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今日连亲王都登门了,应该不是因为她的事吧?
    策叔道:“什么是理?若说到理字,姑娘绝不是理亏的那一方。”
    东方珞感激的一笑,“多谢策叔了!”
    策叔便告辞,退出了院子。
    东方珞想要喊住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腾亲王的事,既然没有找到她头上,她还是少打听为妙吧暇!
    因为二姑母要来的消息,一下子冲淡了腾亲王驾临的恐慌。东方珞顿时觉得胸中舒畅了不少。
    回到屋里,重新坐下来吃早饭,强迫自己喝下了一碗小米绿豆粥岛。
    绿丝见东方珞还是愁眉不展,劝道:“姑娘刚刚不是想出去走走吗?奴婢陪你吧!”
    桃红道:“刚刚灵芝姑娘还念叨您呢!让奴婢转告姑娘,她想姑娘去她那里喝茶了。”
    东方珞就意识到这是身边人在拼命劝她出去散心,她脸上的凝重立马软化了下来。主子一个不开心,她们就这般的小心翼翼。
    丫鬟这个行业果然不简单,单就察言观色这一项,就不是三两天能练就的。
    东方珞故作轻松的笑笑,“我还正想去灵芝姐姐那里坐坐呢!桃红陪我去吧!”
    绿丝的脸上就现出一丝怅然。想起下山时,姑娘拜托灵芝的事,那么,现在有意无意的疏远,是想让她做好离开的准备吗?
    东方珞带着桃红到了静心院,灵芝闻听她来了,赶忙迎了出来。两人牵着手,就在葡萄架下坐了。
    东方珞抬头,“这葡萄越长越喜人了,只是不知啥时候能吃上呢!”
    “你这馋嘴猫!”灵芝笑着打趣,“把后园的杏子都偷吃了不说,还惦记上了我这葡萄呢!”
    东方珞脸一红,“我打小在山里长大,就是对这些酸酸甜甜的果子没有抵抗力。”
    灵芝的另一个小丫鬟蝶儿奉上茶来。
    东方珞喝一口,不觉就笑了,是荷叶茶,那日从月照湖带回来的。想到月照湖,不由得又想到了腾亲王,笑容就不由自主的隐了去。
    “珞儿,怎么了?有心事?”灵芝关切的问。
    东方珞摸一把脸,她的心事真就都写在脸上吗?既然被人看穿,也就索性开门见山。“喝着这荷叶茶,我就不由得想起那日月照湖的事。姐姐可知,那个腾亲王与五爷有交情吗?”
    灵芝不答反笑道:“你可知凌五这次回丰园为的什么?”
    “啊?”东方珞一怔,旋即摇头,“这里不是五爷的家嘛!他回来非得有原因吗?”
    灵芝道:“家?他那种人有家吗?”
    东方珞心里一颤,声音就脱口而出,“为何不能有家?”
    灵芝呷一口茶,“是我说错了,他那种人四海为家。”
    东方珞抿一下唇,“姐姐可曾见过五爷的真面目?他有多大年龄了?”
    灵芝摇摇头,“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策叔,除了凌五最信任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样子,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
    东方珞蹙眉,“这么神秘!他的妻妾总该见过吧!”
    灵芝呵呵笑,笑的整个身体都在乱颤,“他的妻妾跟他的脸一样,我反正从未见过呢!好像也没听说过。”
    东方珞就被她笑的很不自在,垂首盯着石桌道:“若是如此,那五爷所从事的应该是有很大的风险吧!所以,才想着隐藏自己。”
    “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灵芝叹口气,“说起凌五这个人,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这京中的权贵,除了腾亲王,多半都与他有着联系。
    要知道,官员并不是只靠俸禄过日子的。举凡有产业的,不管是田庄还是铺子,要想变出银子来,都得来找咱这尊财神爷。裕丰商号号称天下第一,那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
    东方珞听得懵懵懂懂,两世为人,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是她不曾涉足的。因而,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就不是她能想象的了。
    灵芝看她一脸的茫然,解释道:“打个比方说吧!腾亲王名下有一绸缎铺,城外还有一庄子种植棉花。绸缎需要从南方运来,而手里的棉花则需要卖出去。这中间就需要借助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凌五。”
    东方珞托腮,隐约明白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贩卖棉花的人永远比种棉花的人挣得要多。而凌五,就是那个暴利的商人!
