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华让周嬷嬷从水姨娘给她的回礼中挑出颜色鲜艳、样式新颖的饰品,又挑了一些绣工精致、图案新巧的手帕、荷包和香囊,塞了满满一盒子。她要去向沈恺道谢,这一盒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就是她给沈恺的谢礼。
    风流公子年过而立,对女人的心思却不减当年,这盒谢礼定会让沈恺高兴。
    “父亲,你前些日子跟我说母亲没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前生今世,林氏的死都是一个很大的谜团,塞满了沈荣华的心。她总想面对面问沈恺,可过年这些天虽说不忙,却找不到好时机,一直拖到了今天。
    沈恺正摆弄沈荣华送来的东西,听到她问话,怔了怔,才说:“这儿高高兴兴的,别说烦心事找腻歪,你年纪不小,也该学着看个眉高眼低了。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华儿,不是为父说你,这点儿你真不如你四妹妹。”
    这一顿抢白不是简单的所问非所答,而是如同几计重捶突然落下,把她准备的满肚子的话都砸实在心里,令她哑口无言,又堵得难受。
    “父亲教训得是。”沈荣华低头认错,此时,沈恺不愿意提起林氏,自有原因,问得多了,只会让父女之间重回生疏和尴尬,还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华儿,你先回去吧!”沈恺下了逐客令,看也没看沈荣华一眼,继续翻来覆去摆弄沈荣华送给他的那盒东西,越摆弄眉头皱得越紧。
    “女儿告退。”沈荣华轻手轻脚退出,刚到门口,又被沈恺叫住了。
    沈恺指了指沈荣华送的那盒东西,问:“这都是水姨娘送给你的?”
    “是,这就是年前姨娘给女儿的回礼,父亲知道的。”
    “你确定?”
    沈荣华很奇怪沈恺的问题,寻思片刻,说:“我、我确定。”
    沈恺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有事我会找你。”
    “女儿告退。”沈荣华离开沈恺的书房,边走边琢磨,越想越觉得沈恺不对劲,不知道这盒礼物触动了她这个父亲哪根弦,她不能多问,只好作罢。
    沈荣华原计划正月十六离府去篱园,已跟府里打好了招呼,合府上下大多数人皆大欢喜。可到了元宵节前一天,杜氏派人来传话,说正月十八府里要往灵源寺送香油,让她们主仆正月十八和送油的车队同行,正好顺路,也有人护送。
    杜氏还说要借初雪一用,沈荣华叫来初雪,当着面很痛快就答应了。可杜氏这一借,就把初雪借到了洗衣房,最低等的下人做事的地方,也没说借多长时间。
    “姑娘,怡然居差一个一等丫头,一个二等丫头,老奴已禀报大太太了。大太太说让姑娘自己挑人,看中了就跟她说,再等等也行,府里三月还要进一批人。”
    “知道了。”沈荣华想了想,说:“江嬷嬷,把那六个三等丫头的花名册给我。”
    那六个三等丫头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九岁,四个是外面买来的,两个是府里挑上来的。沈荣华直接定下那四个外面买来的,让她们跟着去篱园伺候。江嬷嬷把那四个外面买来的丫头叫来让沈荣华过目,这四个丫头都不甚机灵,相貌也一般,好在都很安稳。沈荣华取了燕喃、燕归、燕声、燕语四个名字让她们自己挑,挑好了名字就给主子磕头,然后再去跟周嬷嬷恶补一些适用于篱园的规矩。
    “嬷嬷,前几天父亲让绿萝给我送来的那只小锦盒呢?”
    “在妆盒里。”周嬷嬷拿出小锦盒,递给沈荣华。
    自绿萝把那个小锦盒送过来,沈荣华就交给周嬷嬷保管了,从没打开过。今天打开一看,看到里面只有一把普通的钥匙,心里有些失望。
    “嬷嬷认识这把钥匙吗?”沈荣华嘴上试探着问,心里却幻想着这是一把宝库的钥匙,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幻想而已,真有宝库,沈恺绝不会拱手送人。
    “这好像是太太的小库房的钥匙。”周嬷嬷拿起钥匙看了看,又说:“老奴这些年一直在姑娘身边伺候,不管太太房里的事,一时还真不敢确定。”
    沈荣华拿过钥匙,冷笑几声,又丢进了小锦盒。若这把钥匙真是开林氏的小库房的钥匙,留着它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因为林氏出事之后,沈老太太就让人砸掉了她的小库房,把库房里的东西全拿出来充公的充公,赏人的赏人。林氏的库房里值钱的宝贝不少,可沈荣华这个亲生女儿却连个布头也没得到。
    沈恺郑重其事地派人给她送来一把钥匙,什么也没说,跟她打起了哑谜,还让她好好保管,神乎其神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管是哪的钥匙,也不管有用没用,她都要好好保管,反正谁也不在乎钥匙占的那点地方。
    “父亲说我娘没死,我却对此事一无所知。”沈荣华直视周嬷嬷,突然开口。
    周嬷嬷正收拾沈荣华的妆盒,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差点将沈荣华最贵重的一副玉镯打碎。周嬷嬷愣了一下,赶紧将头扭到一边,来掩饰自己的慌乱。沈荣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暗暗一笑,刚想问话,就被来传话的人打断了。
    “姑娘,老太太房里的银花姐姐来了,在花厅等姑娘呢。”
    “知道了。”沈荣华很亲热地挽起周嬷嬷的手,“嬷嬷,与我一起看看吧!”
    两人来到花厅,看到银花大喇喇坐在主位上,身边站着一个抱着破包袱的十四五岁的女孩。女孩脸上、手上布满伤痕,眼睛里隐含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银花见到沈荣华也不行礼,指着身边的丫头说:“这是老太太赏给二姑娘的一等丫头,叫初霜,老太太还说让二姑娘把这丫头带到篱园,别留在府里膈应她。”
    沈荣华没理会银花,也没谢赏,而是静静地看着初霜。初霜长得不漂亮,但她的五官弧度柔和有形,让人看上去很舒服,是很耐看的那种人。
    “初霜,你进府多长时间了?”
    “五年多了。”初霜声音很低,吐字却很清晰。
    银花狠狠推了初霜一把,呵问:“怎么跟主子说话呢?学规矩的时候没教你吗?你都忘了?要是碰上懂礼数、重规矩的主子不打死你才怪。”
    沈荣华挑嘴冷笑,问:“初霜,你的伤是哪个懂礼数、重规矩的主子打的?”
    “是……”初霜咬了咬嘴唇,没说出是谁。
    “你不说,我也会知道。”沈荣华拍了拍初霜的手,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丫头了,可身上却带着别人打的伤,这就是欺负我。你放心,我马上把打你的那个人的手剁了。又不是没剁过,我就不信个邪,居然有人欺到我头上了。”
    “奴婢告退。”银花比兔子跑得还快,转眼就没影了。
    “多谢姑娘。”初霜掩嘴一笑,那笑容别有韵味。
    沈荣华确定她见过初霜,不是今生,是前世,可能只是一面之缘,一时想不起来了,但她隐约觉得这个人在她前世的生命里是一个重要角色。
    正月十八,沈荣华主仆一行离府去篱园,随行的仆人中多了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