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笑道:“大嫂这句‘嫡妻不狠,地位不稳。’说得极好,你是嫡妻,你就得给她们厉害瞧,给她们定规矩,镇北候府现是范阳的大族,她要敢不听,就给她们厉害瞧,拿侍妾辱妻说话,看她们到官衙有理没理,朝廷赏她们来,就是服侍你和三伯的,可不是让她们来享福……”
    慕容三嫂听明白了,总之一句,她就不能对她们太好。
    一回三房,便收拾了东西,让两个侍妾住到早前人住的院子里去,有服侍的丫头了,各人又各住一间。
    两人都不愿意搬,慕容三嫂便呵斥道:“怎么,不听妻令么?是想侍妾辱妻,还是想宠妾灭妻,朝廷讲律例,你们这般欺我,就是到了官府我也要讲道理,还真当你们是来做奶奶、太太的,你们不过是妾!是朝廷赏给将军的玩意儿……”
    她倒学得快,就照着陈湘如教的全一古脑使出来。
    慕容三嫂骂完之后,又道:“从明儿开始,你们俩得给我晨昏定省,这也是各家的规矩,我们家也有这规矩,早前看你们娇弱才免的了,明天开始得照规矩,要是不照规矩,便是目无嫡妻……”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回头,慕容三嫂说出来的话一套套的,全占足的理由。
    这个山野村妇,哪里来的这些道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瞧这模样,指定是有人点拨了慕容三嫂。
    在这家里,从名门出来的就慕容二嫂和四奶奶,尤其是这四奶奶。府里人都说是女财神,是个有钱的阔主儿,好似四奶奶心善,难不成是慕容二嫂给出的主意。
    接来的日子,慕容三嫂就照陈湘如说的那样,每日她要去给镇北候夫人请安,便在上房多呆一阵。回头到了自己院里。没看到她们,就把人教来,又是噼哩叭啦地说教一通。她坐着,她们站着;她有茶点吃,她们吃着。但凡她们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就让身边的婆子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末了,再让重复一遍……
    她待她们好。反让她们觉得自己好欺。
    这侍妾,就不宜对她们好,一待她们好,就上房揭瓦了。
    这日。天气晴好。
    慕容二嫂正在花院子里做女红,便见三房的两个侍妾过来,皆挺着大肚子。一人捧着茶点,一个堆着笑容。
    寒喧了一阵。左姨娘道:“二\奶奶,不知道婢妾哪里开罪了你?”
    两个姨娘,一个称左姨娘,一个唤右姨娘,左右之意,便是她们一般大小,不分贵贱。
    慕容二嫂反问:“此话怎说?”
    右姨娘道:“二\奶奶,不是你给三奶奶出的主意么?这些天,整天变着方儿地折腾,还让我们学了大户人家的规矩,要晨昏定省,她一大早就去上房,我们过来时,她不在了,等不到先走,竟被她说我们俩不敬她,又搬出什么侍妾侮妻的话儿来……”
    全是一顶顶大帽子,要是传出去,她们俩就真不是人了。
    慕容二嫂可不想开罪陈湘如,她给了二房一座四合院子呢,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冷笑了两声,搁她们的点心,道:“你们就是个侍妾、是个玩意儿,三\奶奶再不济,那也是嫡妻。”一起身,抱了自己的笸箩走了。
    两个姨娘气得牙痒。
    “瞧见了没,指定是她出的主意。”
    “不就是个寡妇,也敢出这种主意整我们,我和她没完。”
    “怕是和三\奶奶联手了呢,我们在这府里又没心腹人,还是安分些吧。”
    接来的日子,两个侍妾倒安分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慕容三嫂竟学会了拿她们俩当出气桶,得空就拿她们发泄一通,完事心情大好。
    十月怀胎,左姨娘一举得男;右姨娘却生了个女娃。
    满月之后,慕容焕便递了文书,请求将左姨娘所出孩子入军户,取名慕容霸,女娃则随了女孩子的排序,人称四娘。
    左姨娘得了儿子,说话的嗓门更高了。
    慕容三嫂着实烦她,在军中的文书到达时,便让左姨娘带了襁褓中的孩子去了白塔镇,让母子住进那边的慕容府里。
    离开的时候,左姨娘才知道孩子已经入了军户,长大了就得从军。
    右姨娘一时害怕,倒安分了不少。
    左姨娘去了白塔镇,方便了慕容三哥常过去瞧,白塔镇来了许多住户,多是军户,一来二去,不知道的就唤她一声“将军夫人”,倒让左姨娘觉得这日子独过也不错。
    又两年,右姨娘也生了个儿子,虽说她还算安分,可依旧被送到了白塔镇,原因很简单,镇北候夫人见不得家里的侍妾,瞧着她心烦。
    左姨娘在白塔镇慕容府站稳了脚跟,看到右姨娘来,两个人免不得争斗一番,一府分两半,一个住东,一个住西,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左姨娘不是慕容三将军的嫡妻,两个都是侍妾。
    不知何时,慕容鸣听到了陈湘如关于整侍妾的那番话。
    缠绵之后,笑问道:“我要真是有侍妾,你剜眼、割舌,当着我的面待她们好,我若不在,你就往死里整她们。”
    陈湘如扬眉道:“你试试看,我可是说到做到的,我可记得,当初你娶我,是谁对我祖母说,娶我后,不纳侍妾、不设通房……”
    “还真吃醋了?”他抱着她笑得欢喜,她是爱他的吧,否则不会说那么狠的话。
    他怎么舍得把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变成母老虎。
    日子就这样静好地过着。
    后来,慕容鸣赶走了启丹人,被新君晋封为“燕国公”,镇北候夫妇准允,陈湘如就带儿子们去了范阳城的“燕国公府”每过些日子。她就回镇北候府小住,过年过节亦都回去,一大家子人在一处倒也欢喜、热闹。
    景泰七年时,陈湘如听慕容三嫂说,左姨娘、右姨娘在白塔镇又给慕容家添了几个孙儿,男子全入了军户,左姨娘连生了两个儿子。右姨娘亦有一个儿子。两个人在白塔镇斗得很厉害,谁也不让谁。
    慕容三哥一去那儿,就听她们俩你说我的坏话。我说你的坏话,听得多了,慕容三哥也不大愿意去了。
    这年春天,陈湘如携子前往雁城探夫。
    没住两日便有军中女眷前来探望。其间有一个司阶夫人眉眼之间竟像极了曾经的周四夫人大丁氏,陈湘如一问之。那妇人自称“回夫人,妾身姜氏。”
    夜里,陈湘如问慕容鸣:“四郎,那姜氏是不是丁翠芸?”
