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裴二爷满载而归,带回西园珍珠十斛,锦缎十匹。阿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裴二爷,表示很惊奇,“爹您可真厉害!这么多好东西,都不用花钱!”
    裴二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阿玖喜欢漂亮衣裳,当然也是喜欢布料的。十匹锦缎摆出来,她跑前跑后,一一看过,“两匹云锦,两匹倭缎,两匹缭绫,两匹明光锦,竟然还有两匹西洋布,太全了!”
    “囡囡喜欢哪种啊?”裴二爷看着宝贝小女儿小陀螺似的跑来跑去,唇角泛起笑意。他是怎么看自家闺女怎么好,阿玖就是看个布料,他也觉得趣致。
    林幼辉大方的许诺,“阿玖明年要上学,正该制新衣裳,喜欢哪个花样,随便挑。”爱漂亮的小阿玖,挑吧挑吧,莫跟爹娘客气。
    阿玖眼睛亮晶晶,机灵的跑到林幼辉面前,“娘,便是明年不上学,我也该制新衣裳的。明年我又大一岁了,会长个子的呀。”
    林幼辉看见她雪白粉嫩的小脸就手痒,顺手捏了捏,觉得光滑弹爽的很舒服,笑咪咪道:“我阿玖说的对,便是明年不上学,也该制新衣裳的!”
    阿玖得意的笑笑,“云锦太华贵了,我正长个子,用云锦制衣裳,奢侈靡费,不可取。缭绫也是,挺贵的,小孩儿穿着不合适。倭缎么,算了,我不喜东洋,还是明光锦吧,西洋布也行。”挑了一匹苹果绿底洒凤凰葫芦纹明光锦,一匹雪白的西洋布------这两样就归她了。
    裴二爷和林幼辉等到阿玖挑好了,表示惊异,“这两匹布料可真好看!还是我家小阿玖眼光好啊。”阿玖嘻嘻笑着,甚为得意。
    林幼辉挑出浑圆柔亮的珍珠,打算给阿玖串几串珠花做头饰,还有小手镯,项链,耳坠子等等。阿玖殷勤的凑近她,跟她商量,“娘,这么多珍珠呢,又不是花钱买的,我能奢侈点不?您顺便让工匠给串个脚链吧,让我的脚也打扮打扮。”
    林幼辉忍着笑,答应了,“成,给阿玖串个小脚链。”裴二爷粲然,“赶紧的,把咱家小囡囡从头打扮到脚,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囡囡,再做个珍珠腰带好不好?”
    阿玖仰起小脸,傻呵呵笑了两声,“好啊,宝光莹然的腰带,我喜欢。”珍珠腰带围着我的小蛮腰,美透啦。
    漂亮的布料,美丽的珍珠,带给阿玖不少快乐。阿玖毫无心事,很容易满足。吃一餐美味的饭食,洗一个舒服的澡,和父母哥哥一起说说笑笑,都会让她快活的像只小鸟。
    她的快乐,都很简单,很纯粹。
    林幼辉留下三匹布料,剩下的分别孝敬给祖母、外祖母,送给舅母、大伯母、三婶婶,还有表姐们。珍珠也是,人人有份。外祖母和舅母、大伯母可以次日便送走,祖母和三婶婶的却要等一等,趁着船,好给捎回去。
    阿玖替祖母挑了一匹麻香色织金妆花云锦,“这个颜色衬祖母。”林幼辉笑咪咪点头,“是啊,祖母端庄,这个颜色极好。”外祖母呢,年过五旬,白皙美丽,挑了大红底孔雀羽织金妆花,富丽而又典雅,鲜艳却不失庄重。
    阿玖跟着林幼辉亲自给外祖母送去,外祖母笑的眉毛弯弯,命侍女从箱子里寻出几个古银脚链、翡翠脚链,“乖囡,打扮打扮你的小脚丫。”
    祖母是见不着面的,阿玖费劲吧啦的亲笔写了封信。除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之外,还炫耀了自己挑选布料的眼光,“祖母,您用这料子做衣裳,一准儿好看!”
    裴二爷看过信,替她改了几个错别字,又提醒她,“还有祖父呢!”阿玖想想也对,又坐在小桌子前面,斟词酌句的给祖父写信,“祖父,我挺想您的,盼着您也来京城,和我们团聚。虽然我很谗,您却只吃一荤一素,我还是盼着您来。”
    裴二爷拿着这封信瞅了半天,半天没说出话来。
    阿玖又很周到的给三叔、三婶写了信,报告自己这些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长高了多少,最后,很神气的炫耀,“我要上学了!我是大孩子了!”
