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喜的不行,眼睛咪成了一条线,“中郎你看,小正正爬的多利索,多好看!”见小正正拿起小画册认认真真的看着,更满意了,“小小读书郎啊。才这么大一点儿,小正正便要读书写字学道理了!”
    小正正在皇帝眼里,真是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可爱。年迈的皇帝每每看见他的乖孙子,心就化成了一滩水,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正正手中拿着的画册,竟是倒的。
    裴二爷知道皇帝偏爱小正正到了极点,所以,眼睁睁看着小正正倒拿小画册,绷着小脸看的异常认真,硬是忍耐住了,并没出声。倒着看就倒着看吧,小正正,你开心便好。
    小正正端坐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动手把画册倒了过来,接着又认真仔细的翻看。皇帝这才留意到方才小正正一直倒拿画册,喜滋滋的推了推裴二爷,“中郎,瞧瞧小正正多聪明!拿倒了,又没人告诉他,他自己便明白过来了!”
    裴二爷微笑附合,“是,皇太孙真是聪明孩子。”
    内侍来报,“万岁爷,杨老大人和余老大人到了,等候召见。”
    皇帝看着小正正移不开眼睛,随口吩咐,“让他们等着。”内侍答应一声,重又出去了。
    小正正似模似样的看了一会儿画册,抬起头冲裴二爷笑了笑,笑容中颇有示好之意。裴二爷和他心有灵犀,走到他身旁坐下,微笑说道:“外祖父讲给你听,好不好?”小正正郑重点点小脑袋,把画册塞到裴二爷手里,黑漆漆的眼睛殷切盯着他,仿佛在催促,“讲吧讲吧,快讲吧。”
    “中郎是陪小正正玩耍的命,朕是处理朝政的命。”皇帝叹了口气。
    皇帝认命的召见大臣去了。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看,小正正舒舒服服靠在外祖父身上,听外祖父讲着什么,白皙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专注神情。
    没良心的小正正,幸福的中郎。
    皇帝这天除召见杨首辅和余次辅之外,还召见了裴阁老,商议如何筹备军粮等事。正事商量完,裴阁老见皇帝好似心情不错,便提起裴璟和安泰郡主的婚事,“陛下,臣的孙儿年纪不小,眼巴巴盼着娶媳妇儿进门,怪可怜的。”
    裴璟确实可怜。他和安泰郡主虽然没见过几回面,却对安泰郡主的飘逸出尘、不同凡俗向往已极,真是朝思暮想,辗转反侧,饱受相思之苦。
    皇帝原本是打算要答应的,想起裴二爷能消消停停的哄小正正,他却要为国事操劳,又不平衡了,“裴卿,安泰还小,何必急于一时。”皇帝黑着脸说道。
    裴阁老唯唯,“是,臣心急了,心急了。”
    可怜的阿璟,你继续等着吧。
    皇帝见裴阁老又是失望,又不敢提出异议的样子,心中大为快慰。他很好心的安抚了裴阁老两句,才让裴阁老走了。
    “昨天送上来的奏折,全部送到文华殿。”皇帝笑着下了命令。交给小十吧,朕不管了。有年轻人在,长者应该歇息。
    皇帝一身轻松,回去看他的宝贝孙子。小正正见他进来很高兴,伸出小手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地方,示意他坐。“小正正还是更亲祖父啊。”皇帝笑咪咪。
