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淡,百味面馆的后院却因为小女孩出位大胆的一句话而陷入尴尬的氛围中。
    秦家两姐弟愣住了,而那小女孩的小师叔则万分抱歉地看着秦澜心说道:“姑娘别介意,我这小师侄女从小在山里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见过什么好看的男人,她胡说的!”
    谁知,这时小女孩却反驳地说道:“小师叔,我才没有胡说,谁说我没有见过好看的男人,我爹爹和哥哥就长得很好看,二师叔和小师叔也是英俊的男子,要不然那天雪宫的恶女会抢你回去做新郎。哼!”
    “你这小丫头,我就不该让你跟着我下山,咱们得赶快走,否则那些恶女追上来,再逃就更难了。”男子快步走到小女孩的身边,着急地拉着她的胳膊就要从后门离开。
    “我不要走!他还没说要不要娶我呢!”小女孩有些挣扎地看向秦澜兵“求救”,但很明显心纯质朴的好少年秦澜兵还没有从她那句“我要嫁给他”反应过来。
    “姑娘,小兄弟对不住了,这丫头脑袋坏掉了!小丫头,再这样我就送你回去了,快走,快走!”那男子使劲拽着小女孩跑出了后院,不一会儿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姐,他们是什么人?”终于后院恢复安静之后,秦澜兵有些傻乎乎地看着秦澜心问道。
    秦澜心摇摇头,看着他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
    秦家姐弟只当这不过是寻常日子中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掀过去了。
    当秋天的脚步悄悄行走至霜降这一日,也代表着秋天很快就要过去,严寒的冬日即将来临。
    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记载:“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而此时,大魏朝江北多地已经出现白霜,沃野千里,到处可见银冰寒晶,犹如暗夜星光闪亮。
    霜降时节,千叶枯黄凋零,天地之间平添萧瑟凄冷之感,可惜多事之秋并没有过去,因严重的霜冻,大魏朝江北多处地方的庄稼还没有进入冬季就全部被冻坏了。
    天灾连发,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于是很多人趁着严霜未来之前携家带口出外讨生活,顺着江水而下,一时间白石码头倒是出现了不少的灾民。
    知县孙铭淳得知灾民之事后,在福江口各个码头贴出县衙告示,鼓励商贾富户施粥与民,或捐钱捐物助灾民过冬。
    白石码头作为福江口最大的码头,又是孙铭淳直接统辖的地方,商贾富户最多,因此来白石码头的灾民最多。
    于是,孙铭淳就叫倪大河带领衙役们在内渔巷每家店铺都通知了一遍,让他们多帮助落难到此的灾民。
    首先做出表率的便是董家、李家和仙满楼,三家在码头空地处都设了粥棚,并且购买了一些防寒的衣物给灾民,接着其他商户也都有样学样,有的把家里的旧衣物、破被褥拿出来,有的几家联合也设了粥棚。
    秦澜心自然也没有落后,不过比起提供给这些灾民食物和衣物,她则让百味庄园的下人带着一些具有劳动能力的灾民去山中砍树,然后在孙铭淳的同意下,雇请了几个木匠帮着这些灾民在官府指定的空地处搭建较为牢固御寒的房子。
    后来,孙铭淳觉得她这个办法很好,就让县衙的衙役也帮着灾民一起搭建房屋,之后董家和李家的人也跟着孙铭淳的动作而动作,以至于白石码头出现了一种奇怪现象,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有了一排排集聚搭建而成的灾民小村落。
    有了住的地方,又有吃的和穿得,落难白石码头的灾民情绪很稳定,也没有发生灾民闹事的事情。
    这期间,钟敬轩也没有闲着,他在药庐里专心配制了很多预防风寒的药物,然后让秦澜心加在粥里给灾民们吃,这样一来,灾民生病的情况发生的就少了。
    另外,百味食肆门前也常常出现怪现象,每天一大早,就有很多闻着香味儿来的灾民或者孩子围过来,等到酱骨头一端出来,更是有好些人眼巴巴地瞅着。
    “爹,我想吃肉!”这天,一个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小男孩拉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站在百味食肆门前看着大肚坛子里的酱骨头说道。
    “劳驾你们往旁边站一站!”六子尽量语气和善地对那对父子说道。
    这几天因为这些总是爱往百味食肆凑的灾民,很多客人来的时候都不免有些厌烦,吃饭的心情也都受到了影响。
    “小二哥儿对不住了!锁子,跟爹走,那边有粥喝!”虽然每日码头上都有施粥的人,但很多人还是吃不饱,所以这几天很多灾民都在福江口到处找上工的地方,期望凭借自己的双手来维持生活。
    今天,赵栓带着儿子锁子从大早上就去内渔巷找了很久,但是见他根本不像有力气的人,没有一家掌柜的愿意要他。
    他媳妇如今还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大女儿妞子才十岁,儿子锁子也才八岁,光靠别人施舍过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爹……”锁子口水都流出来了,就是不舍得离开。
    秦澜心正巧看到这一幕,她让六子包了几块酱骨头递给赵栓和锁子:“拿去吃吧!”
