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除夕便是年节,可京城内冷冷清清,没有欢跃之音,皇后薨逝守孝,一张红福贴不得,一个爆竹也放不得。
    细雪依旧洋洋洒洒落在树梢地面,一层覆盖一层,好似精致的银线绒毯,寒凉的夜风凄凄惨惨,用力拍打在格扇窗上,婢女将摇摇晃晃的半扇窗合上,取出漆木食盒里的精致小食。
    今儿是年节,一家人团圆。
    南宫卿裹着厚厚的狐狸毛披肩姗姗来迟,细眉轻蹙,站在门口冷静许久才走进去。
    暖阁内点着两盏美人灯,几处还燃着蜡烛,暖光浸入如缎的墨发,眉眼轮温温柔柔,好似一池摇曳春水。
    见她进来,石氏忙起身拉着她温凉的手,担忧的问道:“身子还没好全吗,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是有些不舒服。”南宫卿抿着唇轻轻笑了笑,心中发虚,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南宫斌:“哥哥,你与珍儿的亲事怎么办?”
    “只能等到孝期满了。”他搁下银筷,墨眉轻蹙:“不过太子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若是我立功,皇上或许下旨赐婚。”
    只是他身处翰林院,如何能立功让皇上亲自褒奖呢。
    见南宫卿不接话,他看了过去,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拧眉问:“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瞧瞧?若实在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
    “可是……”
    南宫词也说道:“今年的年节不比往年热闹,你也不必在我们面前立规矩,若真是不舒服就赶紧回去好生休息,你的身子的确弱了些。”
    她松口气,说了声是便要起身。
    石氏忽而想起一事,叫住了她:“府里的下人放出去一半,只留下家生奴才伺候着,你院子里的可放出去了?”
    “都按照母亲的话放出去了。”
    石氏点点头,柔声道:“回去吧。”
    她低眉垂目,提着一颗微颤的心离开花厅。
    鸳鸯已从厨房提了食盒回来,连忙撑起油纸伞遮住南宫卿头顶的飞雪,主仆两人的脚步莫名一致,紧赶着回道院落,发间摇清脆作响。
    院中只留下了芷兰与鸳鸯伺候,其他的丫鬟被她放出去过年。
    眼下芷兰守在院门口不住张望,见了南宫卿忙迎上去,接过鸳鸯手中的食盒:“奴婢还以为您不回来了。”
    “殿下还在里头?”南宫卿提醒:“好好守着,别叫人进来。”
    芷兰跟着南宫卿进了暖阁,将食盒搁在梨花案上,立刻低着头走出去,嘴角偷偷带笑,体贴入微,将格扇门紧紧合上。
    顶着皇甫宸灼热的视线,南宫卿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小菜,其中还放着一壶烫热的梅花酒,浓浓的酒香裹着淡淡的梅香。
    皇甫宸悠哉悠哉的打量着案上满满当当的酒菜,不忘夸一句芷兰体贴,好酒也备上,谁料南宫卿未把梅花酒取出,便将食盒盖上。
    “你若是醉了,如何回去?”南宫卿一面说着,一面将梅花酒裹着帕子取了出来,搁在皇甫宸手边,又拿了一个润泽的青玉杯。
    她坐了下来,问道:“今是年节,你不用入宫吗?”
    皇甫宸本在倒酒,闻音顿了顿,面上笑意也淡了几分:“父皇迎了几位妃嫔入宫,眼下怕是没功夫见旁人。”
    这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不让百姓婚娶,自己却纳妃,传出去只会让百姓议论。
    南宫卿起身给自己也拿了一个酒杯,斟满酒,轻轻碰一碰皇甫宸手中的青玉杯,笑盈盈的看着他:“总归是有好事的,皇上接新人入宫,贵妃就没有为后的机会了。”
    “你说的是。”皇甫宸笑着举杯,狭长幽深的眸底微闪。
    两杯酒下肚,南宫卿便醉熏熏的,不知天地为何物,湿漉漉的双唇微张,水眸朦胧不清,呆呆的看着皇甫宸出神,薄唇一张一合,说了许多话,可偏偏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只能听见末了的一声无奈轻笑。
    她眨眨眼,语调缓慢,好似才牙牙学语的孩童,嗓音软糯清甜:“过年了,怎么还不给我压岁钱?”
    可不是醉了?
    薄唇又溢出一声轻笑,皇甫宸翻遍全身,没找到银子,一本正经的询问:“明日再给行不行?”
    “明日又不是年节,给了我也没用。”她不满的抬起手,捧着脸颊,转脸将自己的话忘记:“明日给,得双倍。”
    她伸手去摸酒壶,皇甫宸眼疾手快,将酒壶拿开举高:“不能再喝了,我让芷兰给你拿碗醒酒汤来。”
    精白衣袍被南宫卿死死的攥在手中,她可怜巴巴的抱着他精瘦的腰,奶猫一般轻轻蹭了蹭,露出一小节细白的脖颈,灼烧了皇甫宸的双眼。
    故作掩饰的轻咳一声,视线移到一侧,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弥漫到脸上,温热的掌心轻轻搭在她肩头,原是想将她推开,却迟迟没有动作,只顾着抿唇笑,温柔眼神恍若要将人溺毙。
    “殿下,若是你日后登基,也会有三宫六院,身为帝王,不能只股儿女情长,要为大局考虑,别怪皇上,因为你日后也会同他一样无情。”她抬着头笑,不知眼下说的是不是醉话。
    指腹轻轻挑起她的下颌,摸索着温软的皮肤,足够心猿意马,他长叹:“你总是多想,不肯相信我的心意,卿儿,你若是不信,我可以不要这皇位。”
    格扇门被叩响,芷兰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时辰差不多了,殿下该走了,主子也该休息了。”
    暖阁内静悄悄的,没有动静,鸳鸯与芷兰对视一眼,等在门外。
    片刻功夫,房内传来清润的嗓音:“你家主子醉了,去打些热水来。”
    两人应声,立刻一个去端醒酒汤,一个打了热水进了暖阁。
    芷兰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醒酒汤放在案几上,余光一扫,盯着南宫卿腰间的玉佩,她记得这玉佩不是收起来放在妆台屉子里的吗,怎么被拿出来了。
    “好生伺候。”皇甫宸轻咳一声,看了一眼酒壶:“日后莫要让她再饮酒了。”
    免得他不在闹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