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实在是折杀奴婢了。睍莼璩晓”彩英愣了愣,才开口。
    顿了顿,彩英又叹息道:“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其实像娘娘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该入宫的,娘娘是合该让人好生疼惜着一世的,如今却要和一众妃嫔分享夫君,自是委屈了娘娘,不过也难得万岁爷疼爱娘娘,只是娘娘,务必要听奴婢一句劝,万事别钻牛角尖,这里是娘娘安身立命的所在,但却更是勾心斗角的后宫,您虽然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但说到底,您到底不是寻常人家的媳妇儿,娘娘是臣,皇上是君,这君臣之礼,是何时何地都不能僭越的,娘娘,您可千万要记住了。”
    “是,姑姑说的是,我都记住了。”慕容微雪这时候面色倒有些坦然了,默默地看着对面门窗紧闭的双影斋,淡淡道,其实这一个月来,起起伏伏,有些事情,她倒是真的看清看透了,虽然很难,但她却不得不要承认,经过这一次坠马,她与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关系,虽然一早起来,她还会有很多呼吸乱想、浮想联翩,但正如彩英所说的,他们的确是君臣,也许夫妻情可尽,但君臣关系却是永永远远都变了的。
    所以当刚才得知成卓远一下朝就去了兰亭殿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多失落,只是让青玉以后少说这些子闲言闲语,这些话,她从来是不愿听,现在是更加不愿意听。
    是啊,她一直追求的从来都是那种至真至纯的情感,所以当这种情感上沾上了灰烬与污点之后,她就宁愿彻彻底底地割舍,虽然如今她还做不到,但却总有能够做到的那一日,所以从今以后,还是将所有的心动、心颤、心酸、心寒,都一并收了起来吧攴。
    记得还在王府的时候,每每随哥哥读书,她虽然不如慕容南风用功,却也通古博今,就连枯燥的佛经她也爱读,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南风也喜欢,每每她读经的时候,他就总会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一壶茉莉花,两只青瓷茶盏,两个人可以静坐一整日。
    “人生在世,如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记得那时候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慕容南风还特特让她重念了两遍,她都有些不耐烦了,如今想来,这一句说的正是,当真是心不动,则不同痛。
    “娘娘这是在为小王爷做冬装吗?”彩英瞧着那亭中的架子上摆满了衣料,又瞧着那桌子上又几个针线盒,便问了这一句彗。
    “正是,如今虽说是才四五月,但等做好了冬装,再等送到北疆,必定也要七八月了,都道北疆冬日来的极早,每年八月就要落雪,所以本宫也想着早些给哥哥做好送去。”慕容微雪回过神来,道。
    “今日奴婢也没有别的事儿要做,不如奴婢就帮着娘娘做一做吧?”彩英轻声道,一边用眼神打量着慕容微雪,那眼神中竟有些几分哀求。
    慕容微雪便笑着点头道:“若是姑姑得空的话,本宫自然愿意多个帮手。”
    “是,谢谢娘娘,”彩英一脸的兴奋,忙掏出手帕搓了搓手,这才取过了料子,瞧着慕容微雪正在赶做冬衣,她也不便插手,便就重新择了料子,道,“不如奴婢就为小王爷多做几双袜子吧,小王爷战事繁忙,多几双袜子,也好方便换洗。”
    “那就有劳姑姑了,本宫早有耳闻姑姑手巧,连内务府最好的绣娘都赶不上,”慕容微雪笑道,一边也取了针线过来继续缝制,一边又道,“听闻万岁爷小时候的一应衣物都是出自姑姑的手,就连如今,太后的许多服饰还都是姑姑亲手做的。”
    “娘娘过誉了,太后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尽心伺候太后皇上,原是应该,”彩英一边剪裁一边道,顿了顿,又道,“奴婢命薄,当年才生下孩儿,就家破人亡,就连襁褓中的孩子,也未能幸免,奴婢当时生不如死,是太后救了奴婢,后来奴婢进了宫,便就给万岁爷做了乳母,奴婢不敢说视万岁爷如亲子,但到底奴婢真是一门心思伺候万岁爷的,也是好在有万岁爷,这些年奴婢看着万岁爷一点点长大,心里面也是种慰藉,说起来若是奴婢的孩子还活着的话,也有万岁爷和小王爷这般年纪了。”
    慕容微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彩英素来待她亲厚,她是知道的,但即便再如何亲厚,也是主仆之情,但今日彩英却就像是家中的一位长辈一般,开导自己,又和自己说了这些子的过往,虽然彩英语气淡然,但慕容微雪却能感觉到彩英心中的伤心苦闷,所以慕容微雪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彩英说完了,才觉得自己今日真是话多失言,赶紧给慕容微雪行礼道:“是奴婢多嘴了,还请贵妃娘娘降罪。”