    “秦姑娘,谢谢您!可是这我们不能要,您还要做生意呢!”赵栓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秦家这段日子为灾民做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很多灾民现在除了知道大善人董家、李家和县太爷,就是记住了这秦家的百味食肆和秦澜心了。
    “没事,不过是几块酱骨头,让孩子拿着吃吧!”秦澜心这两天也想着不能光给灾民施粥,可是内渔巷粮铺里的粮食因为蝗灾和霜冻的影响也跟着紧张,价格也都跟着上涨了两倍,她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再说自家那几百亩地,秋播的时候才开始大面积种上冬小麦,原本都是撒的黄豆和种的菜,就是现在田里也都是白菘、萝卜和一些时令的蔬菜。
    不过,今年福江口的温度稍高一些,原本应该霜降前收的白菘,秦澜心让下人们先收了一部分,现在田里还有很多呢。
    她可以多用白菘做一些吃食出来,最好多做泡菜出来,说不定京都的那些贵主儿冬天的时候还会派人过来。
    “多谢秦姑娘!秦姑娘,您……您这里还要人吗?您别看我瘦,其实我很能干活的,耕地、种地、种菜,我样样都拿手。”赵栓也听人说过很多有关秦澜心的传闻,知道她心善,也知道她家里有很多地,说不定他能在她这里讨口饭吃。
    眼前的汉子绝望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光亮,秦澜心知道这种渴望求生的光亮是很宝贵的,曾经她身边没有亲人的时候,眼中的绝望比任何一个人都深,那时候秦澜心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有人能带给她一点点希望。
    所以,此刻,她能理解赵栓心中的绝望、无助、不安和痛苦,有谁愿意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呢?
    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他们也不会落难到此,虽得人救助是幸,但很多人更多的是希望自食其力,靠别人施舍过日子总不是长久之计。
    “这位大叔,我家这两日正在收白菘,要不你来帮帮忙吧!”秦澜心喜欢这种想要凭借自己力气吃饭的人,也愿意在他们无助的时候,帮上一把。
    赵栓感动地说道:“多谢秦姑娘,多谢秦姑娘,我一定好好干活!”只要自己挣了银子,多少可以给自己有孕的妻子买点好吃的养身体。
    秦澜心点点头,将酱骨头放在了锁子的手里,然后让赵栓跟着自己回了百味庄园,把他安排给自家的管事阿正。
    之后,秦澜心又让阿正在灾民里选了几个不错的百姓帮忙一起收白菘和萝卜,而她早让人挖好了地窖,然后把一部分冬季要吃的菜储存在地窖里,同时地窖里还有她已经种出来的甘薯、土豆、南瓜,花生则是被她放在了自己屋里。
    白菘收回来之后,从王成福那里定做的菜坛子也到了,这段日子秦澜心一直都有让人磨制各种调料,她在仓库里也做了很好的干燥处理,并且调配好之后都放进了坛子里。
    农历九月下旬的时候,秦澜心就带人在百味庄园做各种酱,有鱼酱、虾酱、黄豆酱和甜酱,同时也做了各种酱菜和泡菜,把制作好的这些酱和菜全都堆放在百味庄园后院的一个最大仓库里。
    就在这段日子里,大魏朝各地因粮价上涨,突然出现商人囤积居奇、趁机敛财的事情,以至于百姓买粮找不到地方,而有粮卖的地方价格又特别昂贵。
    各地官员虽然也做出了应对措施,但很多商人还是选择把货物暂时放在自家仓库里,打算在冬季各方物资都缺乏的时候,狠狠地大赚一笔。