    “贵为亲王,手下应该能人不少,何以非得外人插手?”
    灵芝道:“你可知这货物的进出,最关键的一环在哪里吗?”
    东方珞恍然,“你是说运输?”现代有火车、汽车、飞机、轮船等,这古代就完全靠人力了吧!
    灵芝冲她赞许的笑笑,一点就通啊!“在所有的运输中,漕运绝对是重中之重,从先皇开始,对天下第一大帮漕帮都是极为重视的。而当今皇上,还在潜邸时,就曾纳前任漕帮帮主的女儿为侧妃,也就
    tang是现在的贵妃娘娘。”
    东方珞蹙眉,“漕运如此重要,朝廷当然想要掌控了。”
    灵芝颔首,“不错!只是漕帮乃民间组织,想要完全的掌控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而朝廷对漕运的限制,也无非是增设关卡和官员。但漕帮富甲一方,却是无论如何阻止不了的。”
    东方珞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五爷是现任漕帮帮主?”
    灵芝笑的诡秘,“凌五的心大着呢!现任漕帮帮主水守信,对他可是恭敬有加啊!至于他俩是啥关系,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东方珞越听越觉得凌五像一个谜,不仅仅是他面具后面的脸以及年龄,更多的是他所处的关系网,如此的复杂。
    所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过人之处也正是他的致命伤吧!不然,他何以遭人追杀到了惠济庵别院?
    院外响起茁壮的声音,“灵芝姑娘,五爷让珞姑娘去一趟!”
    没等灵芝说话,东方珞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先回!珞姑娘这就去!”灵芝起身,拍了拍东方珞的肩头,“珞儿,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心中有数,并不是让你怕他的。他无论多厉害,都还是个人。”
    东方珞苦笑,“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他要见我。”
    她怕的哪里是凌五,而是那个腾亲王啊!在这个权势大如天的古代,除了臣服,别无选择。
    东方珞带着桃红,跟着茁壮,到了前院。书房的门大开,茁壮在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请进吧!”
    东方珞略一迟疑,还是抬脚走了进去。偌大的书房里,居然没有人。东方珞不由得暗暗诧异,目光很自然的看向与书房相连的套间。帘子是撩起的。
    凌五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珞姑娘进来喝杯茶吧!”
    东方珞深吸口气,移步过去。
    套间应该是供主人短暂休息的地方,坐北朝南是一红木软榻,放了两个石青色引枕。
    榻前摆了一张长方形紫檀木的茶桌,上面是紫砂的茶具。凌五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他依然是戴着面具,穿着月白色的直裰。
    东方珞脑中一闪,看到男人穿白色,她就不由得想起月照湖上那个弹琴的谪仙。应该不会再有人穿起来比他好看了吧!
    见只有凌五一个人,东方珞暗暗的松了口气。“刚从灵芝姐姐那里喝了茶过来,不渴!”
    凌五却径直倒了一杯茶,放到了自己的对面,“这可是皇族中人才能喝到的茶!”
    东方珞的目光从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上拉回来,走过去,在鼓凳上坐了下来。端起鸡蛋大小的茶盅,一口见底。
    贡茶,不过如此!
    凌五的眼中就蓄满笑意,“如何?”
    东方珞笑笑,露出浅浅的酒窝,“我其实不会品茶!”
    凌五的笑意就从嘴角溢出,“这茶,也就腾亲王来了的时候,招待他喝。平时,我也是难以下咽的。”
    东方珞不禁瞪大了眼睛,“五爷的意思,这茶并非最好的?”
    凌五道:“皇城内的人,凡事都听禀告。没有亲自体察和比较,有的时候也是很好糊弄的。”
    道理很简单,笼中鸟虽然锦衣玉食,却哪里知道翱翔在广袤天空的自由和快乐?凌五这话可是想暗示什么吗?