    皇帝坐下之后,小正正拿了本小画册递给他,热情的啊啊了两声,大概是在示意他照着画册讲故事。皇帝乐呵呵的拿过来,翻开,“中郎,小正正定是听你讲的听烦了,才要换朕来讲。”裴二爷微笑,“陛下讲得好,故此皇太孙爱听。”
    皇帝很是得意。唉,裴卿,若你此时此刻提起婚事,或许朕会答应了,也说不定。
    你提的不是时候啊。
    玖宁街裴府今天来了位稀客,三太太徐氏的父亲,威名赫赫的魏国公。魏国公可以算得上裴家最敬重的客人了,他一上门,方夫人和顾氏、林幼辉便张罗起来:裴玮等兄弟几人大都出门了,只有老七裴璟和老八裴琳在家,命他俩先陪着魏国公坐着;其余的几兄弟,差人各处去寻;又差仆役去内阁衙门、翰林院等处知会裴阁老、裴大爷和裴三爷,请他们尽量早回。只有裴二爷没法子知会,他这会儿应该是在乾清宫,没法上乾清宫叫人去。
    徐氏笑吟吟,“娘,我爹爹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依我说,别的都不用,我出去陪他老人家坐会子便是。”方夫人哪里肯依,“那可不成,你公爹回来必定会责怪。”林幼辉笑着提醒,“亲家伯父一向深居简出的,这回过来,应是有事相商。弟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好让他久等的。”徐氏听了,忙站起身,“娘,我过去陪他老人家喝杯茶。”二嫂说的是,爹过来应该是有事,我赶紧问一声去。
    方夫人慈爱说道:“快去吧。亲家老爷多日不见你,许是想你了,亲自来看看。”徐氏摇手笑,“那倒不会。娘您不知道,我爹和闺女向来是不亲的,他呀,只看重儿孙。我家闺女多,我都排第六了,可不像咱家似的,只有一个小阿玖,全家人宝贝的不行。”说着话,徐氏告别方夫人和顾氏、林幼辉出来,去了外院。
    裴璟和裴琳正陪外祖父坐着说话,见徐氏进来,忙站起身,“娘亲,您来了。”徐氏笑咪咪,“小七,小八,娘怕你俩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惹你们外祖父生气,故此特地来看看。”裴璟和裴琳都叫冤枉,“像我俩这样的,还能叫不懂事呀?”
    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的魏国公坐在上首,威严的面目间隐隐含着笑意。六丫儿,你怎地年纪越大,越显活泼了?你十六七岁的时候,临出阁之前,好像都没有这般爱说笑。
    女儿,爹把你嫁到裴家,真是太正确了。
    徐氏笑着见过父亲,俏皮的问道:“爹,您定是想我了,特地来看我的,对不对?”裴璟和裴琳一齐表示反对,“外祖父分明是想我们哥儿仨,专门来看外孙子的!”一向威严的魏国公,被徐氏和裴璟、裴琳逗的笑了,“都不是。甭自作多情了,我是来看亲家的。”
    “哦,这样啊。”徐氏和裴璟、裴琳很有默契的同时作沮丧状,低下了头。
    “顺便来看看你们。”魏国公神色淡定的补充。
    “哦,这样啊。”徐氏和裴璟、裴琳同时抬头,一脸快活笑意。
    “这三个活宝。”魏国公忍俊不禁。
    徐氏殷勤的问着魏国公,“您和我公公,是有事要商量么?”魏国公微笑,“没有。不过是长久没见他,想他了,过来见个面。”徐氏和裴璟、裴琳一起点头,“哦,原来如此。”
    裴玮等兄弟几个先后回家,都来陪外祖父。魏国公瞅瞅裴家八兄弟,心中很有些羡慕。亲家,我孙子比你多,也很有几个出色的,可是,却不像你家这八个孩子似的,这般齐整。
