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屋外一声又一声砍伐传入耳内,清韵胸口都起伏不定了,一张脸红似天边绚烂的晚霞。
    她被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这边才请教她能不能医治废掉的胳膊,刚得到满意的答复,转过脸就把她的桂花树给砍了,方才她还以为他今儿心情好,特别好说话,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呢。
    他要是当着她的面吩咐暗卫,她说什么也不告诉他南楚成王的胳膊还有治好的可能。
    清韵很生气,桂花树哗啦一声倒地时,她的怒气达到了极点。
    当然了,听到桂花树砍伐的第一声,她不是没想过叫停的,力挽桂花树于暗卫刀下。
    可暗卫不是寻常樵夫,那一刀劈下去,再粗的树干也砍掉一半了,救不了了。
    心中憋屈,清韵唰的一下起了身,转身要走。
    可是刚转身呢,手就被握住了,长着老茧的指腹摸在她软嫩皮肤上,有些刺疼。
    她努力挣扎,可是楚北勉强才用了一分力,她都挣脱不开。
    她回头,怒视楚北。
    她清澈明净的眸子,染上星星点点的光芒,里面火光霹雳巴拉的燃烧,有燎原之势。
    楚北就知道她生气了,尤其清韵要他松手,他敛了敛眉,道,“你要去哪儿?”
    清韵哼了一声,“牡丹苑的桂花树砍了,青梅苑还有。”
    有本事你全部让人砍了啊。
    没有了桂花树,还有青竹,她还能采竹叶,再不行,她还能爬假山!
    她还就不信了,他能把偌大一个王府的树全给砍了,假山也给搬走!
    清韵气势汹汹,大有和楚北杠上的趋势。
    楚北见她柳眉倒竖,一副不会善了的架势,他嘴角向上翘了翘,霎时间,满室生辉。
    饶是在气头上,清韵心肝也忍不出颤了颤,却更恼火了,她都快被气死了,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不愿和他多待,清韵狠狠地一甩他的手,结果当然和之前挣扎一样,没甩开。
    但是要睁开他抓着的手,除了用力之外,她还有别的办法呢,她有一副锋利无比的牙齿。
    抬起手,清韵狠狠地咬了下去。
    楚北呲疼一声,松开了手,便瞧见手背上清晰的牙齿印,他抬眸望向清韵,道,“你还真咬啊?”
    “谁让你不松手的,下次还咬!”清韵揉着手腕道。
    说完,再不看他,转身就走了。
    等出了门,她就傻眼了。
    只见院子里老槐树下,摆着一堆桂花枝干,还有小杌子和小几,小几上摆着盘子。
    绿儿手里拿了一支桂花,喜滋滋道,“这样就好了,王妃可以坐在这里慢慢摘桂花,还不用担心会累着。”
    清韵脸上一个大写的尴尬。
    再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清韵想到那牙齿印,她脸一红,恨不得一头朝桂花树撞去。
    她想走,可是脚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根本就挪不动。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楚北走到她身后了,他手背往前伸,让清韵看见他手背上的牙齿印,声音清朗带了些无辜道,“挨的有些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清韵目不斜视。
    几个丫鬟倒是探了脑袋,隐约可看见楚北手背上有淡淡的牙齿印子,淡的都快看不见了,估计用手揉一揉就消了,哪里用得着药啊。
    不过,王爷手背上的牙齿印,很明显是王妃咬的啊,她方才迈步出门时,脸上是带着怒气的,虽然怒气很快就消散,然后一脸懵怔,但是她们可以笃定,她们没有看花眼,方才王妃是真生气了。
    这会儿王妃一脸尴尬,强忍着镇定,显然是误会了王爷。
    有热闹看了。
    丫鬟们内心一致感慨。
    王府很悠闲,平时活又不多,不但清韵闲的发慌,她们也是一样啊,难得有热闹可以瞧,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嘴角绽放一抹大大的笑,合不拢嘴。
    清韵站在那里,听着四下传来的低笑声,还有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她脸越来越红,红的可以媲美西红柿了。
    她又望了楚北一眼,指着地上的桂花树枝道,“杀鸡取卵!”
