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居此刻一片末日来临的景象。祝姨奶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满脸的惊惶。其实自打双喜回来向她禀告,说自己换了三小姐的饭食,祝姨奶奶就有些后悔了。她毕竟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女子,毒死人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双喜双手抱头瑟缩在角落里,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姨奶奶,老太爷叫您带着双喜姐姐去韶和院呢!”
    “怎么办?怎么办?”祝姨奶奶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崩溃了。
    双喜忽然一下子跪倒在祝姨奶奶的跟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姨奶奶!奴婢的爹娘还在会稽郡,家中尚有一个幼小的弟弟需要抚养,若是奴婢死了,求姨奶奶无论如何保全奴婢的家人!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永远不忘姨奶奶的大恩啊!”说罢咚咚咚连连磕头。
    祝姨奶奶眼神中一片茫然,显然没有听懂双喜的话中的含义。
    祝姨奶奶主仆两人一进韶和院的正厅,那惶惑无助失魂落魄的神情就昭然若揭了她们就是此次下毒事件的主谋。
    沈弘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手段如此拙劣,怎么就敢学别人下毒害人?
    不用审问,双喜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老太爷、大老爷,在三小姐饭食中下毒的是奴婢,姨奶奶并不知情!奴婢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只希望老太爷和大老爷不要迁怒姨奶奶,此事和姨奶奶无关,全是奴婢一人所为!”
    “你……”祝姨奶奶没想到她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老爷淡淡冷笑:“三小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毒害她?”
    双喜早就想好了答案:“因为奴婢怨恨三小姐。小爷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三小姐却在他的点心里下了泻药,害得小爷一病不起。这一次,她更是弄丢了小爷,姨奶奶茶饭不思,每日只知道垂泪。姨奶奶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心疼不已。新仇添上了旧恨,奴婢想给姨奶奶出口气,就偷偷地在饭食里下了砒霜,又把大厨房送去的食盒掉了包,只是三小姐福大命大,竟然没有毒死她!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姨奶奶没有任何干联!”
    她忽然直直地抬起头来,看着沈沅钰的眼睛:“三小姐,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就将这条命还了给你!”
    沈沅钰见她眼中寒芒一闪,已经知道不好,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不要!”已经晚了,双喜本来是跪着的,猛地站了起来,一头撞在了大厅的漆着红漆的廊柱上,登时撞了个脑浆迸裂而亡。
    沈沅钰脸色发青,没想到这个小丫鬟这么刚烈。
    却没有深想,双喜这样谋害主子,不管是主犯从犯都是难逃一死,现在她把祝姨奶奶摘了出来,祝姨奶奶还能保护她的家人平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祝姨奶奶愣了愣,尖声尖叫起来。顾氏别过头去,只觉得胸中烦恶,几欲呕吐。
    沈弘叹了一口气,叫人进来将尸体抬了下去,又将血迹擦拭干净。祝姨奶奶站在那里,神情委顿,哭泣不休。
    沈昀淡淡冷笑:“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只不过她所说的也只是一面之词,这样犯上忤逆的大案,若是没有主子指使,她一个小丫头又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去做?”他转向祝姨奶奶,冷冷道:“姨奶奶,您说是不是?”
    砒霜是极为烈性的毒药,一旦误食,不但会死,而且会死得十分痛苦凄惨,所以沈昀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一心要为女儿讨回公道不可。
    祝姨奶奶心里发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乱摇,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我不是……”
    沈弘暗暗摇头,这个样子,和承认了有什么区别?
    看见祝姨奶奶倒霉,顾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老太爷,这事我觉得还是问清楚了好,咱们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纵了坏人!”
    沈弘身为兰陵沈氏的宗主,管理这么大一个宗族,首要先决的条件便是要公平公正,如今事实俱在他若还是袒护着祝姨奶奶,那他以后还如何服众?
    沈弘用复杂悲悯的目光看着祝姨奶奶,良久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你过错不小,我会叫人在沈氏家庙里中为你辟一间屋子,以后你在那里诚心修佛、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允许,任何时候都不得离开家庙!”
    这种惩罚,已算是十分严厉了。
    沈昀闭嘴不言,算是默认,顾氏则低着头,掩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祝姨奶奶如遭雷殛,一时忘了说话。
    这时沈沅钰忽然起身道:“慢着!”沈弘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如此责罚,她还不满意吗?老爷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你想说什么?”
