”
    “人家知秋姐那儿还住着外人呢,哪儿能说去就去?”多寿委屈地揉着胳膊。
    叶知秋想起那些竹筛每天见水,已经变得很有分量了,光凭她和老牛叔往外搬恐怕会很吃力,便没有拒绝多寿的好意,“没事的,不用在意那些人。”
    多寿笑着点了点头,“那行,明天早上我跟我爹一块儿过去。”
    “知秋妹子,人手够不?不够我也能去。”多禄插话进来。
    叶知秋赶忙摆手,“用不了那么多人,多禄大哥还是在家照顾嫂子吧。”
    水杏儿脸上一红,“我不用他照顾。”
    多禄看她一眼,呵呵地笑了起来。
    牛婶刚才只远远地打了个招呼,这会儿才擦着手迟迟疑疑地靠过来。“大侄女儿,住在你家那些人还要东西不?我这儿有几条咸干鱼……”
    “娘。”阿福皱着眉头打断她,“我不是不让你别掺和这事儿吗?你咋老改不了见钱眼开的毛病呢?”
    别人不清楚成家住的是什么人,老牛叔还是清楚一些的。他知道这件事儿没村里人传说的那么简单,不想让自家人搅和,便附和道:“对,你听阿福的,老实跟家待着,别去给成家侄女儿添乱了!”
    牛婶眼睛一瞪,就要发作。多寿就近扯了她一把。“娘。你算了吧。就那几条破咸鱼。拎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牛婶被闺女、儿子和丈夫分别训斥了一顿,又生气又委屈,红着眼圈嚷嚷起来,“我不就想淘换几个铜钱给水杏儿补补身子吗?咋就成了见钱眼开。咋就添乱了?你们翅膀硬了,一个个胳膊肘子都往外拐,不把我这个娘当回事儿是吧?成,我走,省得在这个家里碍你们的眼。”
    说着摘掉围裙,狠狠地摔在老牛叔脸上,转身拔腿,作势要走。
    “娘,你这是干啥?”多禄和水杏儿急忙上前阻拦。连哄带劝,撕扯了好半天,才把她拦住了。进了西屋,犹自哭号不已,扯着嗓子把阿福、老牛叔和多寿挨个骂了一遍。
    老牛叔和多寿一脸的无奈。相视无言,唯有叹气。
    阿福气得脸都红了,拉了叶知秋道:“知秋姐姐,咱们走!”
    叶知秋早就坐不住了,虽说责任不在她,可毕竟因她而起。这种情况,再待下去只会更尴尬。于是跟老牛叔打了声招呼,和阿福一道离开。
    “对不起啊,阿福,我过来一趟,让你们家闹成那样。”出了牛家,她便苦笑着道歉。
    “不关你事,她哪年不闹上几回?”阿福连娘都不叫了,气呼呼地道,“但凡有点啥事儿不顺心,寻个由头就要死要活,没完没了的。让她作去吧,把这个家里的人都作死她就舒坦了!”
    这话她能说,叶知秋却是不好说的,避重就轻地安抚了她几句,又道:“一会儿你把那几条咸鱼拿过去吧,我多给你几个铜钱。”
    “不用。”阿福一口回绝了,“不惯她那毛病,越惯她就越来劲。”
    叶知秋觉得阿福说得有理,以牛婶的性子,这次得到甜头,下次只会闹得更凶。这次闹起来,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几条咸鱼,追根溯源,还是讨要银子没能如愿那点事儿。
    她跟阿福关系好,在能力范围之内关照牛家一下也没什么。她不期望得到回报,可并不代表她要当冤大头。她的银子是辛苦赚来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理由拿去贴补别人。尤其是牛婶那种贪得无厌、欲~望无止境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阿福发泄了一通,气消了些,才想起来问:“知秋姐姐,你过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啊?”