    的确有些杀鸡取卵了,不过,“王府桂花树多,至少有三四十棵,砍个几棵,不妨事。”
    刚刚说的话,就被送还了回来,心眼真小。
    她敢肯定,这是在杀鸡儆猴。
    下一次,她还自己去摘桂花,她摘一棵,他就让人砍一棵,还美其名曰是怕她累着,这样更方便她摘桂花,她就是想生气,都没法生了,不然人家该说有这么一个宠爱她的夫君,她还百般不满,太不识好歹了。
    有个如此疼爱她的夫君,她甚是感动,好像不投桃报李,都有些良心不安了。
    是不是该给他下点巴豆,帮他排毒养颜一番?
    一阵风吹过,桂花飘香。
    地上的桂花花瓣夹着几片落叶,翻滚远去,香气渐浓。
    楚北望着远处,被砍掉的桂花树干,眼角余光却是瞄着清韵,看着她一会儿扭眉,一会儿舒展,眼神明亮。
    他背脊就有些发凉了,这小女人没安好心。
    正想着呢,就听清韵笑道,“牙齿印是有些深了,我去给你拿药。”
    楚北当即就道,“不用了。”
    清韵看着他,露出一抹璀璨笑容,“怎么不用呢,夫君肤白如玉,万一留下点伤疤就不好了。”
    楚北眼皮扯了一下,想要说没看见,他刚肯定,他要这样说,清韵会说他得眼疾了,要给他治眼疾,他眸光一转,笑道,“牙齿印可爱,我喜欢留着。”
    清韵,“……。”
    她没想到楚北会选择这么不要脸的理由,叫她一时间招架无力。
    眼角余光看到四下丫鬟们,脸红一片,一脸羡慕的看着她,清韵想掐死楚北了,他绝对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望着楚北,楚北笑看着她,眸底情深温柔,清韵磨牙道,“夫君喜欢,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咬几个。”
    楚北,“……。”
    听着清韵的话,楚北脑子里自动闪现一大清早,他还睡的朦朦胧胧的,就被一阵刺疼给惊醒,清韵伏在他胸前,一脸邀功的问,“你看,这牙齿印好看不?”
    不好看,重新给你再咬几个。
    好看,那就再给你咬几个。
    女人,得罪不起。
    怀了身孕的女儿,更是不能惹,万一动怒,伤了胎气,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谴责他。
    楚北在心底一叹,捏着清韵的手道,“娘子喜欢就好。”
    清韵脸又没骨气的红了。
    这个话题是不能再继续了。
    明明是吵架,最后就变成了打情骂俏,她的脸皮没他那么厚。
    清韵看了楚北一眼,迈步要下台阶。
    那边,有一道清丽的身影跑过来,环佩叮当作响。
    清韵抬头望去,就见若瑶郡主拎着裙摆跑过来,她眼眶有些红肿,像是哭了许久。
    这是怎么了?
    清韵心中腾起疑问,紧接着便有一个猜测,不会是宁王被北晋挟持的事,她知道了吧?
    若瑶郡主每次来,脸上都挂着笑,而且她天性乐观,丫鬟还从未见她哭的这样伤心过,一个个都怔在那里,祈祷别出了什么大事才好。
    若瑶郡主跑过来,她一句话没说,就直接把清韵抱住了。
    方才还是梨花带雨,这会儿抱紧清韵,她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清韵拍着她的肩膀,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她虽然猜到了,但是不能直接了当的问,她可没忘记,她答应过若瑶郡主,以后有什么事,不会瞒着她。
    前几日,楚北告诉她时,她就想到若瑶了,她知道隐瞒她不对,但她还是选择了隐瞒。
    因为这事,若瑶和宁王妃知道了,除了多两个担心的吃不下饭的人之外,并无用处。
    若瑶郡主没想过清韵知道,她相信清韵不会隐瞒她,她哭着道,“父王被北晋挟持了……。”
    她一直盼着父王归来,可是一天一天过去,父王非但没有回来,甚至连半点消息也没有,她几乎天天都派人去问孙公公。
    孙公公总说,“王爷福大命大,就是刀山火海,他进的去,就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何况是北晋了。”
    她也一直相信父王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可方才丫鬟再进宫询问,带回来的消息却是王爷被北晋挟持了!