    沈沅钰缓缓道:“祖父,能否容孙女问姨奶奶几句话?”
    沈弘脸色很不好看,勉强同意道:“你问吧!”
    沈沅钰看着祝姨奶奶的眼睛,缓缓道:“姨奶奶,我想要您一句实话,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您做的?”
    “我,我不是……”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沈沅钰柔声道:“这件事您承认不承认已经无关大局,您何不就给我一句实话呢?”
    祝姨奶奶在她那双清澈澄明的黑眸注视下,想到死去的双喜,只觉得自惭形秽,最后终于说道:“是……是我……”
    “我不相信以您的个性,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算您恨毒了我,大概也想不到要用毒药毒死我这样的主意吧,您是受了谁的挑唆,或者说是谁给您出了这样的主意?”
    祝姨奶奶呜呜咽咽的,眼泪流个不停:“没有,没有人挑唆,我只是听见两个婆子的议论,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犯下这样的大错!”
    这个问题沈弘和沈昀都想到了。沈弘已经寒声道:“那两个婆子是什么人,在你面前都说了什么?你一句不落地给我说出来!”
    祝姨奶奶摇了摇头:“我并没见到那两个婆子,只是隔着一道墙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就将那天的事情学说了一遍。
    众人的脸色全都十分难看。这么明显的挑拨之语,也就祝姨奶奶听不出来。
    沈昀道:“请祖父彻查此事,也好肃清内宅。”这个幕后煽动挑拨之人实在太过可恶。
    “查,一定要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沈弘长吸了一口气,“如果那两个婆子现在在你的跟前说话,你能不能将她们分辩出来?”
    祝姨奶奶到现在还是一脸茫然:“那要试一试才知道。”
    沈沅钰又对祝姨奶奶道:“若是当初你能想到这样的结局,双喜撞柱而死,您要在家庙里修行终生,您还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吗?”
    祝姨奶奶坚决地摇头:“不,我绝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我的话问完了!”沈沅钰走上前去,在老太爷的身前跪下:“祖父,祝姨奶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因为受人挑唆。况且小叔叔年纪尚小,还要祝姨奶奶精心照料,孙女请您老人家对祝姨奶奶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沈弘愣了,他定定地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孙女。只见她虽然跪在那里,却显得端庄大气,一双眼睛黑亮有如星子,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那份冷静,那份自信,那份从容,就是男子中间,也不多见。
    “你真的愿意原谅祝氏?”这份雍容大度,不能不令老太爷动容。
    “是!”沈沅钰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却清晰稳定,“双喜已经自戕,姨奶奶也知道悔过,何况这件事本来也有我的不是之处,就请祖父饶她这一回吧!”
    别人求情都不好使,可沈沅钰本是苦主,连她也为祝姨奶奶求情,沈弘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减轻祝姨奶奶的责罚。
    沈弘心头大悦:“待旭儿找回来,我立刻将她们母子送回会稽郡东山别院。我便罚她禁足一年,每日为你诵经祈福,可好?”
    沈沅钰微笑道:“如此甚好!”
    沈沅钰卖了这么大一个面子给沈弘,沈弘自然不好意思再把她关进祠堂。沈昀就不客气地把沈沅钰接回了长乐堂。
    父女俩回到长乐堂,沈昀问:“你真的肯原谅祝姨奶奶?”
    “祝姨奶奶害我,只是出于一时激愤,而非深思熟虑,谋定后动!”见沈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沈沅钰解释道:“其实从那碗混了砒霜的燕窝粥中就能看出,她在其中放了太多的砒霜,又未曾细加搅拌,也间接地救了我一命。试想若是处心积虑,一心想要害我,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端倪?”
    沈昀点了点头。沈沅钰继续道:“若她处心积虑,一心想要害我,我自然不会放过她!”沈沅钰毕竟也不是那种心中没有丝毫怨念的圣母,“既然知道她是受人挑唆,我又何必穷追不舍,非得要一棒子把她打死呢!”