    “姑姑请起,”慕容微雪赶紧放下针线,走过去扶起了彩英,一边握着彩英的手,轻声道,“姑姑若是日后得闲,还请姑姑多来初雪殿帮着本宫做冬衣,本宫虽然平素话不多,但是本宫却也很愿意和姑姑说话。”
    “是,多谢娘娘。”彩英道,眼睛有些湿润,忙低下头继续拿起了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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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成卓远仍旧在初雪殿就寝。
    慕容微雪瞧着沉成卓远一身明黄龙袍乘夜色而来,倒没觉得怎么意外,毕竟现在后宫中妃嫔凋零,能侍寝的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想到这里,慕容微雪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臣妾恭迎万岁爷!”慕容微雪在大殿门口躬身迎成卓远。
    “都起来吧,”成卓远点点头,一边拉了慕容微雪起来,一边跟慕容微雪朝里面走,“今儿身子怎么样?朕听闻你午后才起,所以担心你身子不适。”
    成卓远的意思,慕容微雪自是明白,自是脸颊飞红,一边却沉静道:“多谢万岁爷垂爱,臣妾身子并无不适,不知万岁爷可用膳了吗?”
    “在慈瑞宫用过了,”成卓远瞧着慕容微雪一脸沉静,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悦,一边正巧走到那百合边上,便随口问道,“这百合摆在你宫中正合适,原本朕是想着赐你些梅花的,但到底这个时候赏梅委实不合时宜。”
    是啊,如今,可不是不合时宜,不仅是梅,就连人,不也一样吗?
    “万岁爷所言极是,臣妾也很喜欢百合,多谢万岁爷记挂,”慕容微雪一边恭恭敬敬地颔首道,一边询问,“已经快巳时了,想必万岁爷也劳累了,万岁爷可要就寝吗?”
    成卓远瞧着慕容微雪一脸淡淡,本想再和她坐坐闲聊的,但此刻心里面便十分寡然,就点头道:“也好。”
    “青玉,准备给万岁爷沐浴。”慕容微雪转头吩咐青玉道。
    “是,奴婢遵命。”青玉领着侍婢退下,只留两个侍婢候在门口。
    慕容微雪走进寝殿,取出了成卓远寝衣,一边问:“万岁爷想在寝殿沐浴,还是在暖阁?”
    “你看着办就好。”成卓远瞧着慕容微雪恭敬的侧脸,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双手附后,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随手取过小几上的一本书,正来了些兴致,不想却已经不是昨日的那本《汉乐府》,而是一本厚重的《大般若经》,成卓远瞧着那封面上静坐莲台的佛祖,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些生气,冷哼了一声,随手将那《大般若经》丢在了一边去。
    “贵妃如今爱读佛经?”成卓远挑眉问道。
    慕容微雪走过来给成卓远奉了茶,一边垂首,道:“是,太后素来研读佛法,臣妾潜移默化,自是不及太后精通,只是一知半解罢了,但闲来无事,也喜欢翻几页。”
    “太后研读佛法是为了静心养神,那贵妃研读佛法又是为了什么呢?”成卓远戏谑问道,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慕容微雪,然后伸手蓦地捉住了慕容微雪衣领,轻轻一翻,那里面的青红痕迹自是瞧得清楚,成卓远玩味儿地看着慕容微雪涨红的脸,一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一边轻笑道,“看来贵妃不是一知半解,贵妃是一窍不通。”
    慕容微雪从未听过成卓远这样尖刻的话,一时间又是恼又是羞,又是难过又是愤然,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成卓远也会用这样轻蔑的眼神打量自己,也会用这样口气跟自己说话,明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万岁爷,但她就是忍不住生气。
    慕容微雪正想出言反击,但却心下蓦地一冷,她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到底为什么还要跟他置气?
    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们永永远远都是君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