    听说是一个司阶早前的女人病殁。后来娶的续弦,只是所有人都唤她姜氏。
    慕容鸣道:“她是丁翠芸,不过现在是姜氏。是孙司阶原配娘家的寡妇姐姐。”
    为什么改姓姜了,想来是为了掩饰身份。
    陈湘如听说这姜氏嫁给孙司阶后。倒连生了两子,日子还过得安稳。许是姜氏念着慕容鸣的救命之恩,陆续又来过雁城慕容府几回。
    最后一次来时,是听说陈湘如母子要回范阳府了,无人的时候,姜氏对对陈湘如道:“营妓营里有个叫丁翠芬的娼\人,近来染了那种病,不晓得大将军可知?”
    原来丁翠芬一直都在雁城营妓营里,还得染了花柳病。
    当年周家获罪,大案里有一批妻妾被贬往营妓送到边城供将士们玩乐。
    边城战事休,军中有些武官开始沾花惹草,也有人得染外头的那病,一传十、十传百的,得这病的人还真不少。
    陈湘如将这事告诉慕容鸣后,慕容鸣开始重整军纪。
    陈湘如母子离开后,慕容鸣就进了一个帐篷,他挺身长立,却见笼子里头关着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过几年时间,就将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折腾再无美貌。
    丁翠芸抓住栏杆:“求你、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她得病了,病势凶猛,身上开始发疱症,破了发,发了破,还散发出一股恶味。
    她知道慕容鸣为何恨她,就牢里时她做的那梦,那是他们前世的纠结,她忆起来了,而他却已经报仇成功。
    慕容鸣微敛双眉,冷漠地看着这妇人:“既然你知道我恨你们的原因,我也勿须隐瞒。周玉新是被凌迟至死的,一刀又一刀,整整割了五日方才咽气,可就算如此,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是他在刑部动了手脚,让韩大人帮忙,刻意判了周玉新凌迟之刑,韩大人问他“为何?”之时,慕容鸣握紧拳头,讲了周玉新与丁翠芬害死他次子,又险些害死陈湘如的事,末了,道:“杀子之仇岂能不报!我承诺我妻,定要给我次子报此大仇!”
    韩大人一见他恨得刻骨的模样,方知这男子看似粗莽之人,他的妻儿便是他的逆鳞,谁要动了他的妻儿,他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后,因为慕容鸣的刻意打点,丁翠芬与几个周玉新的妻妾被送往边城为营妓。
    丁翠芸也在其列,但丁翠芸来后不久,就被慕容鸣介绍给了孙司阶,又给了丁翠芸新身份,让她嫁予孙司阶为续弦,虽是小户之家,倒好过做了营妓。
    丁翠芬因长得美貌,来到边城后,来找她的将士不少,每日接\客若干,便是最卑贱的伙夫老汉都能碰她,没到三个月,就降为营妓里最低等的娼\人。
    她握住栏杆,这几年生不如死,但就算活得痛苦,也比死了强。
    她不想死啊,她想活着。
    同来的营妓里,有几个搭军中武官得以从良的也不少,或做续弦、或做侍妾,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重新过上了好日子。
    “慕容鸣,我求你……救救我,让郎中给我治病……”
    慕容鸣只扫了一眼,一脸嫌恶地道:“你这花\柳病治不好了,可你明知有病还敢接\客,害得我军中不少将士都染了此病,你……着实该死,就在这儿慢慢等死吧。”
    他突地转身,出了帐篷。
    里面,传出丁翠芬那绝望的哭声。
    一边过来个兵士,俯腰问道:“大将军,染病的将士都已送到专门的帐篷里诊治了。”
    “雁城该撤消营妓了,再这样去,还不定有多少人染病。”
    他的声音冷漠得没有半分感情。
    必须撤消了,营妓们重新接受了军中郎中的检查,有病的治病,没病的便开始从良配人,虽嫁的老弱士兵,却好过她们以前的日子。
    又半月后,有兵士回禀,丁翠芬被饿死在帐篷里,死状凄惨。
    一切都结束了,而他也该放前世的仇怨。
    今生,他有深爱的妻子,有幸福的家庭,亦有讨人喜爱的儿子,他很知足。
    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情大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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