    沈昀看着女儿清亮的双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孩子,爹爹知道这一次你宁可放过害你的仇人,全是为了爹爹好!”沈沅钰兰心蕙质,沈弘和沈昀这对父子之间的奇怪气氛她很快就觉察到了,将祝姨奶奶终生监禁固然是大快人心,却会使父亲和祖父之间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更加没有转圜的余地。
    为了父亲的宗子之位,为了小大房的将来,沈沅钰大度地放过了祝姨奶奶,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白姨娘正在碎玉阁内做针线,金旺家的挑了帘子走进来,一进屋就把所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全都撵了出去。
    白姨娘看见金旺家的脸色不大好看,就笑着说:“怎么,那件事情没有办成?”
    金旺家的看见主子如此沉得住气,心浮气躁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姨娘真是神机妙算。刚才老太太那边的吴嬷嬷传过话来,三小姐不知道怎么的发现了燕窝粥里的砒霜。不但人没有事,还闹到了老太爷那里,结果很快就将祝姨奶奶审了出来。”
    “老爷这个人我十分了解……”白姨娘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缓缓道:“他这个人十分骄傲,又很护短,就算明知道老太爷不想惩处祝姨奶奶,也必会逼迫老太爷从重发落她的。”
    金旺家的脸上的神色奇怪道:“姨奶奶这回可猜错了。老太爷只罚祝姨奶奶禁足一年,可以说是很轻的了?”
    白姨娘就露出不解的神色来:“这是为何?”
    金旺家的道:“是三小姐给祝姨奶奶说话,苦主亲自求情,老太爷这才网开一面。”
    白姨娘脸上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神情:“三小姐自从打庄子上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儿似的,这次竟能放着这样大的仇不报,一心为小大房考虑,看来咱们以后对她要重新评判了!”
    金旺家的叹道:“可惜了这样一条绝妙的好计,终于还是让她逃过了一劫。”
    白姨娘笑容恬淡安宁:“此计虽妙,祝姨奶奶终究不是成事之人。一开始我便知道成与不成,只是五五之数,如今这个局面,倒也不算太过遗憾。”
    金旺家的道:“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下次再找这样的时机,怕是难了!”
    白姨娘却成竹在胸地道:“嬷嬷此言差矣!如今三小姐早已成了湖阳郡主和四小姐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小大房和小二房之间的争斗方兴未艾,你还怕日后没有机会吗?咱们已经忍了这么多年,还在乎多忍个一年半载的?退一步,就算不能趁机除去她,她也不可能在小大房呆一辈子,总有嫁人的那一天,到时候对咱们又能有什么影响?不论如何,要除掉沈沅钰,也绝不能脏了咱们自己的手!”
    白姨娘就这样淡淡地说着,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魅力。金旺家的想着这些年来,白姨娘图谋算计的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样落空的。沈沅钰虽然上蹿下跳的欢,有白姨娘在背地里给她下绊子,她早晚也有倒霉的一天。
    白姨娘轻轻敲击着手边的小桌子,道:“这件事既然没有成,怕是很快就要彻查府中的婆子了,那天的那两个婆子,你可安排妥当了?”
    金旺家的笑道:“姨娘放心好了。那两个婆子我已经叮嘱过了,她们知道轻重,不会露馅的。那天说给祝姨奶奶听的时候,她们按照姨娘的吩咐,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如今双喜那个丫头已经死了,祝姨奶奶怎么都不可能找到她们的。”
    祝姨奶奶从韶和院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陶然居,直到在自己的罗汉床上坐下,才像是忽然明白自己躲过了一劫,想起死去的双喜,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哭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丫鬟在外面通禀道:“老太爷来了。”祝姨奶奶慌忙站了起来,小丫鬟递上帕子来,祝姨奶奶在脸上刚擦了两把,沈弘已经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
    大老太爷脸色阴沉,一进来就对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下去!”众人鱼贯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沈弘和祝姨奶奶两个人。
    屋子里气压低沉。
    沈弘不说话,尖刀般锋利的目光在祝姨奶奶的脸上扫来扫去,祝姨奶奶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从前的沈弘,年纪虽大,但却保养得宜,风度优雅,自有一股引人的魅力,祝姨奶奶虽然比他小几十岁,跟着他却也是心甘情愿的。
    祝姨奶奶有点瑟缩,沈弘却忽然狠狠给了她一个嘴巴。这一巴掌打得十分用力,以至于祝姨奶奶的脸都被打得偏到了一旁。
    “蠢货!”沈弘暴跳如雷地骂道。“我沈弘英明一世,聪明绝顶,老了老了,竟然纳了你这样一个蠢货作妾!你不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禁不起别人的挑唆,别人挖个坑给你,你还就真跳哇你!”