    裴二爷一一看过,微笑折起来,封好,准备寄到姑苏。
    阿玖忙活着亲自给舅母、大伯母送礼物,是个小忙人。她不管到哪都受欢迎,舅母、大伯母都夸奖,“阿玖长大了呢,明年就是小学生了!这上学了,可是大不一样,该格外重视的。”大舅母送了珍贵的彩笺,二舅母送了象牙笔杆湖笔,大伯母不知怎么疼她才好,从裴大爷书房寻出一方希罕的绿端砚,送给阿玖做上学的礼物。
    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阿玖心中简直是感慨万千。从前我是学龄前儿童,往后不是了呀,这一上学,我便要跟无忧无虑的幼儿生活告别,要做大孩子了。
    “这个冬天我要痛痛快快玩耍,等到明年春天,我可就改头换面啦。到时我摇身一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小学生!”阿玖神色庄重的跟父母、哥哥们宣布。
    彼时《西游记》虽未成书,种种传说却在民间甚为流行,孙猴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提到“摇身一变”,就让人想起那只精灵的猴子,阿玖顽皮,偏把“摇身一变”,和“规规矩矩的小学生”连在一处,令人忍俊不禁。
    “还小呢,不用太规矩。”裴二爷瞅着宝贝女儿这幅神情实在太悲壮了,心中不忍,柔声安慰。
    “五岁还是儿童,不必太拘束。”林幼辉也笑着说道。她可不要阿玖小小年纪便学得老成,板着个小脸,失了童真。
    哥哥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小阿玖。妹妹,你能规规矩矩啊?哥哥怎么不信呢。
    因着发生在平安寺的一桩意外,裴二爷是受了皇帝的赏赐,一家人和和乐乐,无忧无虑,而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金长利,则是紧张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金长利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瘦瘦的,浓眉大眼,乍一看上去,是位斯文有礼的饱学之士。不过,如果细看,会发觉他目光时而锐利,时而闪烁不定,明显是心术不正。
    他时运不济,四十岁时才中了进士,还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因着这个同进士,头些年他的仕途一直不顺。正在他着急冒火的时候,宫里头一位姓金的都人侥幸生下皇子,封为敬妃。这位敬妃既是都人出身,娘家自然提不起来,是乡下的泥瓦匠。金长利便设法和这位敬妃联了宗、攀了亲,称呼敬妃为“姑母”。之后,仕途便顺了,由原来的清水衙门转到了炙手可热的吏部,先是任主事,如今更升任了员外郎。
    别看员外郎只是从五品,品级不高,可权利大啊,官吏考课、黜陟,全归考功司管。员外郎是考功司郎中的副手,他手里的权力,谁也不敢小看。金长利在这个位子上,真是捞了个盆满钵满。
    他有生之年也没有别的愿望,只想升任考功司郎中,再稳稳的多捞几年钱,便可以含笑隐退,回家乡悠游度日了。
    谁料想,就在他踌躇满志想要再往上升一升的时候,因着他太热心,出了个岔子。
    邱贵妃不是失宠了么?因着邱贵妃素日里嚣张跋扈,眼里没人,宫里暗中仇恨邱贵妃、想痛打落水狗的人多了,敬妃也是其中之一。邱贵妃年纪轻,生的美,她可没把敬妃这都人出身的妃子放在眼里,侮慢过多回。敬妃好歹也晋到妃位了,邱贵妃一再轻慢她,哪有不恼的?见邱贵妃失势,便想落井下石。
    金长利一则要巴结敬妃,二则,他更想趁着这机会讨章皇后的好,讨金乡侯府的好,便处心积虑的盘算着让兴国公府出丑丢人,最好犯下大罪,好一并把冷宫里的邱贵妃给连累了,永世不得翻身。
    他要是真能做到这一步,别说敬妃高兴了,章皇后肯定会对他另眼相看,那是毫无疑问的。接连生下三个小皇子的邱贵妃,章皇后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不可能不想彻底扳倒她。
    金长利心里有一团火,热切的想要讨好章皇后,往上爬,再往上爬……可是,兴国公府的人因为实在没出息没本事,邱贵妃一倒他们就傻眼了,简直连门都不敢出,当然更不会惹事生非。
    金长利失望之下,把目光投向了临江侯府。临江侯是邱贵妃的恩人,临江侯夫人是邱贵妃的姐姐,好像临江侯还和邱贵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这样的人家,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了。
    临江侯的二弟陈庆在府军前卫任指挥使,和金长利臭味相投,有些来往。因为公侯伯的封爵、袭爵都归吏部验封司管,陈庆想和验封司管事的人一起坐坐,问个实在话,便托金长利牵个线,捎个话。金长利满口答应,还真把验封司郎中贺东请了出来,陈庆在倚翠阁包了个场子,三人好生乐了半日。
    贺东的意思是,按说这爵位是你侄子陈凌峰的,他是嫡房嫡子,只要他人品过的去,不出大岔子,就该是他的。除非……除非他失德,否则,轮不着别人。
    失德,失德。陈庆琢磨着这话,出了神。陈庆相信自己在朝中也有些人缘,若是长房被皇帝厌弃,自己能上下打点,把这爵位弄到手。关键是,才几岁的孩子,怎么样让他“失德”。
    陈庆琢磨“失德”,金长利关心的却是让临江侯府出个大丑,丢个大人,好波及冷宫的邱贵妃,让她再也不能翻身。“你侄子小,能失什么德?可他娘能办坏事,临江侯府能丢人。”金长利给陈庆出主意。
    陈庆一想也对。把临江侯府的名声弄臭了,要么皇帝一怒之下换人做这临江侯,要么这临江侯的爵位收回。“反正现如今也不是我的,收回也不可惜。”陈庆衡量过后,点了头。
    金长利和陈庆精心设计了平安寺的事件。陈庆重金收买了侯府的护卫,邱夫人只是让他们捉拿叶氏,他们却故意让陈凌云知道,争斗,还让陈凌云受了伤,把事情闹大。
    金长利和陈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裴二爷一定会记恨临江侯府,把这丑事公之于众,谁知裴二爷不肯上当,做了回和事佬,把这丑事消弥于无形。
    本来,白折腾一场,金长利已是垂头丧气。等到裴二爷被皇帝召见,受了赏赐出来,金长利很敏锐的觉察到事情不对。休沐日平安寺发生了那件事,次日皇帝便特地召见裴二爷,还赏了不少财物,这可能是什么事?
    翰林院的人常会被皇帝召见,若“应对称旨”,皇帝是会表示赞赏的。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厚重的赏赐。
    金长利员外郎,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
    下一次更新,明天中午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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