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罗千语还是没弄明白太夫人的脸怎么突然就阴了,都说小孩子的脸如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怎么几十岁的年纪,已经一头华发的太夫人也会如此。
    果然有些莫名其妙。
    恍惚间,罗千语突然眼皮一跳,一个奇怪的想法腾地越入心底。
    莫非,太夫人她是嫌我没给她送礼?
    想到这个问题,罗千语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怎么说太夫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会小气到计较这个?
    再者虽然她对大户人家的规矩知道得不多,但毕竟礼法相通,多少她还是懂一些的。
    惯常呢,都是长辈送晚辈,长者送小者,或者同辈之间有个交换礼。
    她做为刚刚嫁进宫家的新媳妇,按照规矩要受了公婆兄长的礼,而后送弟妹幼于礼,虽然公公和大兄长都不在了,但是婆婆和长嫂也算代替了,送于二哥宫无释孩子的礼,也就算还了二哥和二嫂的礼。
    所以她确定自己没给太夫人送礼是没错的。
    若是太夫人因为这个挑她的毛病,那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一分析,罗千语更是想不出自己的错处了。
    这样一来,使她满心纠结不说,更担心自己是不是别处犯了什么错而不自知,第一天嫁到宫家,会不会因此影响到她在夫家的立足。
    可她越是衡量分析,太夫人的脸拉得越长。
    最后已经长到宫无策都有了担忧之色,不由将目光扫向大嫂柳青芜,显有求救之意。
    自始至终,柳青芜一直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罗千语的表情变化。
    罗千语也自然注意到了这位气质高雅,风姿绰约的美人。她一袭鹅黄色纱衫,将肌肤显得既然白皙又粉嫩,一张五官玲珑精致的俏脸,静谧安详得就像画里的美人一样,让人感觉不到这世间还有疾苦,看到她那张脸,似乎就看到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淡雅如菊的女人?罗千暗暗吃惊。
    柳青芜感觉宫无策求助的目光,她倒是个聪明的,转头看着太夫人,微微一笑道:“娘,三弟妹乃是定远将军之妹,所赠礼物都极其贵重,实在是有心了!”
    终于有人说话,缓和了一下尴尬气氛,罗千语赶紧感激地笑了笑,“大嫂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如今嫁夫随夫,来到夫家,娘赠我如此贵重之礼实在令我受宠若惊,至于我送于小姑叔叔的礼物实在不敢提贵重二字,而且也是应该相送,只望大家莫嫌弃了才是。”
    罗千语这么说话,显然有讨好太夫人之意,毕竟她实在不清楚这位婆婆到底阴的哪门子脸,所以只能什么好听说什么了。
    “嫌弃?怎么会呢?”
    太夫人终于开了口,但语气冰冷,脸色阴沉,而且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居然就那么耷拉着眼皮,抚弄着本来就很工整的衣袖。
    罗千语不由心中一愣,心里开始叫苦不迭,天哪!到是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出来呀,这让人猜,怎么猜得着,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可太夫人偏偏就不说,别人也接不上话。
    再次回味太夫人话中的酸涩之气,罗千语只能想到她是怪自己没送她礼物了,于是只好冲太夫人福了个身,“娘,儿媳妇嫁来之前,母亲再三教诲要知孝重礼,并亲自请名工打造了一对福寿玉牌以做礼。方才我与侯爷想要取出送给娘,却因嫁妆装车时已乱,一时不能辨别是在哪个柜,而吉时将近,我们不好耽搁,便先过了来,待稍后儿媳整理时请出,再捧与娘……”
    本来以为这般客气的一通话讲了出来,想着能弥补一下,可太夫人那张黑脸不但没有所缓和,反而更加的透着一股不悦,尤其那双眸子,完完全全就是盯着她瞧,而那垂下的嘴角几乎被扁成了向下的月牙钩。
    难道又哪儿错了?
    罗千语很想扶额叹息,就见太夫人轻轻拿起了茶碗。
    “嗯?这茶,怎么凉了?”太夫人忽然皱眉的将茶还于桌面,人便看着罗千语说到:“三儿媳妇,去给我烧壶热水来可成?”
    烧水?
    罗千语一听,人就意外的抬了眼,烧水什么时候成了她的活了?他们宫家八台大轿抬回来的儿媳妇,就是用来烧水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毕竟人家是婆婆,岂有不去的道理。
    下一秒罗千语立刻垂下眼眸应了一声:“好,儿媳这就去!”