    这种事情,秦澜心以前在商场上并没有少见,比起厌恶这些妄图牟取暴利的商人,她更担心这样的事情做多了,皇帝对于商人的印象就会越来越差。
    在大魏朝商人排在士、农、工之后,地位很低。为什么商人赚的钱最多,上缴给皇家的税银也最多,却始终得不到帝君最看重呢?他们连农人和做工之人都比不上,这也是很多商人不理解的地方。
    秦澜心则以为,除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以食为天”、“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等传统思想影响上位者的决定和认知以外,商乃是需要人与人之间相互依赖互通的,很多人会以为如果经商的太多,到处沾满了铜臭味,那么一个国家就不能称其为国了。
    但秦澜心却以为,或许很多处在高位之人,最担心的是如果商人的地位太高,他们手中握有的财富越多,也就越能影响自己的位置。
    就像现在一样,商人还只是处于末位,却能够凭借自己手中的货物,轻易地将粮价和其他百姓生活必需品攀升,而皇帝和各级官员却又不能采取太过暴力的方式逼着商家平等出售货物,这就让高位者处于被动地位,而商人处于主动地位。
    这样的情况对于任何一个高位者来说,即便他不是皇帝,也会觉得十分地窝火,自然也就越发不喜商贾。
    秦澜心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她的百味食肆和百味面馆也主要依靠粗面、白面来做生意,虽然在其他一些商人哄抬物价之前她尽量去购买了一些粮食,但也只够勉强维持食肆和面馆的生意。
    如今,内渔巷几家粮食铺里已经没有了粮食,这几家商铺在孙铭淳的作用下并不敢真的囤积很多粮食,但因为粮价涨的太快,他们铺子里的粮食全都被福江口的几家大户给买完了。
    其中尤以董家四处买粮买的最多,因为董家酿酒需要最多的就是粮食,虽然孙铭淳明里暗地里去找了董其昌很多次,希望他能将董家暂存的粮食拿出来应急,但是董其昌都以各种理由推拒了,这让孙铭淳一时也陷入僵局之中。
    他虽然做事办案能力强,但始终只是一个从六品知县,难道让他带人去董家抢粮不成!大骂董家伪善虚伪的同时,他也往京都送信,希望有人能给董家施加一些压力。
    但此时京都也发生了商家联合囤货的情况,上头的人又哪有精力关注一个小小的福江口码头,就连皇帝也是被这多事之秋整的夜不能寐,恨不得多出几只手来帮自己批阅各地急送的奏折。
    这天夜幕降临之后,一艘大货船突然从百味庄园后边的两座高山之间驶进了腹地的深湖之中,船在湖岸边停稳之后,从船内走出来一队身强体壮的蓝衣劲装男子,他们在船头甲板处放下两个扶梯,然后开始从船舱里扛出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
    此刻,百味庄园钟敬轩房间里,钟敬轩坐在椅子上,秦向争在下首的轮椅上坐着,秦澜心站在他的身侧,而三人的面前是一名十*岁面容清正凛然的男子,他叫钟阳,是钟逸的手下。
    “公子说,这些粮食都是钟家庄子里自己种的,放在府里也吃不完,就给姑娘送来了。”钟阳这话是对着秦澜心拱手恭敬地说的。
    钟敬轩和秦向争都在场,秦澜心听钟阳就这样坦然大方地说出钟逸交代的话,不知为何,脸上有些发烧,虽努力保持镇定,但耳根处还是有些红了。
    钟敬轩却是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有些没摸清事情正常脉络的秦向争,然后对钟阳说道:“你家公子没说错,这一船的粮食是送给心丫头,不是担心我这个老头子在码头没饭吃吗?”