    沈弘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却不想想当初他之所以肯纳祝姨奶奶为妾,还让她给自己生下幼子并且养在身边,除了祝姨奶奶有非凡的美貌之外,看中的正是她胸无城府这一点。若是找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在身边,以他的多疑,恐怕又要睡不安寝了。
    祝姨奶奶满脸是泪,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沈弘又骂了几句,心中的气总算消了一些。“等旭儿找回来,我立刻把你送回会稽郡去。”他可不想再把祝姨奶奶和幼子留在府里,被别人当成枪一样使来使去的。
    沈弘最后道:“我已经吩咐顾氏,将府内所有的婆子集合在一起,挨个盘查,到时候你叫她们一一到你的跟前,说话与你听,一定要将那两个挑拨离间的婆子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谁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身边的人!”
    出了这么几件事,沈弘觉得这是对他这个封建大家长的挑衅,早已经怒发冲冠了。
    老太爷吩咐下来,顾氏不敢怠慢,很快就就将婆子们集合在一处,送到了陶然居,挨个地接受祝姨奶奶的盘查。
    祝姨奶奶被沈弘狂风暴雨地发落了一番,不敢怠慢,越发兢兢业业地辨认,整整花了一个下午,那两个婆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压根就没有找出来。
    消息传回长乐堂,沈沅钰却并不觉得奇怪。她对前来送消息的蕊心说:“在背后算计咱们的那个人既然能想到这个法子,必然留有后招,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祝姨奶奶找出来的。”
    沈弘知道后也颇为生气。要知道沈家看着简单,其实下人们的关系极端复杂,这些年来各大家族之间相互联姻,每一个新媳妇嫁进来都带着不少陪嫁的人进来,平日里都是沈家的忠实奴仆,关键时刻,有多少各大家族的布置的探子在里面,谁也说不清楚。
    但你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对这些人进行清洗,因为沈家在各大士族也同样安插了这样的一批人手,各大家族之间的恩怨纠缠,利益盘根错节,不到真正决裂的时候,谁也不能这样做。
    因为后院的势力太过复杂,沈弘一时也吃不准到底是谁在暗中动手。只不过重点怀疑的仍是小二房的那几个。
    庾璟年在大相国寺大街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庾之瑶确认她没事,又吩咐几个部下护送庾之瑶回府,自己就忙着去处理三皇子的事情了,好不容易料理完手上的事务,终究是不放心,还是亲自去了王府看庾之瑶。
    庾璟年刚踏进桃月园的花厅,就看见墙上又多了一副字,挂在很显眼的位置,宁静致远四个字笔法丰满雄健,自带一股清新脱俗,看那印章居然是沈家三娘子。不由心中一动。
    “哥哥,钰姐姐这字写得很不错吧?”庾之瑶走上前来满面笑容地说道。
    庾璟年不置可否,反问道:“钰姐姐?你和她很熟吗?”想起上次在沈府老太君的寿宴上,庾邵渊拜托她照顾妹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的时候,他当时虽然面上无波,心里却是十分愉悦的。
    庾之瑶点头道:“钰姐姐人很好的,我与她没见几次却觉得很是投缘。这次看灯遇见了刺客,也多亏钰姐姐出手相助,不然说不定我就不能活着回来了……钰姐姐说来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为了救我,手磨破了好大一块皮……”
    庾璟年眉头微皱,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交给妹妹:“那你把这个送给她好了。”
    “这是什么?”
    “这个药膏是皇上赏给我的,说是太医院专门配置的治疗疮疤的良药,治皮外伤效果很好,不会留疤痕,对她的伤势说不定会有些作用。”这样治外伤的药膏庾璟年是随身携带的。
    庾之瑶眼神中有几分玩味,哥哥她太了解了,除了对待自己,从来都是冷心冷肺,就算是有人死在他跟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今天这是怎么了?对沈沅钰这样的好。
    庾之瑶就高兴道:“我正想去看看钰姐姐呢。哥哥,舒妹妹在大相国寺走失了,哥哥你可一定要好好帮忙找一找!”
