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罗颐柳未道出口的话就此哽在了喉咙里。她转过头,看着眼睛泛红的伊可韵,不由得一阵心疼。
    “韵儿……”
    “够了……真的够了……”
    她慢吞吞地说着这几句话,任由眼泪滑落脸颊,也没有用手去抹,只是抬起头,勉强扯起一记笑,望着裴母稔。
    “阿姨,到这边真的可以了……”
    说着,她面对裴聿,眼露挣扎愧疚俨。
    “阿聿,这事你不要责怪阿姨,她只不过是想帮我争取看看而已。她做那么多,都是为了我,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千万不要责备阿姨。”
    随即,她站起身来,向着苏凉的方向深深地鞠躬。
    “苏小姐,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原谅,但这事与阿姨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也知道,那些话肯定很伤你的心,所以才会让你气极而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傻,是我看不清,是我在妄想……”
    话说到半途,她的声音略显哽咽,到了最后,更是成了含糊不清的断句。
    她的头发贴着脸颊,此时她正紧紧地咬着下唇,明明强忍着,眼泪却是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掉,像是怎么都止不住一样。
    她的面容满布愧疚,如同当真悔到不行。
    苏凉没有说话。
    她仍然坐在那里,抬眸看着面前这个哭得全身发抖的女人。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当真是看不清伊可韵,她不明白,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有时候,她如同畏畏懦懦的女人;有时候,又如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有太多的面,看得她糊涂。
    旁边,苏凉还没开口,罗颐柳便首先忍耐不住了。
    她搀扶着浑身发抖的伊可韵,面露心疼。
    “韵儿,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一切明明都是我自个儿的主意,你却偏往自己的身上揽,你以为,他们就会感激你么?别傻了!在这个家,就只有我才会心疼你!”
    伊可韵抽泣着,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阿姨,这事都是我的错,如果你不是为了我,你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你和阿聿是母子,不能因为我而心生膈应,倘若真变成那样,我会难受的。”
    而后,她看向苏凉。
    “苏小姐,我知道你不可能会原谅我,但请你原谅阿姨吧!不管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可请你不要责怪阿姨。”
    苏凉在她们间来回望了一圈,这才缓慢地开腔。
    “是不是我现在若说不可能原谅,我就成了一个罪人?”
    她这样不冷不热的话,让伊可韵的身子蓦地一僵,罗颐柳才刚想说些什么,裴聿就在此时拉住了苏凉的手。
    “这事不能轻易说原谅。就算苏凉愿意原谅,并不代表我亦愿意原谅。”
    这样的话,让罗颐柳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男人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伊可韵。
    “我只希望这事能就此打住,当然,最好是最后一件,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否做出一些想象不出的事情来。”
    这下,罗颐柳的脸是彻底地黑了。
    裴同勋清咳了一声,适时破解此刻的僵持。
    “就这样吧!今天天色也已经很晚了,你们就先回去,有事改天再说吧!”
    裴父这话无疑给了裴聿一个很好的借口,随后,他就拉着苏凉一起道别,起身离开裴宅。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罗颐柳这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听见那个女人刚刚说了些什么吗?她这才刚进门,就给我脸色看了,以后还得了?”
    裴父瞪了过去,脸容紧绷。
    “如果不是你先给她下马威,现在这事会闹成这样?儿子娶老婆,明明是再高兴不过的事,偏给你搞成现在这般!你开心了?满意了?”
    “我怎么了?我还不能对她挑毛病是吧?我就是不喜欢她,就是不想她做媳妇,难道还错了?!”
    “不管你想或不想,她现在就是咱们媳妇,这事变不了,你也别想去改变!”
    说着,裴同勋斜睨了伊可韵一眼。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多说,既然是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事,那就别再提起!如今,阿聿身边有一个苏凉,而苏凉是他的选择,有些事,不是都明显了吗?”
    一旁,伊可韵的脸刷地一白。
    罗颐柳可不这么认为。
    “你难道忘了过去那段日子了吗?就算你忘了,你应该记得阿聿从京里回来x市的那三年吧?我给他安排了那么多的相亲,他为什么一个都没挑,难道你还不清楚?”
    裴同勋冷哼一声。
    “那是过去。现在,阿聿已经挑了一个苏凉在身边,这是他的选择,而他这段日子以来有多护苏凉你还看不见吗?你再这样胡闹下去,小心没了儿子!”
    如此严重的事,是罗颐柳未曾想过的。经他这么一提起,心里才觉得一阵后怕,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目睹裴父站起身来走回二楼,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她仔细想了想,禁不住在客厅里来回蹭步。
    “不行不行,现在阿聿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以后还得了?……”
    她一直都在喃喃自语,没有发现,在她的旁边,伊可韵飘远的目光仍然停驻在门口的方向,方才,裴聿的每一句话都异常清晰地徘徊在她的耳边。她知道,他之所以会那样说,全都是针对她。
    曾几何时,他和她竟走到了这种地步?
    她悄然握了握拳头,嘴角咽下了苦涩。
    裴聿将苏凉带出裴宅后,就驱车向着家的方向而去。
    苏凉做在副驾驶座上,她的双眼一直望着前方,窗外飞逝而过的路灯像鬼魅般快速地闪过,那照落在她脸颊上的亮,无一不印出她瞳孔中慢慢渗出来的冷。
    最后,她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男人。
    “我应该说是母亲的演技太好,还是那个伊可韵的演技太好?整件事情上,就好像唯一的坏人并非她们,而是我?”
    她是真的觉得可笑极了,那天的羞辱,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竟会是这样。终究,在裴母的眼里,她苏凉是一个外人,一个连伊可韵都比不上的外人。
    她没有生气,再难受,那天也已经足够了。这一刻的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方才的一切该摆什么姿态身脸色。是笑?还是哭?抑或是面无表情?
    裴聿是懂她的,他的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扭过头来看着她。
    “这事上,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的。不得不说,这事本就是我妈有错在先,因此我听你的。”
    “那伊可韵呢?”
    鬼使神差地,她道出了这一个名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对伊可韵到底是抱有怎样的态度的。
    她渴望那是像对待裴母一样的态度,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表情就此僵住。
    “我觉得,这事应该与可韵无关。”
    他仅说了这一句,就让她的心慢慢地渗进了一种冷。她不知道这种冷到底是从何而来,却像是随骨而生一样,不知不觉,就已深种,只差在她最脆弱的一瞬,给她最痛的一击。
    “为什么?”
    他没听出她这话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只简单地回答了她的话。
    “我认识可韵很久,她绝对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她这个人很单纯,心思都摆在了脸上,从小到大,她就很懦弱怕事,总是战战兢兢的,心里自卑得很。估计在这件事情上,她虽是早就知情了,可一直都在暗暗地劝着我妈,可是我妈那性子倔,直到婚礼那天,她依然无法劝动我妈,想要跟你解释,却碍于我妈在场,而什么话都不敢说。”
    苏凉不由得想起,婚礼那天罗颐柳进来找她,当她打开那一扇门让她看见与她身穿一模一样婚纱的伊可韵时,伊可韵的那一脸吞吞吐吐。
    但是,她并不愿意相信,伊可韵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我想,按照她的性格,她过几天肯定会私下去找你,好好跟你解释一番。到时候,她会像今天这样什么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只为了让你原谅我妈,不要跟我妈怄气,毕竟你俩是婆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