    说着她上前提了那茶壶,便准备退出去,当然退的时候她特意扫了下宫无策,刚刚新婚,就被婆婆支使着去烧水,怎么说她也是侯爷夫人吧,别人她不认识,也没什么交情,可宫无策总该说点什么拦着吧。
    若是他不拦着,她真的就钻到厨房里去烧水了,日后别说是被宫家人看轻了,恐怕就是那些丫鬟婆子也要不受她的管制了。
    所以这个水她不能烧,而且解救她的唯一希望就是宫无策。
    然而,她还是失望了。
    因为宫无策连个屁都没放。
    罗千语提壶往出走,心里那叫一个不爽。
    为婆婆烧水是没错,可她没听说过,哪个侯爷夫人会去做下人的活计的。
    做点活累不死人,丢了面子却是大事儿!
    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刻,罗千语在心中冷笑,敢情儿你们宫家是把儿媳妇当丫鬟使啊!
    “娘亲。”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小木木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罗千语手里的水壶,“娘亲,小木木去为祖母烧水吧!”
    这一下,屋里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小木木。
    胡妈妈赶紧上前道:“小公子,这可使不得,烫到您了可怎么办。”
    小木木一脸不在意,“娘亲孝敬祖母,我也要孝敬娘亲。”
    太夫人当即眼皮一挑,心道:罗千语这人不怎么样,却生出个好孩子。
    小木木说完,便和罗千语一起出了厅堂。
    太夫人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刚嫁过去第一天,就被支使去烧水,看来处境不太妙啊!
    罗千语捏着水壶正自想着,就见对面走来两个仆妇,看样子是在太夫人院里搬挪东西的。
    她们见到罗千语明显一愣,继而刚要行礼,其中一个怀里已经被罗千语塞了个水壶进去,“烧一壶水来!”她轻轻说道。
    “是,三夫人。”仆妇毫不迟疑,提着水壶就去了厨房。
    正想着是不是带着儿子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一坐,就听屋内传来声音。
    “娘,千语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不用细听也知道是宫无策。
    罗千语在心中暗自好笑,这家伙居然还会给自己说情,真是给面子了。不过他不是一向冷酷装逼的吗?怎么到母亲大人面前就变得那么没骨气了?
    “没其它的意思?”太夫人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她只不过是一个三品将军的妹妹,以往又是个农家出身,说来她哥哥能得个将军之位,还不是依仗着靖王爷的面子,若不是有西南战地那一码子的事儿,他们罗家还在松石镇顺着垄沟找豆包呢,何能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耀武扬威?
    罗千语嗓子眼儿里差点没飙出一口血来。
    她可是一直低眉顺眼的,哪里来得耀武扬威之说?
    “这丫头竟敢和我叫板?不就是自己在外面开个店铺,摆个医馆挣两个钱嘛,竟然拿这些个东西来和我摆场?我送一尊白玉佛,她竟送这些贵重的东西给你们几个,怎么着?还想在我面前拿架?还想在我面前抻着一张脸不成……”
    噗!
    我的老天爷!好好的回个礼,竟然嫌给得贵重了?
    一时间罗千语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木了,人家都嫌给礼给得轻,这位太夫人可倒好,竟然嫌重了。她一时无法反应,直僵硬地站在那里,听到宫无策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千语应该是没那个心思的,她只是怕你们瞧不上她的薄礼,所以特别备得厚一点……”
    太夫人一歪脑袋,“一看就是个不会过日子的!”
    “咳,咳……”宫无策咳了两声,“娘,您忘了那两棵西府海棠了?她哪是个不会过日子的,我看她是太会过日子了。”
    屋内一阵静默。
    隔了好久又传来太夫人的声音,“这么说,她是怕咱们小瞧了她,所以故意将礼拿得重一点?”
    “哎哟娘,”宫无渊也开了口,“人家给礼咱收着就是,什么轻了重了的,我就喜欢重的,越重越好。”说完还吃吃笑了两声。
    太夫人剜了四儿子一眼,喝道:“你懂什么?”
    顾轻狂一见气氛缓和了一些,也凑过来呵呵地笑,“四表弟就知道值不值钱。”
    太夫人觉得心烦,不由挥了挥手,“你们这些个闹人的,该干嘛干嘛去吧!围在这里也是闹得我心烦。”
    其实宫无渊和顾轻狂早就不想坐在这里了,什么敬茶啊,什么礼物轻重啊,这对他们而言纯属没事找事儿,何用之有?
    二人同时会心一笑,起身向太夫人等人告辞,然后拿着刚刚得到手的那颗价值不菲的东珠,乐呵呵地离开了厅堂。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