    秦澜心怎么听都觉得钟敬轩这话像是在调侃她和钟逸,这时候钟逸送一大船粮食过来,的确是急她所需,只是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终究是不为外人知,就像少男少女瞒着老师和家长暧昧羞涩地早恋,但被人当面点出异常一样,秦澜心觉得她现在都不敢看秦向争了。
    都说做“坏事”的人容易心虚,秦向争本人倒还真没有去想自己女儿秦澜心和钟逸之间有什么不妥,他只是不解钟逸这么大方的理由,那可不是别的东西,而是现在最最重要的粮食。
    “老爷子,我家公子说了,这庄子都是当年您给他的,里面种出来的东西自然要归您,如今您在百味庄园住着,这东西自然是要交给主人家,想着姑娘不会委屈您老人家,这些粮食您和姑娘想怎么处置都行,随后还会有一船粮食到来,过冬应是没问题的。公子还说,姑娘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让属下带一些百味庄园的吃食回去,也好给青龙营的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钟阳嘴角带一些笑地对着钟敬轩和秦澜心说道。
    “那小子说的也没错,他是我孙子,心丫头也算是我的孙女,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向争,心丫头,这粮食你们就收下,不用客气,先过去这个冬季再说。”钟敬轩做主说道。
    “三伯,这是不是不太好,要不心丫头,你多拿一些银两给这位钟侍卫!”秦向争还是觉得收下这么多粮食受之有愧,就算钟敬轩住在他家,一个老人家能吃喝多少,这粮食要是收下,这欠的情也太大了。
    “向争,你以后要是再这样,三伯可就生气了!三伯一直拿你当亲侄子,你却时时和三伯这样见外,让三伯很是伤心呀!”钟敬轩脸沉了一下有些责怪地看着秦向争。
    “三伯,您误会了,我绝没有和您见外的意思。我一直拿您当自己的亲人,只是您也知道,这粮食不同别的,我家怎么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秦向争还是觉得不妥。
    钟敬轩哼了一声,有些生气地说道:“还说没和我见外,还说要拿我当自己的亲人,粮食怎么了,那也是我钟家自己庄子里种出来的,逸儿和我都能做主,想给谁就给谁,就是皇帝也管不着。心丫头,这粮食都从京都运来了,你总不会让他们再运回去吧。钟家的粮食可不卖!”秦向争不安的拒绝钟敬轩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还需要秦澜心来做主。
    秦澜心想了想,心知这是钟逸的一片心意,要是拒绝不但会惹钟敬轩和钟逸伤心不快,也有些不近人情,而且她私心里也不想和钟逸太过见外。
    她从来不会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而一旦她要决定去做某件事情,那么也绝不会畏畏缩缩、犹豫不决,当她渐渐明了自己对钟逸已经发芽的情感,她在试探着前行的同时也坚定着自己的信心。
    虽然她上辈子从未谈过恋爱,但也相信这世上有彼此忠贞的爱情存在,如果在没有遇到自己最有感觉的那个男人出现之前,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心往前靠近一步。
    所以上辈子围绕在她身边、追着她的男人有很多,但一直到死她的心也没有对某一个男人产生过悸动或者爱情的感觉,就连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长了一颗石头心,为何见到男人就不跳动呢,甚至有那么一刻,她还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好在她对女人也没有兴趣。
