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娟坐在一侧,“大姐病了一场,怎的就爱哭了,再大的难事也总会过去,我瞧这真是好事,祖母还在,总会指点着我们。要是你一个人做不了,我、二弟、三弟总还能帮上忙。你要不接手,真被大姨娘夺了掌家之权,指不定往后会如何呢。”
    谁不想掌家?偏落到陈湘如手里,反倒是害怕了。
    陈相富也到了知事的年纪,自然明白,若真被大姨娘掌家,待他们姐弟几个大了,处处都要被大姨娘所牵制、约束,哪有自家大姐掌家的好。
    陈相富最怕看到人哭,还是他嫡亲的大姐,心越发着急,越着急越乱,忙道:“大姐不能抛头露面,我来!我来打理家里的生意。”
    “你?”陈湘如止住了流泪,用帕子一拭,直直地看着只得七岁的陈相富,这还是个孩子,他能做得了生意么?这开什么玩意?
    陈湘娟道:“二弟,这可不是闹着玩,是打理生意呢。祖父、父亲为甚能做江宁织造府的郎中,这可是因为我们家原就是做这行生意的,办砸了自家的生意事小,累及了皇家的差使,那可是大罪。爹爹为甚要出门亲自采买生丝,不就因为这最好的生丝要用来皇家织宫绸、贡缎么?”
    陈湘如此刻只看着面前的妹妹、弟弟,心里想道:连七岁的陈相富都想分担一二,她可是有过一世人生阅历的人,难道就不敢接了。
    老夫人对她可以给予了极高的厚望。
    对,和尚还是人学的,她就算做不好家里的生意,好歹还能打理好内宅。
    只是生意上的事,交给七岁的陈相富,这不就成笑话了。
    前身的陈湘如姐弟离心,甚至于反目成仇,但她不要重蹈覆辙,陈相富显然很怕她哭,她一哭,居然就说出那样的话来,抹着泪儿道:“我原也不想的,父亲去了,祖母病了,这家总得有人撑起来,二弟、三弟,早晚有一天,这家还是要落到你们俩的身上,我原就是个女子,也不会这些的,要是我不接手,若被大姨娘掌了家,她有相和这个儿子,能向着你们么?还有将生堂叔,这个时候跳出来想做织造府郎中,若真遂了他的愿,往后你们大了,想要夺回织造府郎中一职怕是难如登天……”
    这到底是从四品的官职,若走科举,就算考个状元郎也只是正七品的官,通过十年努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许能混到正五品的官。
    有多少人做了一辈子的知县,从四品的官,谁人不眼馋。
    况且这官职在任上时,只要和好了,虽不能提拔,但能得赏赐,且还能世袭的,可以传给儿子、孙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织造府原就是有油水之处,陈家为甚能在祖父那辈得以光大,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祖父做了这织造府的郎中。
    见陈湘如哭得如此伤心,本是病弱多体的陈相贵忍不住道:“大姐别哭了,还有我,我……我也能帮上忙。”
    陈湘如将泪眼移向陈湘娟,让她开口求助弟弟妹妹,倒不如她哭一场的好,至少这样,能激起弟弟妹妹抱团一致,共同抵抗外力之心,想到自己有难处,与其求来的,倒不如他们主动开口相助。
    陈湘娟咬了咬唇,道:“大姐,外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我可以帮你打理内宅,绣房、厨房这些我都可以管。”
    陈湘如垂眸,收住了泪,“我们姐弟还得团结一心才好。大姨娘跳得这么高,不就是想托掌理陈家大院之权,既然说好了,二弟、三弟可以帮衬外头生意上的事,二妹帮衬内宅事,我就放心了,只是二弟、三弟的功课也不能落。”
    她不知道前身的陈湘如是如何处理这事,但她有自己的方式,她明白身为女人这眼泪有时候很好使,算是一件利器,她需要把弟弟、妹妹的心团结起来。
    *
    两日后,苏州织造马大人夫妇携子来吊唁。
    灵堂上一片素白。
    陈湘如携着弟弟、妹妹们跪在两侧,全是清一色的素袍。
    马夫人的目光落在陈湘如身上,虽是十三岁的少女,尚未长开,但那一身的素白越发将她映衬得娇俏动人。柔声道:“陈大姐儿,还得节哀。”
    “谢马伯母关心!”她深深一拜。
    马夫人的身侧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高挑、瘦弱,长着一张瓜子脸,眉眼清秀,也直直地看着跪在一侧的陈湘如姐妹。
    赵婆子进了灵堂,欠身对马夫人道:“马夫人,我家老夫人有请。”
    陈相和起身,抱拳对马大人道:“马世伯,请到前厅用茶。”
    陈湘娟扭头看了眼一侧的陈相富,陈相和一个庶子,跳得这么快做甚,不就是想表现自己么。
    陈相富会意,起身对马大人行礼,“请马世伯到前厅用茶,请——”
    一个七岁,一个九岁,陈相和比陈相富高出了大半个头,此刻见陈相富也来掺合,有些不悦。
    陈相贵似也瞧出了什么,伸手轻扯着陈湘如的衣袖,“大姐,不如我也去吧。(http://)。”
    陈湘如道:“三弟身子弱,且回歇着。”前身的陈湘如一直是孤身作战,但今生的陈湘如绝不会这样,她要团结一切力量为己所用,就如现在她维护了自己弟弟妹妹,也会让她们知晓自己的付出与努力,更会让她们一同来维护,“二弟带马世伯去前厅用茶,大弟是长子,得留在灵堂。”
    大姨娘、二姨娘今儿都在招待女宾。
    陈家大院是没有了男主人,可陈老夫人请了族里两个读过书将字辈叔父来坐陪,因来的都是与陈将达亲厚的人,他们也视这为一个机会。
    陈相和恨得牙痒。
    陈湘娟装作未见,起身拉他跪,“你是长子,客人来吊唁,若不见你,岂不失礼,大弟还是呆在灵堂的好。”
    想去巴结客人,想为他手握陈家大权而努力,且问问他们姐弟会不会同意。
    陈湘娟见陈湘如这两日遇事就唤她过去商议,越发觉得自己是这家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母亲没了,父亲没了,他们几姐弟就得团结一心,否则就会被大姨娘母子夺去一切,他们虽然是孩子,未必就会输给大姨娘。
    陈相富彬彬有礼地领了马大人去前厅,临离开时还回头愤愤地瞪了陈相和一眼。
    这些日子,大姨娘和陈湘如姐弟斗得很厉害,这只是心里斗,一切都还没摆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