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娄掌柜还真是个行家,知道越是简单常见的东西越能考校功底。虽然做鱼不是叶知秋最拿手的,可也难不倒她,“娄掌柜是开酒楼的,平常的菜品大概都吃腻了,那我就给你来个全鱼宴吧!”
    伙计一听这话“噗嗤”一声乐了,“全鱼宴可是咱们咸喜酒楼的招牌菜,虽说不至于吃腻,可对掌柜的来说,这也是算是平常的菜品了!”
    娄掌柜想说的话都被伙计说了,便没有出声,捻着胡须微笑不语。
    叶知秋神情自若地笑了笑,“你们的全鱼宴要用好几种鱼,而我的全鱼宴,只需要一条鱼!”
    “一条?!”伙计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娄掌柜捋须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又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只用一条鱼,恐怕也做不出几样菜吧?”
    “那要看娄掌柜能拿出多大的鱼了。”叶知秋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给我一条十斤以上的,我就能做出十二道以上的菜式!”
    “十二道吗?”娄掌柜终于动容,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亮。他是商人,对商机最为敏感。咸喜酒楼在清阳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又岂会拿不出十斤以上的大鱼?以一鱼入宴,绝对是一个能引人眼球的绝妙主意。
    心念转罢,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你都能做出哪些菜?说来听听。”
    叶知秋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便娓娓道来:“整鱼一条,刮鳞洗净。剖腹去鳍,按照肉质肥厚程度分段备用。取几段离皮带骨鱼肉,熏烤做一道‘椒香鱼排‘;另取去骨鱼肉剁成茸,焯熟做成冷盘,加猪肉末、笋片、木耳等做成‘藏心鱼圆‘。
    同样是去骨鱼肉切成薄厚两种鱼片,薄的油炸浇糖醋汁,做成‘牡丹鱼片‘;厚的沸水滚熟切丝,做成‘拂尘鱼丝‘;如果有鱼籽,就做一道‘鱼籽豆腐盅‘;
    鱼肠洗净除脂,灌鲜虾茸,蒸熟改刀过油浇茄汁,这是‘蓑衣鱼肠‘;剥下的鱼皮连同火腿、香菇、蛋皮做成‘三丝鱼皮卷‘;鱼肚加鸡胸肉、肥猪肉做成‘白汁鱼肚‘;带肉鱼鳍用剁椒腌渍之后,做成‘酱椒鱼鳍‘。
    剔下的鱼骨加羊排,做成‘鱼羊鲜汤‘;甜品就做‘桔络鱼脑‘;鱼头连同尾肉做成沸腾锅,这叫‘首尾有鱼‘;如果想吃点主食,那就再来一个‘鱼杂酸辣面‘。”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转,为自己这一段长篇大论题上了结束语,“当然,这一套菜单不是绝对的,也可以换成别的花样。”
    伙计听得目瞪口呆,虎头已经开始流口水了。娄掌柜虽不像他们这般失态,却也是满心震惊。
    在吃这方面,他自认为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可听完她这个版本的全鱼宴,他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他从来不知道鱼还可以这么做,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没有丝毫浪费,连厨子们弃如敝履的东西都能做成菜肴。且不说那些新奇的做法,光是菜名,就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了。
    “姑娘,你能否亲手做上两道菜让我尝一尝?”他并不是想考验她的厨艺,能有这样的见识,锅案功夫定然差不了。他提出这个要求,是等不及想要一饱口福了。
    叶知秋微微一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就见另外一名伙计匆匆地迈进门来,“掌柜的……”
    娄掌柜皱了一下眉头,“出什么事了,这么大呼小叫的?”
    伙计快步上前,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
    娄掌柜脸色微变,有些惊讶地瞥了叶知秋一眼,表情有些挣扎。
    叶知秋被他那一眼看得心生不详,却又不明就里,也不好贸然询问。
    娄掌柜沉吟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一样长出了口气,眼带歉意地道:“姑娘,对不住,我不能留你做事。”
    “果然!”叶知秋心下暗叹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他刚才那样子分明对她很满意,听了伙计几句悄悄话就改了主意。那伙计跟她素不相识,没有理由说她的坏话,说了娄掌柜也不一定信,就算信了也要跟她求证一下。她很好奇,让他连问都不问就决定不聘她的,到底是什么原由?
    “这个恕我不能言明,姑娘还是另谋高就吧。”
    人家不肯说,再问只会浪费时间罢了。叶知秋也不纠缠,打了声招呼,便拉着虎头出门而去。
    等她姐弟二人消失在门外多时,娄掌柜才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伙计,“那位可说了为什么?”
    “没有。”伙计摇头,“那位爷只差人来说,这小妇人在他那儿挂了名,让掌柜的掂量着办!”