    但这一世,爱情之花的种子却在这具身体十二岁的娇小年纪就悄悄埋在心海深处,然后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犹如被甜蜜的雨露阳光浇灌滋润,并且在无数夜深人静的相思回转间破土而出。
    爱情,不就是你满心期待却总不降临,却在你懵懂回眸的那一刹那,它就来了,来的猝不及防,来的让你无法抵抗。
    在钟逸离开白石码头的这段日子里,只要秦澜心和钟敬轩在一起聊天说话,他总会无意中说起钟逸的很多事情,有他小时候有趣顽皮的糗事,有他成长中那些无法对外言明的伤痛,还有钟敬轩隐隐透露出钟逸父母关系不好的家事。
    钟敬轩说得不多也很隐晦,但这些都足以让秦澜心加深对钟逸的了解,她还知道从小到大,钟逸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更没有那些富家子弟的坏习惯,还说他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碰过。
    没有碰过吗?秦澜心犹记得当时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脸腾地就红了,她想起在丰和牙行的时候,钟逸曾经在给她重鹰几人解药的时候拉起过她的手,当时并没有怎么在意,可事后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心跳得厉害。
    还有,自从第一次两个人通信之后,每隔十天,他们都会收到对方的来信,而一向最重规矩的杨婆婆竟然被钟敬轩默许成为了两个人之间的“信使”。
    虽然秦澜心觉得自己早已经过了青春叛逆期,在这规矩礼教森严,对于男女之事极为隐晦苛待的古代,她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个大胆放肆的女人,不为别的,她只是管不住自己那颗总是想着钟逸的心。
    也许,从她在百味食肆第一次见到钟逸的时候,这个少年就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中,所以她才脑袋一热将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给他,才会不顾女儿家的羞涩矜持,勇敢地追求心中所爱。
    “爹,这些粮食是钟大哥的一片心意,咱们要是不收,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些。再说,这时候家里和食肆、面馆也都需要有粮食支撑过冬,别的地方买粮也不好买,银子我看就算了,后院正好有刚做好的各种酱料和菜,多给钟大哥带回京都一些。爹,这人情咱们早就欠下了,一份也是欠,两份三份也是欠,那就慢慢还吧!”秦澜心看着秦向争说道。
    “呵呵呵,心丫头说得对,这人情慢慢还,向争,你想用银子打发我那孙子,可是不行的,要有更大的诚意才行,哈哈!”钟敬轩很满意秦澜心的决定,这份人情以后可是要秦家拿宝贝女儿来还的,总归是钟家赚大发了才是。
    秦向争一想也是,自从和钟敬轩、钟逸认识之后,自家没少受他们的恩惠,钱财俗物又怎么能还清这份人情债呢。于是,也就不再坚持了。
    百味庄园一下子突然多出两大船的粮食,对内对外都不好解释,好在秦家后山有一个大山洞,秦澜心做主就将粮食先暂时放在山洞里,然后派专人看守。
    另外,后院院子挺大的,在天气更冷之前,她雇人在后院又建了两个大仓库,等到仓库建好之后,就把放在后山的粮食挪到百味庄园里。
    而秦向争自从听钟敬轩说钟逸在京都青龙营里守城门,身边还有很多同守城门的兄弟,作为贺家军出身的他就让秦澜心多给钟逸准备一些吃食。
    他是当过兵的,知道当兵的不容易,虽然钟逸是在京都,但冬天来了,守城门的将士一定是非常辛苦的,曾经那份在军营之中难以忘怀的兄弟情义也让他转嫁到了那些守门兵士身上。
    秦澜心从钟逸的来信中也知道他是带着兵守着京都东城门的,虽然钟逸没有明说他在青龙营究竟是什么职位,但秦澜心猜出他和普通守门兵士绝对是不一样的,而且职位不会很低。