    位极人臣也是一种束缚,这样子做个商人,也是可以活的恣意的吧!
    东方珞抿一下唇,决定坦白。
    “那日游月照湖,我收了腾亲王的五百两银子。一直以为是自己救人的报酬,所以并不觉得有错。五爷,我没有因此给你惹麻烦吧?”
    “他可是腾亲王!”凌五抬高声音,“你居然要了五百两!”
    东方珞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忠王府未来的继承人,命不是很金贵吗?难道不值五百两银子?”
    何况,她当时只是要求腾亲王加倍,哪想到他一抬手就给了五百。明明就是他自愿的啊!
    凌五叹气,很想上去捏捏那气鼓鼓的小腮。明明心里害怕,却还是倔强的硬撑着,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如果我是你,会开口要五千两。要少了,都是侮辱他亲王的身份。”
    “啊?”东方珞直接石化。
    他到底哪句是真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很聪明吧,但也不是很笨。
    动物的情绪变化,她尚且都能掌控。何况人有语言表达能力,说出的话,她一般都是能理解的。
    怎么碰到这个凌五,她总会觉得自己的脑子跟不上呢?
    凌五出去了一趟,很快的折回。手里多了一沓纸,直接递到了东方珞面前。
    东方珞这才回神,诧异的看着凌五重新落座。
    凌五的声音一如刚才的温和,“你先看一下!”
    东方珞初时以为是银票,仔细一看,每一张纸
    上都满布着人命,生辰以及任职。“这是?”
    凌五道:“腾亲王适才送来的京城有官职的才俊名单,未婚的已经不多了。”
    东方珞合上下巴,吞咽了一下口水。总算明白过来了,腾亲王此来,完全与那五百两无关。
    她的忐忑完全是庸人自扰,而凌五刚才的话,仔细回味起来,确实有助纣为虐的意思。
    东方珞将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头,“这是你为我姐姐准备的?”
    凌五优雅的倒茶,“你看,有钟意的吗?”
    东方珞乌黑纤细的眉毛打结,“为什么这些男子都是二十五岁以上?而且很多还都是鳏夫,这与张员外又有什么区别?”
    凌五道:“你姐姐东方璎已经一十九岁了!”
    东方珞就陷入了沉默,无论是哪朝哪代,年龄一直都是女人的硬伤。一十九岁若是放到现代,还没有大学毕业,却是小的很。但若放在这大衍朝,至今未婚配,应该就是大龄剩女了吧。
    记忆中对于东方璎完全没有印象,也就不知道她究竟长成什么样子。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女人的脸就成了她几乎全部的资本。姐姐应该长得不丑吧!
    除去上面两点,最至关重要的就是她有一个灾星妹妹,而且还跟这个妹妹拎不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亲身父母不在身边,祖母重病在榻,终生大事居然落在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伯母身上。能有什么好?
    想到这一些,东方珞立马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姐姐的婚事,真的要委曲求全吗?
    凌五轻声道:“年龄在你的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吗?”
    东方珞苦笑。这古代,男为尊,女为卑,多的是老少配,所以,他们都是见怪不怪。可是自己却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对于比自己大很多的老男人就有着莫名的排斥。
    东方珞叹道:“若是夫妻年龄大上很多,会不会没有共同语言?”说完却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古代,夫妻琴瑟和鸣的能有几何?女人从来都是仰仗着男人过日子,怎敢有自己的想法?
    凌五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这是你姐姐的婚事,是否让她自己拿主意?”
    东方珞垂首,玩着自己腰间的香囊,“是啊!我也知道自己不该管太多,毕竟她为长,我为幼。只要她的婚事里别拿我说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吧!”说着,端起茶盅,再次一饮而尽。
    凌五右手端茶壶,左手扶着盖子,为其斟满。“如若是你,多大的年龄差才能接受?”问的漫不经心。
    “我?”东方珞诧异的看过去,若在现代,这样的问题倒不突兀。但这古代,他这样子问一个女孩子真的合适吗?“五爷是想为我说亲吗?”