    裴大爷本来约了同僚一起喝酒,裴三爷本打算下班之后逛逛古董铺子,都把原计划取消,早早的回了家,陪客人。
    裴二爷从宫里出来,到了府门口,恰巧和裴阁老遇上了,不由得有些吃惊,“爹,您回来得这般早?”裴阁老一向勤于公事,回家很晚。这时候能在玖宁街见到他老人家,真是稀奇少见。
    裴阁老笑,“中郎,家里有客人。快,跟爹一起进去,莫让你徐家伯父久等。”裴二爷知道魏国公来了,忙快步跟上父亲,“稀客上门,哪能怠慢。”
    裴阁老和魏国公见了面,连连道歉,“累您久等了,过意不去。”魏国公微笑,“我真是不速之客了,连招呼也没打一个,便径直上门。亲家,你莫怪我鲁莽。”说过几句客气话,裴阁老请魏国公到书房赏鉴一幅唐朝古画,魏国公欣然站起身,“我正有此意,请。”回头看看裴二爷,“中郎若有兴,何妨同去。”裴二爷忙道:“伯父有兴致,中郎定当奉陪。”
    裴阁老和裴二爷陪着魏国公去了书房,裴三爷摸摸下巴,“大哥,我岳父会有什么事要跟爹和二哥商量啊。”裴大爷摇头,“大哥可猜不出来。”
    到了书房,三人分宾主坐下。仆役端上茶点,裴阁老挥挥手,命他们全部退下,裴二爷亲手为魏国公、裴阁老斟了茶,双手奉上。
    魏国公缓缓开了口,“亲家,中郎,有一桩亲事,我要跟你们商量商量。临江侯府的太夫人,是拙荆的亲妹妹,虽说她有些糊涂,可拙荆念在她是一母同胞的亲人,待她总是宽容的。她如今重病在床,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裴二爷隐隐猜到是什么事,恭敬的听着,并无异色。
    魏国公皱皱眉,接着说道:“拙荆去看望她,她便拉着拙荆的手哭,托付她孙子的前程、孙女的婚事。拙荆心慈,不忍心让她走得不安稳,便有答应的意思。我原是不大乐意的,不过,我孙子多,年龄在十七八岁的也有两三个,真娶了她的孙女,倒也不是难事。”
    裴二爷欠欠身,“伯父您心善,愿意为孙子娶孤女为妻,真是难得。”
    陈凌薇没了父亲,便是孤女。即便她有嫡母,有哥哥,也是孤女。
    裴阁老异常客气,“亲家,虽说临江侯府太夫人重病在床,我还是要恭喜您。您要添个孙媳妇了,添人进口,这是喜事。”
    陈凌薇曾有意进东宫,属于差点儿跟裴家为敌的人。魏国公如今碍于亲戚情面想要定下她为孙媳妇,却专程郑重的来跟裴阁老父子商量,是怕裴家多心的意思,裴阁老哪能不明白魏国公的意思呢?魏国公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从不以恩人自居,处处顾忌裴家的想法,裴阁老很感动。
    魏国公见裴阁老和裴二爷都毫无异色,诚恳真挚,心中也觉欣慰,温和说道:“我戎马半生,家中全靠夫人操持。她只有这一个亲妹妹,若不答应她多加照看,于心何忍。”
    裴阁老父子都表示非常理解,魏国公微笑。
    从书房出来,三人均是神清气爽。这晚裴家设宴招待魏国公,开怀畅饮,魏国公酒量很好,喝起酒来喝水似的,看的裴玮等人目瞪口呆。
    “阿璟,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进门?”魏国公酒意上来,抓过裴璟追问。
    “明年吧。”裴璟不确定的说道。
    安泰的舅舅是那个样子,谁也拿他没法子。
    魏国公拍拍他的肩,又拉过裴珩,“阿珩,什么时候给外祖父添个小曾孙?”裴珩不好意思的笑,“明年吧?”魏国公大力捶他一下,“成,就这么说定了!阿珩,不许说话不算数!”