    掂量着办不就是“不准用”的意思吗?娄掌柜一脸惋惜地叹气,那姑娘看起来进退有度,怎么就得罪了这尊大菩萨?如果能将她留下,酒楼的生意定能更上一层楼。他现在也搞不清楚,是她时运不济,还是自己时运不济了。
    “掌柜的,那位姑娘要去了别家酒楼怎么办?”先前带叶知秋过来的伙计有些担心地问。
    同行是冤家,清阳府的各大酒楼也不例外。虽然各自都有招牌菜,暗地里都攀着比着呢。一家出了新菜,不出一日,另外几家明天肯定也翻个花样儿出来。
    连他都能觉出那姑娘的手艺定然不一般,更别说那些贼精贼精的酒楼掌柜了。要是别家将她聘了去,风头肯定要盖过咸喜。到时候不止娄掌柜要上火,就是他们这些伙计也不甘心啊!
    娄掌柜倒是不担心这一点,“那位既然知会了咱们酒楼,别家也少不了提点一二,那姑娘在清阳府怕是再也做不得厨子了!”
    听他这么一说,伙计倒是有点同情叶知秋了,“可惜了那样一个心思玲珑的人儿!”
    娄掌柜向来是利益之上,不像伙计那般同情心泛滥。趁着记忆犹新,赶忙将叶知秋刚才说的记了下来,交给伙计拿去厨房,让几位大厨仔细研究之后,好添进咸喜酒楼的菜单里。
    离开咸喜,叶知秋又去了另一家酒楼。果然被娄掌柜不幸言中,她刚刚表明来意,就被人拒之门外了,连展示的机会都不给。一连碰了几次壁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黑了。
    可被谁黑了呢?
    能同时左右这么多酒楼的,恐怕也只有官府了。她初来乍到,第一次进城,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惹不上官府。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有人左右了官府。
    她能想到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就是坐在马车里的那个混蛋!
    站在街上,叶知秋颇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在心里将那个没教养的无耻小人狠狠地鄙视了一回,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诅咒了他,才觉不那么憋屈了。
    气儿顺了,心里也就释然了。不过就是断了一条财路而已,反正她也没打算长久从事餐饮业。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赚钱的法子。
    虎头还不知道她被人暗箱操作了,一脸向往地问:“姐姐,你做了厨子,我是不是就能吃着好吃的了?”
    “姐姐不想给别人干了,以后就专门给你和爷爷当厨子。”叶知秋把字咬得重重的,发狠一样地道。
    虎头使劲儿地吞了一口唾沫,“那我能吃你说的那些鱼吗?”
    “当然能,你想吃满汉全席姐姐都给你做!”叶知秋继续给他画饼。
    虎头不知道什么是满汉全席,只把那当作全天下所有好吃的东西,兴奋得小脸放光,“太好了!”
    叶知秋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把心头的酸楚压了下去。看看天,太阳已经偏西,挂在了那座最高的山头上,跟老牛叔约好的时间就要到了。看来今天只能先这样,明天去仓原县城看看好了。
    打定了主意,她也没心情再逛了,和虎头一起往城门走来。然而走出百十来丈远,她便发觉情形有些不对。进咸喜酒楼之前,街上还是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的,这会儿却冷清了许多。
    行人和车马明显见少,每一个都行色匆匆,路边的摊位也都撤掉了将近一半儿多。时不时能看到穿官服的差役,还有一些身着便装、眼神锐利的人混在人群之中,不动声色地打量搜寻。两旁店铺的窗口、门后都是观望的身影,几个门脸儿小的店面已经上了门板,直接关张了事。
    叶知秋不明究竟,便拉住一个挑担的中年汉子打听,“大哥,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官府抓人,要提前关城门。你们娘俩儿也赶紧着些吧,再晚怕就出不去了!”那汉子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就一路小跑地去了。
    叶知秋一听要关城门,也有些急了,拽了虎头就跑。紧赶慢赶,来到城门口的时候还是晚了。只见两道城门紧闭,门楼上下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兵卫。上千号行人车马被滞留在那里,吵吵嚷嚷,挤成一团。
    “这青天白日的,咋就把人关住不让走了?”
    “凭什么不让出城?我们又没犯事儿!”
    “哎哟,家里还有瘫在炕上的老娘要伺候,这回不去可咋办啊?”
    ……
    大人急,孩子哭,还夹杂着牲畜家禽的嘶嚎鸣叫,怎一个乱字了得!
    叶知秋踮起脚尖瞅了瞅,守门的兵卫各个面无表情,不动如山,根本没有搭理这些人的意思。嚷嚷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那谁谁谁站出来发表声明,为此次事件负责,并且行使最终解释权。那些不是特别急着出城的人等得不耐烦,便陆陆续续掉头回去了。
    虎头见太阳已经有一小半儿落下山尖了,不安地扯了扯叶知秋的衣袖,“姐姐,再不出去老牛叔该走了!”
    “没事,老牛叔他们大概也都没出去呢。”叶知秋安慰了他一句,心里也是暗暗着急。目光一扫,正好看见一个穿官服的衙役,赶忙迎上去,“请问官……大哥,城门什么时候能开?”她本来想学着古装电视剧上叫“官爷”,可实在叫不出口,于是改成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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