    庾璟年问道:“舒妹妹?可是沈家三小姐的胞妹?”
    “正是!”庾之瑶使劲点头。
    沈沅钰已经拜托了他一次了,妹妹又求上自己,肯定要十分尽心了。庾璟年笑着摸摸庾之瑶的头道:“放心吧,就算翻遍整个建康我肯定帮忙把沈家八小姐找出来!”这话却像是说给另外一个人听一样。
    庾璟年和妹妹说了两句,便道:“我这就去看看沈家八小姐找到了没有。”
    庾之瑶道:“那哥哥快去吧。”就起身把他送到院子门口。走之前,庾璟年忽然站住了,嘱咐庾之瑶:“那瓶药膏,不要说是我给的!”
    “诶?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就好了。”庾璟年说完之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庾之瑶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哥哥对钰姐姐,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呢!”
    庾璟年从琅琊王府出来,又去了城西迎禧观的将军府里。这座宅子是皇帝赏赐,庾璟年因为和父亲兄弟不合,很少回到琅琊王府。
    庾璟年刚在书房里坐好,就问贴身小厮云惜:“雷老大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吗?”他吩咐雷老大把沈旭和沈沅舒找回来,可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雷老大还没有把人带到自己跟前来,庾璟年对雷老大的效率已经开始不满起来。
    他可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云惜摇了摇头:“雷老大那边还没有消息送过来!”
    庾璟年就有了几分不耐烦:“你去把雷老大给我找来,我亲自问他!”云惜见庾璟年脸色不好看,不敢多说什么,行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不大一会儿,就领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进来。“二公子,您老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有什么事情叫云惜哥哥吩咐小的一声也就是了……”别看雷老大在道上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是见了庾璟年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态度简直比小绵羊还要温柔。
    庾璟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单刀直入地道:“我叫你找的人你找到没有?”
    “这,回禀二公子,我已经把所有的手下全都派了出去,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庾璟年冷哼一声,森然道:“雷老大,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的底细,在大相国寺做这行营生的,哪一个不看你的脸色?找这样两个目标明显的人物,还要花多少时间,你难道是在故意敷衍本公子?”庾璟年啪地一拍桌子,淡淡地道:“你要是活腻了,告诉本公子一声,本公子立刻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我想你的手下不少,想当这个老大的应该不在少数,大不了本公子再扶持一个就是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雷老大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雷老大的前任就是因为不听庾璟年的话,被庾璟年亲手砍下了脑袋,扶持他做了老大。所以庾璟年这番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二公子,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您老人家的吩咐下来的事儿啊。”雷老大一辈子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可是庾璟年天生有一种凌厉狠绝的气质,雷老大是打心眼儿里的害怕他。
    他擦了一把冷汗:“小的已经问了手下大部分的蛇头,都说没有见过沈家的公子和小姐啊!”蛇头,也就是人贩子的小头目,每个人手下都管着数量不等的人贩子。
    “何况,这次失踪的是兰陵沈氏的人,就是二公子不说话,小的也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啊。”凭沈家的百年实力,若是雷老大的手下真敢对沈家的小姐和公子动手的话,一旦沈家知道了,雷霆万钧的报复肯定是转瞬即至的,到时候不用庾璟年出手,雷老大这个团伙也得顷刻覆灭。
    庾璟年自然明白雷老大说的都是真的。他手下数千千牛卫的士兵已经将大相国寺整条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又以抓捕在逃刺客为名,挨家挨户搜查了一遍,到现在也没有查到沈旭和沈沅舒的下落,雷老大这个本地的地头蛇也没有任何消息,庾璟年就不相信,拐走了两个人的人贩子还能插着翅膀飞走了不成?
    沈沅钰可是亲自求过他,又给他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不能言而无信,总要把她的小叔叔和妹妹找回来回报她才行。
    庾璟年就站了起来:“走!去大相国寺大街瞧瞧去!”
    雷老大大声答应着,心里却想沈家到底给了二公子什么好处,这位心肠冷得像是冰块似的,可很少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