    听到这消息时,母妃手里端着的茶盏直接就摔在了地上,脸色唰白。
    她心中担忧,还得先宽慰母妃,让她别担心,不然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等安慰完母妃,她再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偌大一个王府,除了王妃和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她根本就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她想到了清韵,总觉得就是天塌下来,有她在,就会没事,所以她就哭着来找清韵了。
    她需要清韵给她一个宽心的回答,她眼泪糊在清韵身上,她含糊不清的问道,“我父王他……会不会有事?”
    清韵拿了帕子,帮她擦拭眼泪,道,“若瑶,你不要太担心,王爷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那是皇上的亲大哥,虽然这么多年,皇上和宁王的关系一直很好,可知道宁王是皇上的亲兄弟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见过呢,皇上怎么可能让他出事呢。
    当年先太子死,皇上就自责了二十年。
    宁王会去北晋,是皇上吩咐的,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的下半辈子估计都会在自责中度过了。
    还有太后,她如何承受的起这样的打击?
    若瑶郡主抽泣着,断断续续道,“父王他真的会没事吗?”
    清韵知道她只说没事,太苍白了,没有说服力,她看着若瑶郡主,眼神坚定道,“北晋挟持宁王,是为了要挟咱们大锦朝,王爷对他们有用处,他们不会把王爷怎么样的。”
    至于受点皮外伤,那是不可避免的。
    若瑶郡主就道,“可是南楚成王,北晋威远大将军就废了他一只胳膊。”
    南楚成王是南楚太后的小儿子。
    父王是大锦太后的长子。
    论身份,两人除了长幼顺序不同之外,并无差别。
    北晋威远大将军都敢断成王一只胳膊,难保不会对父王怎么样。
    万一他们也废掉父王一只胳膊怎么办?
    越想,若瑶郡主越是担忧。
    清韵拉着她往屋子里走,一堆人看着,总归不好。
    进了屋,她道,“方才我还和相公谈起南楚成王的事呢,北晋不知道怎么回事,废了成王一条胳膊,又找太医帮他医治,应该不是故意废掉的,王爷是以使臣的身份去北晋的,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北晋不会把王爷怎么样的。”
    “可我还是害怕,”若瑶郡主红着眼眶道。
    害怕担心是肯定的,就连她,都替宁王担心,何况若瑶郡主还是宁王的女儿了,骨头相连,血浓于水,要是不害怕,不担心,那都不正常了。
    楚北坐在一旁,他道,“皇上在北晋安插了不少眼线,他们会确保王爷没有性命之忧的。”
    清韵想起之前上官姑娘中毒时,那态度恭敬的姓卫的男子,他是北晋威远大将军麾下洪将军收留的义子,是龙虎卫的人。
    清韵说的话,若瑶郡主信了三分。
    楚北话不多,身份又特殊,他都说王爷不会有事了,若瑶郡主信了七分了。
    眼泪渐渐止住,还有些抽泣,但没来的时候那么担心了。
    清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说那么一堆,还不及楚北说一句管用呢。
    不过不哭了就好了,她问道,“王妃如何了?”
    若瑶郡主拿帕子擦干眼泪,道,“母妃受了不少惊吓,我怕她会动胎气,给她服了一粒你给的安胎药……。”
    想到什么,若瑶郡主就看着清韵了,“前几日,你给我安胎药,是不是知道父王被北晋挟持了?”
    清韵知道宁王被北晋挟持的消息瞒不住,怕王妃伤心担忧之下,会动胎气,所以先制了几粒安胎药,让若瑶郡主带回去,当时若瑶郡主还吓住了,怕王妃有事。
    清韵以皇上做幌子搪塞了过去,皇上和太后一定要王妃平安无事,为了以防万一,多备几粒安胎药,太后和皇上才能心安。
    若瑶郡主这才没有多心,这会儿,她总算是想起来了。
    但是,清韵能承认吗?
    两手一推,又推到皇上身上了,“你不说我还没有想起来,怕是皇上早就知道了,才叮嘱我的。”
    然后,她就望着楚北了,眸光还带了些自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楚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