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漫天弥漫,天光有些暗淡。
    早起的鸟儿在泛着光泽的琉璃瓦上高声啼叫,勤劳的虫儿也赶紧伸了伸懒腰,开始觅食。
    看起来,这个早晨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是威北侯府凝香阁正屋内丫鬟采薇的一声大叫,登时将这宁静统统打破。
    “着贼了,着贼了!“采薇拿着打扫灰尘的鸡毛掸子慌慌张张地从正屋奔了出来,正撞到了手端清水往里走的丫鬟夏荷。
    “哎哟!”夏荷被她撞得一个趔趄,盆中的清水顿时就洒了一半,“采薇,你慌慌张张地这是做什么?若是被费管家或是胡妈妈看到,又要挨训了。”
    采薇哪还顾得她说什么,登时一顿脚,苦着脸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采薇平时就爱大惊小怪,所以夏荷也不当回事,端着剩下的清水又要往里走。
    采薇一把拉住她,“采荷姐姐,你快看看吧,正屋的摆设全没了!”
    “没了!” 夏荷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东西全没了?”
    采薇一把抓住她,就往屋里拉。
    二人进屋一看,夏荷也傻眼了,“这,这怎么回事?”
    墙上的字画,柜上的书卷,瓶瓶罐罐的瓷器摆设,但凡值点银子的东西统统不见了,这正房内几乎就成了只有几样家具的空屋子。
    采薇夏荷面面相觑,半天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凝香阁之前是宫家老姑奶奶的住所。由于姑奶奶嫁了一个中举当官的书生,后又随着书生举家南迁上任,所以成亲时娘家住所内的东西几乎就没动,据说那些个字画,瓷器等都是老姑奶奶钟爱之物,由于这里一直没有其它人居住,所以所有摆设就像老姑奶奶出嫁前一样摆着,并且一直有人打扫照顾。
    多少年不动的东西,这一下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两个丫鬟难免慌了手脚。
    采薇都快哭了,“怎么办啊,我刚才一进来就见这样了,这要是费总管盘问起来,咱们如担待得起。”顿了顿又道:“恐怕这一顿责罚是难免了。”
    夏荷咬咬牙,“那也不能瞒着,反正咱们又没拿,这些个东西不会长了翅膀飞了就是,咱们告诉费总管,让他查个水落石出便是。”
    她这样一说,采薇也有了些底气。眨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不住地点头。
    费总管就是宫无策口中所称的忠伯。由于费忠在宫家几十年,算是看着宫无策长大的,所以即便是宫无策在朝中为官,甚至是当了侯爷之后,依然称费忠为忠伯。
    本来费忠还想责罚两句这两个不踏实的丫鬟,怎么一大早晨就像两只山燕子一样叽叽喳喳地来吵人,结果他一听凝香阁的东西丢了,手中正扒拉得劈啪作响的算盘登时就没声了。
    “东西丢了?”费忠深深皱起眉头,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两个丫鬟点头如捣蒜,“丢了,丢了!”
    费忠转了转眼珠,想起昨晚的事儿。昨晚他是见到凌波带着外院的一众侍卫进了内院,最后好像还提了两个人出来,可他做为管家,只管府上的一些杂事,对于侯爷和凌波等人所做的事,他哪有权力过问。所以他只有猫在房间听动静的份,可万不能上前多管闲事。
    在府上混了几十年,这些他还是了熟于心的。
    可两个丫鬟来报凝香阁丢了东西,这可就是他管辖范围之内的事儿了。
    而且这可不是小事儿,别说是对两个丫鬟而言,就是对费忠而言,这依然不是件小事。在他的管辖之内凝香阁正屋的东西就那么无缘无故的消失了,这让他怎么对主子交待啊!
    “走,看看去。”费忠将算盘一推,立马起身往凝香阁赶。
    费忠一人大步走在前头,两个丫鬟快速倒腾着小碎步跟在后面,一路从外面奔到内院,又从月亮门经过抄手游廊,再到后花园时,就撞到了早起在园子里练剑的宫无策。
    “哎哟!”费忠一个急刹车,两个疾步飞奔的丫鬟就直直地将鼻梁骨撞上了他的后背。费忠倒是忘了,自家侯爷西北战地归来正在休养,所以早起不用上朝。
    “侯爷。”他赶紧带着两个惊慌未定的丫鬟上前行礼。
    “你们这是慌什么?” 宫无策收了剑。
    费忠哪敢隐瞒,“回侯爷,刚才这两个丫头到外院来报,说凝香阁昨夜着了贼,正屋内的各种瓷器和值钱的摆设统统不见了。”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宫无策也是一怔。
    他也不由想起昨晚那两个人。
    不对,那两个人虽然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偷儿,不至于对凝香阁那点东西动了心思。
    反倒是昨晚偷看的那个女人……
    “走,看看去!”宫无策抽出帕子抹了一把舞剑而落的汗水。
    “侯爷请。”有了侯爷到场,这事就好处理多了,费忠也暗暗抹了一把汗。那凝香阁昨天新入住了两位少爷和一位莫名其妙的奶娘,全院子的人正搞不懂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呢!
