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和你母亲现在靠什么生活?”罗千语又问福生。
    “娘亲身子好的时候会帮绣坊里做些针线,我就在集市上干一些零活。”福生道:“有的时候一天能挣几个铜板,有的时候几天也挣不到一个。”
    他没说完,罗千语就听明白了,就是说这母子二人是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没有出路的。说起来赶他们出府的有钱人家也真够心狠的,腿都断了一条,难道不用给点抚恤金?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罗千语也没想一次问完。
    几个人走出巷子,放下东西后,福生很主动地跑到前面去帮罗千语雇马车。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真的在这个孩子身上应验了,机灵、勤快、还能看着人的眼色行事、这几样都具备了。
    金子望着福生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复杂,她喃喃道:“罗姐姐,我弟弟要是活着也像福生这么大了,可惜,那一年灾荒,就那么活活的饿死了……”
    金子不提,罗千语倒还忘了。
    在她回罗家小住那几天的时候,曾经给金子和银子拿了些银两,让她们各自回家看一看,若是想回来就回来,若是不想回来,那些银两就算是送给她们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回来了。
    “这两天我一直忙着房子的事儿,也没空问你们,家里都还好吧?”
    二人一听,都皱了眉头。
    “怎么了?家里不好?”
    金子道:“太多年没有和家里人见面,他们几乎都把我忘了,用钱的时候可知道到府里去找我,结果现在日子好过一点,就忽略我的存在了。本来家里地方就小,前两年大哥成了亲,去年又生了侄儿,结果我这一回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罗千语很奇怪,“那你家里人不知道你的卖身契拿出来了?”
    他们的卖身契确实被罗千语带出来了,而且已经当着金子和银子的面撕掉了,所以他们现在是自由之身,本来罗千语以为,这二人可以回到亲人身边,然后在亲人的安排下好生的嫁人生子过她们该有的生活去,没曾想到,会是这样。
    金子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提卖身契的事儿,我回去了我爹还以为我在侯府偷了什么东西被人赶出来了,差点提着扫帚要打我。”
    这事儿听起来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罗千语又转头看着银子,“那你呢?”
    银子猛地低了头,整个人都不好了,“罗姐姐,我比金子还惨,前年我娘病死了,去年我爹就新娶进门一个女人,并且还带着一双儿女,现在后母肚子又大了起来,若是我回去了,包不准他们还会将我再卖出去做丫鬟,或者直接卖给老头子当小妾,所以卖身契的人我压根就没提。”
    “不会吧?”罗千语瞪大眼睛很是不信,“母亲虽然是后母,可后母也不一定都不好啊!再者你的爹还是亲爹嘛!”
    “就那样吧,总之我宁愿跟在罗姐姐身边。”银子声音低低的,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这一点罗千语倒是理解。
    家丑不可外扬。家里人不好,她们可以忍着,或者自己在心里别扭,但是却不想和外人说自己家里人的不是。
    这会儿福生已经雇好了马车,并且连价钱都谈妥了,比预计的价格还省了一些。
    金子不嫌他脏,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小子还挺机灵的。”说着就看了罗千语一眼,凑上前轻声道:“罗姐姐,您买了宅子,反正也要买下人,不如就把这小子留下吧,留在您身边调教几年,以后保准是个能独挡一面的主。”
    对于罗千语而言,她确实需要大量吃苦肯干又头脑精明的人。
    不过她没摇头也没点头,只示意福生一块上马车,“走吧,和我们一起去新买的宅子,帮我们卸一卸东西。”
    说起来宅子内一个男人都没有,做些个体力活还真是不行。
    “暧!”福生乐呵呵地爬上了马车辕,靠着车夫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一脸的阳光灿烂。
    待他们将东西放进新宅子,罗千语从兜里掏些碎银子给福生,让他买些好吃的回家,又嘱咐他明天早晨来这里等她后,这才带着金子和银子辗转回到东山别院,此时,太阳已经偏西。
    在门口迎接她的是管家黄梁,“罗娘子,房契的事儿都办好了。”说着从袖口掏出盖着官府大印的房契。
    “黄管家,辛苦你了!”罗千语将房契握在手里,仔细瞧了瞧。见上面条条款款写得倒也清楚,就工工整整叠好,准备晚上交给小橙放到空间里保管着。
    黄管家见她满意,只是笑了笑,再也无话。
    她转身向大门里面走,边走边问,“小木木和小森森都好吧?”其实她更担心小森森,又是又补充一句,“有没有哭闹。”
    “好,都好着呢!”黄梁道:“小公子被兰妈妈抱去喂饭了,大公子则在园子里与侯爷玩呢!”