    凌五捂着嘴,干咳了两声,“我只是想打听一下,我若娶亲,是否只能求娶寡居的女子。”
    “五爷的年龄很大了吗?还没娶亲吗?”问话脱口而出,东方珞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带着几分懊恼的想,这样子问一个男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啊!老大不小了!”凌五轻叹。
    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语气中的怅然却让东方珞心中一颤。探询的看着他,拥有天下第一商号,让天下第一帮臣服,甚至能让腾亲王为其搞一份才俊名单,这番能耐岂是少年儿郎所具备的?
    由此推测,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历练经营,他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一番作为。那么,他的年龄至少得三十岁以上了吧!
    东方珞想到这里,心中有了主意,咬一下唇道:“若是别人,不能超过十五岁。如果是五爷,可以放宽到二十五岁。”
    这具身体的年龄是十四岁,大十五岁,不到三十岁。大二十五岁,不到四十岁。这可是完全考虑到他才定的条件,应该能够迎合他的心意吧!
    “你的真心话?”凌五问。
    东方珞嘻嘻笑,“五爷人这么好,想要嫁给五爷的女子不知凡几。何况,女子一旦心悦一个男子,会将很多条件自动忽略的。五爷实在没必要在年龄上妄自菲薄的。”
    若说真心话,怎么也不能超过三十岁吧!这还是她上一世的标准,到了这古代,男人成熟比较早,三十岁怕是都要当爷爷了,会不会还是老了点儿?那就再压缩一下,二十五岁应该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
    凌五看着她脸上的变化,隐约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有些哭笑不得。“能告诉我,为何不喜男子年龄大吗?”
    东方珞叹气,“五爷想听实话?”
    凌五颔首。
    东方珞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想我那可怜的姐姐,自幼没有爹娘在身边呵护,还因为我这个灾星妹妹的缘故,要伺候常年卧病的祖母。在伯母手下讨生活,哪有温暖可言?
    嫁人后,就会有自己的家,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吧!我研究医书多年,好像从哪里看到过,大衍朝人的平均寿命不过四十
    岁。若是姐姐嫁了一个大很多的老男人,他能陪姐姐走多久?
    不是我咒他,只是觉得年龄越大,风险越大。我不想看到姐姐的后半生还是在孤独中度过。”
    凌五瞪着她,却不接话。
    东方珞就被他看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又惹着了他。心里不免懊恼,真是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啊!
    她赶忙端起茶盅喝茶,以期掩饰情绪。
    凌五吐了口气,“你栽种过树没有?都说人挪活,树挪死。挪栽十棵十五树龄的树苗,七棵挪死了,三棵栽活了,活到了一百岁。平均树龄是多少?那么嫁给十四岁的七棵之一,跟嫁给三十岁的三棵之一,你告诉我,哪个能陪你久些?”
    “噗——”东方珞含在嘴里的茶就不受控制的喷了出去,而且是直冲着整个的茶桌。怕是对面的凌五也被波及了。
    东方珞倏地起身,小脸红透,“对不起!那个------我------”
    凌五也跟着起身,却道:“早上送来的四个香囊,腾亲王听说是你做的,便将最小的那个鱼形的给顺走了。我觉着,那个不像是你做的。”
    “呀?”话题这样一转,顿时缓解了东方珞的尴尬。“那是绿丝绣的!”
    凌五转身往外间走,东方珞连忙跟了出去。
    紫红色的书桌上,躺着三个香囊。独独缺了绿丝做的那个大红色绣金线的,看上去华华丽丽的那个。
    剩下的三个都是元宝形的,只是有大有小。
    桃红绣的是湖绿色的,上面绣着红艳的睡莲。
    杏黄做的是粉红色的,绣着鹅黄的金菊。
    她做的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两朵紫色的牵牛花。
    凌五唇边含笑,拿起最大的一个,道:“秋赏菊,冬扶梅,春种海棠,夏养牵牛。小小的牵牛花在夏花的繁盛中,也是不简单的了。这可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