    魏国公四处张望着,裴琳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很识相的冲他笑,“外祖父。”魏国公伸出胳膊一把拉过他,含笑问道:“听说你要自己挑小媳妇儿?阿琳,你挑个一年半载的还行,时候久了,外祖父可不依。”裴琳头皮发麻,“是,外祖父,孩儿明白。”不止您不依,我若再挑不好,大概祖父祖母、爹娘、大伯二伯,个个不依。
    魏国公很高兴,喝了不少酒,尽兴而归。
    魏国公的第二十个孙子徐潞,和临江侯府二小姐、清波县主陈凌薇定下了亲事。
    陈凌薇不大情愿,“潞表哥是庶出的啊。”若是我原来那个身份,倒也罢了,可我如今都是县主了,还嫁姨公姨婆家庶出的孙子?多没面子。
    陈凌云苦笑,“阿薇,咱们不也是庶出的。魏国公府是全京城最显赫的国公府了,你能嫁到魏国公府去,难道还不满足。”妹妹,若不是祖母糊涂了,拉着姨婆又是哭泣又是哀求,你以为姨公姨婆愿意和咱家结亲么。魏国公府何等的井井有条,咱家却是这么乱,你从一个乱糟糟的侯府嫁到魏国公府去,很有福气了。
    陈凌薇偷眼看看哥哥,怯怯的说道:“她说,我生的这么美,应该进宫去。天生丽质难自弃,我这样的姿色嫁给寻常人,岂不埋没了……”
    陈凌云气的脸通红,拍了桌子,“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当成耳旁风!你要进宫,是想害死我不成?阿薇,你拿把刀子来,一刀捅死我算了。”
    陈凌薇瑟缩,“她说她的,我也没往心里去。我就是觉得,我能嫁个更好的……”
    “更好的?”陈凌云冷笑,“你做县主也好几个月了,有没有遇上比徐潞更好的?阿薇,你若实在不中意,哥哥也不勉强你,这便去跟姨公姨婆赔罪,退了这门亲。”
    “这样,好么?”陈凌薇听到要退亲,很是迟疑。
    “退了这门亲之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陈凌云满脸疲惫之色,“阿薇,我没用,我管不了你。往后你自求多福吧。”
    魏国公府还嫌不好,到底想嫁到哪儿?我没办法了。
    “别,千万别。”陈凌薇慌了,“哥,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她一迭声的表着决心。
    哥哥若是不管她,她可真成孤家寡人了。这些年来,她最大的依靠就是哥哥。
    “这样才对。”陈凌云欣慰的拍拍她。
    因着临江侯府太夫人卧病在床,为给她老人家冲喜,徐潞很快迎娶了陈凌薇过门。成亲之后,还没满月,魏国公就打发小两口离开京城,去了西北。陈凌薇哭的眼睛红肿,“在京城多好,表哥,我不要去西北。西北太苦了。”徐潞要去建功立业,倒是乐意的很,他笑着说道:“你别傻了,祖父既发了话,咱们是非去不可。阿薇,我家可和你家不一样,我家是祖父说了算,做儿孙的不敢有半个不字。”当我家和你家一样没规矩呢,由着你胡闹。
    陈凌薇差人回娘家向哥哥求救,陈凌云都没见她,只命人带给她一句话,“听姨公姨婆的话,不许任性。”陈凌薇欲哭无泪。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啊,这一嫁人,哥哥居然不管她的死活了。西北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能跟京城比,唯一的妹妹要被发配到那里了,他竟无动于衷。
    陈凌薇拜别亲人,无奈的上了路。
    裴二爷把魏国公特地造访裴家的事告诉了阿玖,阿玖微笑,“徐家外祖父好客气。”魏国公看着威严,其实心肠很好,妻子唯一的亲妹妹,虽然糊涂可笑,他也顾念情份,让孙子娶了陈凌薇。
    “爹爹,这些个小事,我并没放在心上。”阿玖笑盈盈,“我每天只要看见小正正,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小正正本是自己坐着的,听了阿玖这话,却啊啊了两声,自己翻了个身,慢慢站了起来。阿玖心都提起来了,“儿子你会自己站起来了?真能干!”
    裴二爷也摒住了呼吸。
    小正正热情的冲阿玖笑笑,抬起腿,向前迈了一步。
    阿玖热泪盈眶。没人扶他啊,他自己会迈步子了!
    皇太孙九个月大的时候,偶尔会自己走几步路。到快一周岁的时候,时常摇摇摆摆的四处乱转,已经走的很好了。
    满一周岁的时候,他会经常蹦出几个词,“爹”“娘”“祖父”“拿来”,等等。有一次他七舅舅裴璟来看他,他拉着裴璟的手,走到皇帝面前,面色严肃。
    他什么也没说,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准了!”皇帝被宝贝孙子瞪着,心花怒放,“七郎,往后改口叫舅舅便是。”
    娶走吧娶走吧,朕的嫡亲外甥女,许你娶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送霸王票的读者:
    林花谢扔了一个地雷
    my2birds扔了一个地雷
    my2birds扔了一个地雷
    先到这儿。到十一点前后我把这章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