    但即便这样,听到秦向争说冬季里守门将士的艰难辛劳,她也跟着忧心起来,有意无意地将很多做好的吃食都让钟阳搬上了船,到最后百味庄园原本摆满坛子的仓库很快就空了大半。
    这一日虽是立冬,但晴朗无风、温暖舒适,真是十月里“小阳春”的好天气。
    就在这天,京都传来消息,张苗儿如愿以偿进了皇家绣坊,只是却不是以绣娘的身份,而是以刺绣学徒的身份。
    不过,这对于外渔巷贫贱区出身的张苗儿和张发一家来说却是彻底改变他们命运的一件大事,张水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秦澜心单独将杨婆婆叫到自己的书房,王瑶让人传回来的消息很简洁,但秦澜心想知道更详细一些的情况。
    杨婆婆虽然是在百味庄园暂代管事婆婆一职,但秦澜心知道她时刻都关注着京都的事情,而且有着她自己探听消息的渠道。
    两个人坐下之后,秦澜心就问杨婆婆可知京都斗绣擂台结果的事情,杨婆婆也不瞒她,告诉她自己刚得了京都来信,并且拿出了两封信,一封信是钟逸写给秦澜心的,另一封信是杨婆婆的友人写给杨婆婆的。
    “姑娘,我也不瞒你,给我写信这好友现在是皇家绣坊的一位教绣嬷嬷,这信我刚才看过了,她说张苗儿刺绣的针法是所有参加比试的绣女中最好的,天分也属最高,但就是因为这样,她一个贫民出身没有任何依靠的绣女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复试表现不错的她,在最后一场比试中手受伤了,虽无大碍但遗憾落选,她是被破格升为了皇家绣坊的刺绣学徒。”
    皇家绣坊里的那些事情,杨婆婆早些年亲身经历也听自己的好友讲过很多,绣女的勾心斗角不比宫里宫女、妃嫔之间相差多少,好在张苗儿这辈子有了福气认识秦澜心,就是凭着秦澜心这层关系她也让好友在皇家绣坊多多照应张苗儿。
    而她那好友又是个爱惜人才的,张苗儿本身刺绣很有天分,像这样的好苗子她那好友也是不会放过,所以张苗儿虽是以学徒身份进去的,但只要她表现出色,依旧会受重用。
    “杨婆婆,苗儿姐姐在皇家绣坊就劳烦您和您那位好友多费心了。不管怎么说,苗儿姐姐在刺绣上的确很有天分和毅力,只是她心思单纯,在皇家绣坊怕是要吃亏。”还没进皇家绣坊就被人算计了,这要是进去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这一年多来,自家和邓氏一家的关系越发亲密,而且无论是作为邻居,还是作为好友,秦澜心都不希望张苗儿在京都出什么事情。
    “姑娘不用担心,多吃吃亏才会长大,放心吧,有我那好友在,总能护她一些。”杨婆婆脸上有了笑容,“姑娘,杨婆婆有件事情想问你,这苗儿的刺绣究竟是谁教的?”
    “婆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苗儿姐姐不是说过,她的刺绣是过路的绣婆子教的吗?”秦澜心莞尔一笑反问说道。
    杨婆婆见秦澜心脸上笑容轻松,并没有紧张慌乱,心下就有些明了,于是就将那日秦澜心、秦澜悦和张水儿三人在屋中说话,她不小心听到的事情告诉了秦澜心。
    “所以,婆婆是怀疑苗儿姐姐的刺绣是我教的?”原来是那日张水儿说漏了嘴,秦澜心心中一叹,看来很多秘密不是想守就能守得住的。
    杨婆婆点点头,然后问道:“姑娘,是吗?”
    “是!”秦澜心承认了,“只不过婆婆要是问我跟谁学的,我还真没办法跟您讲清楚。”
    “姑娘不必讲清楚,您有一位世外高人一样的师父,那么再有一位绣技出色的师父,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杨婆婆并没有打算追根究底,秦澜心跟谁学的刺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刺绣技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姑娘,上次那位绣线坊的秦掌柜不是留下很多绣线吗?你能不能绣一个绣帕出来让婆婆看看?”杨婆婆问道。
    “好!”