    “侯爷?”她猛地停下脚步,“侯爷在这儿?”
    “是。”黄梁点点头,“侯爷上午到城郊接了老夫人回城,老夫人从白马寺那边带了一些个土特产,侯爷觉得小木木可能爱吃,就给送来了。”
    罗千语嘴角微微抽动,更加坚定自己买了房子自立门户是对的。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了?小木木贪吃,他可以采用这种收买的办法,可小木木他娘可是立场很坚定的。
    她嘴角再次抽动,大步向前走去。
    来了也好,正好和他摊牌,告诉他明天既然搬出别院,以后进水不犯河水。
    “爹爹,这个桂仁酥不错,我喜欢吃。”
    罗千语刚刚踏过园子的月亮门,就听到儿子脆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爹爹记住了,以后经常带给你吃。”
    经常?还以后?
    罗千语一听,不由怒气直冲头顶,还经常,还以后,谁要和你经常,和你以后啊!
    那边的某男却正沉醉其中,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小木木越觉得顺眼,竟有一种要将他一直留在身边的冲动,哪怕就是天天看着,也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还有他那个有点傲气的娘,也能用来赏心悦目,想着想着,他几乎完美的唇线就越翘越高,最终扬起了一个漂亮惊艳的弧度。
    小木木看得痴了,连手中的桂仁酥都忘了吃,就那么仰着脑袋,吃吃地看着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男人直流口水,最后还厚着脸皮甩出来一句,“爹爹,你好帅啊!”
    儿子呀儿子!罗千语气得直想跺脚,你这是在崇拜他,还是在欣赏自己,或者真的是那方面的审美有问题?
    哪个当爹的,听到儿子这么夸奖自己会不开心?
    宫无策发现自己越来越俗气了,放在以前别人说他是神仙他都不会笑一下,现在可倒好,小木木一句简简单单的恭维之词,都能让他咧了嘴角。
    他哑然失笑,捏了一下小木木婴儿肥的小脸蛋,调侃道:“小坏蛋,说,凝香阁那两棵西府海棠是不是你弄的,今儿老夫人回来后就看到了那两个大坑,气得脸色都青了。”
    小木木闻声一吐舌头,眨着眼睛笑得很是奸诈,那表情分明写着,不是我弄的,还能是谁?
    宫无策倒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这么说你的功夫还不弱?”
    “那是哦!”小木木很自信地仰了仰脑袋,“娘亲说,我还没出生,就开始在她的肚子里学武功了,直接折腾得她不能睡觉。”
    “是吗?”
    宫无策低低笑了起来,但那笑容却转瞬即逝,目光灼灼地望着儿子的小身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想必小木木的娘亲也很是不容易,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挺着肚子背景离乡,这一路的艰难可想而知。怪不得她的性子有些强势,若是不强势,恐怕无法坚持到现在。
    一个脆弱的女子遇到这事儿,早就寻死上吊死上一百回了,她不但选择坚强地活下来,还能把小木木养得这么乐观向上,身心健康,也确实是不容易了。
    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的娘亲,才有了今天的小木木吧!
    他叹了一声,回神专心看儿子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学着练武人的样子,比划了起来。
    树花掺杂着花瓣,在小木木上下翻转间纷纷坠落,而那一抹瘦小的身影却成了这景色中最亮的一点,他挺拔如松,眼神生动,傲如青柏。
    看着看着,罗千语竟然有些呆住了。
    想当年,小木木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她记得在凌云峰那间黑暗潮湿的屋子里,只有小木木陪着自己,那是一种常人无法体会的母子感情,所以小木木成了她世界的全部。
    不知何时,宫无策似乎是被小木木轻灵绝妙的剑法所吸引,也挺身一跃,捡起地上另一根树枝,与小木木共舞起来。
    此时,淡淡的霞光透过晶莹娇嫩的花瓣斜斜地投下,父子俩舞动的身影沐浴在这星星点点的霞光之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