    侯爷说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儿子,那两个孩子又说罗千语是娘亲,可侯爷又说罗千语是奶娘。大家早就一头雾水,对这位奶娘不知该以什么态度相待呢!
    心思转过,三人已经抵达凝香阁。
    外院一切如初,门口的花树在晨光中异常灿烂。
    夏荷赶紧到前面领路,“侯爷,费总管,今早我和采薇过来打扫,一推开正屋的大门,屋里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至于其它地方有没有丢了东西,现在还不清楚。”她一边说一边指给两个人看。
    果然屋内除了几样家具之外,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费忠的嘴角抽了抽,一副不大敢相信的模样,嘴里不由“嘶”了一声,“这些个物件摆在这里,多少年没有人动一下,怎么这会儿……”
    宫无策倒是没什么表情,转头问采薇,“两位少爷和奶娘呢!”
    “回侯爷,奴婢早起一直没有见到两位少爷和奶娘,内屋的门关得紧紧的,恐怕还在睡着。”
    宫无策转身绕过正屋,来到后侧的卧房。卧房门紧紧关着,小木木正坐在房门的石阶上给小赤梳理毛发,一边梳还一边说,“小赤,我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会儿咱们去找爹爹。”
    结果这一抬头,爹就在眼前了。
    “爹----”小木木放下小赤,一下扑了过来。
    宫无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问,“你母亲亲和弟弟呢?”
    “在里面。”小木木指了指大门,“他们还在睡。”
    “还在睡?”费忠第一个惊讶出声,都这个时辰了还在睡觉,恐怕威北侯府上上下下她是仆人中的独一份了,想来这奶娘的胆子可真是不小,让小公子坐在外面等着,她在里面呼呼大睡?
    费忠摇了摇头,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
    罗千语推门而出,先是睡眼惺忪地拢了拢头发,这才睁眼见宫无策身后跟着费忠和两个丫鬟,而且除了宫无策之外,个个面上紧张,她就知道是她昨晚装进三宝镯的东西出了事儿。
    可出事儿又怎么样,昨晚的“小电影”看得她都想吐了,今早又不让人多睡一会儿,还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熊猫眼了呢!连小森森都没吵,他们这些个大人吵什么?
    罗千语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见到宫无策在此不但不行礼,反而歪着身子往门框上一靠,“一大早晨你们这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想要干啥?”
    费忠就觉得这个奶娘奇怪,虽说是奶娘吧,可见到侯爷一点做仆人的样子都没有,不但不上前行礼,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活了几十年,当了二十年的管家,还没见过这样的仆人。
    正因为他在府上当了二十年的管家,所以他才不是傻蛋,事有蹊跷之时,一定要谨言慎行,“奶娘,一大早晨两个丫鬟到外院来报,说是凝香阁正屋的东西失窃了,所以我陪着侯爷过来瞧一瞧。”
    “就这事儿?”罗千语抬了抬眼皮,还很不雅观地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么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犯得上一大早晨就在这嚷嚷吗,真是扰人清梦。”
    两个丫鬟当时就傻了,一对眼珠子就像被定住了一样,都不知道转了。
    费忠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也挥起袖子到额上抹了抹了汗。心中却想:这还是奶娘吗?这简直就是王母娘娘,就连府上的几位少夫人,也没有像她这么摆谱啊!到了起床的时辰不起来不说,居然还说主子扰她一个仆人的清梦,还有地方说理去不?
    费总管开始为罗千语的前途担忧了。
    待一个费总管两个小丫鬟反应过来之后,就齐刷刷地将目光瞟向了宫无策。
    而宫无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宫无策一双墨色的幽深眸子在罗千语身上瞟了好半天。
    这是怎么样一个女人,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穿着一身睡衣就跑出来见人,不但不怕见人,见人之后居然还敢靠在门框上与大家淡定自若地说话。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