    秦澜心答应下来,当晚就绣了一个绣帕给杨婆婆,她绣的是一株缠绕在绣帕相邻两边绽放的红梅花,娇俏妩媚,又暗含凌寒傲骨,与白色的绣布相得益彰,实在是令人眼前一亮。
    杨婆婆见到红梅绣帕时大吃一惊,她有暗中猜测过秦澜心的绣技,但也只是比张苗儿的要好上一些,却没想到张苗儿那点儿绣技和秦澜心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而秦澜心这次也是稍稍用了一点儿心思,她的绣技乃是由她前世的外婆和母亲亲手所教,虽家传绣技不能传与外人,但至少她不想辱没了外婆和母亲十多年手把手地教导。
    她的外婆是江南人,祖籍江苏苏州,是家传的苏绣技艺,而且只传女不传男,其后她外婆将一身刺绣技艺全部传给了秦澜心的母亲,而后在秦澜心的幼年便亲自教习她苏绣。
    后来,秦澜心的外婆去世,她的母亲便将家传的苏绣针法全部教给了她。
    秦澜心上辈子不缺钱,她虽然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刺绣技艺,但却从来没有凭此挣过钱,学习是为了传承,是为了不让祖辈家传的技艺在她这一代后继无人。
    更何况,刺绣可以让人变得安静而有耐心,每当她心浮气躁、思绪难平的时候,她就会在刺绣的过程中寻找到安宁,也因为这样,她的绣技不但没有退步,反而越来越精湛。
    她之前教给张苗儿的针法和勾花技艺都不属于家传苏绣,而是其他绣的基本针法,是她磨练自己绣技的时候自学而成的。
    这次为杨婆婆绣的红梅绣帕她采用的则是苏绣的基本针法,更加细腻紧实,所以绣出来的效果也是栩栩如生,再加上秦大川家的绣线颜色很正,所以这绣出来的红梅就更加夺目耀眼,也怪不得杨婆婆会吃惊。
    “大姐,这是你刚才绣的?真漂亮呀!”秦澜心在西屋刺绣的时候,韩氏和秦澜悦都看到了,她们也都有一年多没有看到秦澜心拿起绣线和绣针了,怎么今日有了好兴致?
    在西屋的杨婆婆也是想问这一问题,她曾经也是皇家绣坊出来的,这绣技不说是最好的,可也不差,与此时的秦澜心相比也要稍稍逊一些。
    “这的确是我绣的,杨婆婆,这绣帕您老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当时澜心送给您的礼物!”这红梅绣帕秦澜心也是绣了好几个时辰,费了不少心思呢。
    “姑娘,这……那婆婆就谢谢你了!”虽说红梅绣帕不太趁她这老婆子,但这绣技针法却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太值得收藏了。
    “婆婆您真是好福气,姐姐她现在统共就绣了两个绣帕,一个给了娘亲,一个给了您。”秦澜悦嘟着小嘴有些吃味地说道,但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意,“不对,应该是三个。姐,你不是说要给爹绣一个荷包吗?我还记得是竹子的,怎么从来没见爹用过呢?”
    秦澜悦这话一出口,秦澜心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那荷包她的确是绣了,不过当时碰到了钟逸,她就把那个绣有风中松竹的深蓝色如意形的荷包给了他。
    后来,因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就没有时间给秦向争绣荷包了,这时候被秦澜悦一提起,她又是愧疚又是羞臊。
    “姐,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那荷包绣坏了?没关系,你再给爹绣一个,嘿嘿,顺便也给我绣一个呗!”秦澜悦语气亲和绵软地靠近秦澜心求道。
    “好,我明天就给你们绣!”秦澜心慌忙答应下来。
    而一旁的杨婆婆没有忽略到她脸上的红晕,看来这消失的荷包背后定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杨婆婆拿着秦澜心送给她的红梅绣帕从西屋出来之后就去找了钟敬轩,然后将这绣帕也给钟敬轩看了看。
    钟敬轩对于绣品好坏知道的并不多,但听杨婆婆说不但张苗儿的刺绣是秦澜心所教,就是秦澜心这一手刺绣的技艺在大魏朝也找不到几个能比得上她的,这才是真正在刺绣上有天分的人。
    每当自己对秦澜心了解的更深一步,钟敬轩就觉得他对她的认知就要发生一次彻底的改变,无论是那天她要把画作当绣样,还是今天露的这一手刺绣针法,都让他越来越确定这秦澜心就是一座随时能给人带来惊喜的宝藏。
    “杨婆婆,看来你要亲自回一趟京都了!”钟敬轩沉思良久看着杨婆婆说道。
    “老爷,您是要让老奴回一趟恭亲王府。”杨婆婆像是猜中钟敬轩心思地说道。
    钟敬轩点点头,看着她语气坚定地说道:“不错!”
    “那您让老奴去见谁?”回恭亲王府见不同的人,可代表钟敬轩不同的决定,而这一次杨婆婆猜不出钟敬轩心里在想什么。
    “去见曦晴院的主子!”
    ------题外话------
    消失的荷包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