    就像她爹说的,如果只是雇车,她实在没有必要特地跑一趟。现在看看,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叶知秋也不知道自己哪跟筋搭错了,大清早地跑这儿来惹一身骚。
    阿福见她苦笑不语,往前凑了凑,小声地问:“是不是那个王爷又气你了?”
    叶知秋默了默,便将早上的事简略地跟她说了一遍,又无奈地笑道:“我发现我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难道是更年期提前了?”
    阿福不知道什么是更年期,意思还是明白的,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知秋姐姐,这不怪你。那个王爷有时候确实挺让人生气的,别说是你了,就是我在旁边看着都想跳脚。”
    顿了一顿,又道,“自打他上次跑过来帮你挡了那一巴掌,我就瞧出来了,他是看上你了。我觉得吧,他这个人不坏。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性子有点儿别扭,不咋会说人话!”
    叶知秋听她这话虽糙,拿来形容凤康却是再贴切不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他那个人就是不太会说人话。”
    阿福眨了眨眼睛,“知秋姐姐,我觉着那个王爷对你挺好的……”
    “打住。”叶知秋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堵住她的话头,“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为啥?”阿福不太理解,那个王爷有钱有势,对她又好,这样的人到哪儿找去?如果她嫁过去,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为了几个铜板辛辛苦苦地劳碌了。
    叶知秋知道阿福虽然比别的女孩子多了一些自主意识,可骨子里还远远没有摆脱依附男人生存的观念,便肃了神色看着她,“阿福,你记住,靠别人,尤其是靠男人得来的好日子,是不会长久的。我说的好日子不仅仅是指生活上,还有精神上。
    如果你不能自食其力,没有养活自己的本钱,你就不能跟你的丈夫并肩而立。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他,你都会觉得矮他一头。久而久之就会生出卑微之感,不自觉地去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哪怕他当着你的面跟别的女人亲近,你也敢怒不敢言。
    你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阿福愣愣地思索了半晌,神色渐渐坚定起来,而后摇头,“不想。”
    叶知秋拍了拍她的肩头,“你现在还小,感情的事说多了你也不懂。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不是谁对你好,你就能跟谁好的!”
    “那种事情太麻烦,我还是别明白了。”阿福吐了吐舌头,又嘻嘻地笑了起来,“知秋姐姐,你过来是不是就想找我说说话儿啊?”
    叶知秋怔了怔,也笑了,“应该是吧?”
    她在这边没什么朋友,碍于凤康的身份,又不好跟别人说,能放心交谈的也只有阿福了。原来她是潜意识里想找人倾诉,才跑到这里来的。
    阿福感觉被她倚重了,因为她娘带来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亲亲热热地抱着她的胳膊,“那你现在好些了没?”
    “嗯,好多了。”叶知秋点了点头,又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我还真是可怜,竟然沦落到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安慰的地步!”
    阿福哧哧地笑,“我哪儿安慰你了?我不过就是……那啥来着?啊,旁观者清,对不对?”
    叶知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鬼丫头!”
    为方便说话,两个人避开大路,从村外绕了一圈。回到成家的时候,就见虎头正带着村里的几个小孩子,陪小世子玩老鹰捉小鸡。洗墨生怕小主子有什么闪失,一脸紧张地护在旁边。
    王太医吃过早饭便张罗着去采兔儿草,跟凤康轻请示过,便带着两个侍卫上了山。成老爹坐在东屋炕上,竖起耳朵听着一群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盘碗还摆在桌上,一片狼籍。
    叶知秋收拾了东屋和灶间的碗筷,坐在桌前吃了几个烫面角,喝下小半碗鸡汤。往西屋看了看,便走了过来。
    “我能进去吗?”她客气地问道。
    里面没有回应,她迟疑了一下,挑起门帘往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凤康不在。盘子碗还摆在炕上,里面的东西基本没动过。
    她略一失神,便迈步进门,端起盘碗,转身,发现门口突然多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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