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会又有一位嫡女。”裴二爷微笑。
    临江侯霍的站起身,嘴唇颤抖,“你的意思是说,邱氏……?”她有了身孕,她有了身孕?
    临江侯跌坐在椅子上。
    裴二爷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折扇打开,慢慢摇着,“陈兄,你成亲近六年,家中有一妻一妾,七岁的庶长子,四岁的嫡长女,一岁多的庶女,对么?”
    临江侯脸红了红,点头称“是”。
    其实他还有两房妾侍,不过都是侯夫人邱氏带来的陪嫁,出身既不高,又没生下子女,不值一提。
    裴二爷慢条斯理的接着问道:“尊夫人趁你出门在外,很突然的发卖了凌哥儿生母,对么?”
    临江侯很有些怨愤,“对,不知她抽的什么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硬要和我作对,硬要和凌儿过不去。”
    裴二爷凉凉道:“尊夫人成亲六年,膝下只有一女,为何忽然发难?难道她不知,她作出此举,固然会把凌哥儿生母驱逐出府,也会让她和你之间有了难以弥补的隔阂。”
    她卖了你的心上人,你会和她恩断义绝,难道她是傻子,想不到?为什么她还敢这么做?
    再尊贵的女人,没有儿子也是不行的。她不生下嫡子,往后临江侯府不知会不会朝廷收回,不知会落到谁的手里,做为临江侯夫人,难道她不怕么。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义无反顾。
    她为什么敢出此险招?
    比较合理的猜测便是:她有身孕了。不只有身孕,或许她还有理由确信,这回是男胎。
    “况且,自事发之后,尊夫人并没过问你的行踪,至今不曾遣仆役侍女致意,对么?”
    好像你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一样;好像她在专心养胎,其余的,根本顾不上,也不屑于理会。
    原本姿容俊美的临江侯,脸色惨白,风度全无。
    邱氏果真怀了身孕么?那凌儿怎么办,若有了嫡子,凌儿怎么办?
    “凌儿怎么办?凌儿怎么办?”临江侯喃喃。
    裴二爷摇着扇子,没理他。陈凌云要么做个驯服听话的庶子,仰侯夫人鼻息,要么挥刀上阵,建功立业,还能怎么办。
    想要送他给十皇子做陪读,想要把他扶成临江侯府世子,未免异想天开。
    你想投靠章皇后,也得看看自己的份量。
    裴二爷看了面白如纸的临江侯一眼,暗暗摇头。若是你位高权重,在军中颇有威望,章皇后或许会为了拉拢你,扶植你的庶长子。可你……你就顾着风花雪月怜香惜玉了,有什么了不得的才能?有什么可用之处?
    裴二爷不理会临江侯,放下折扇,自斟自饮。
    临江侯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好滋味!”他口中赞叹着,又接连喝了几杯。
    几杯酒下肚,临江侯缓过神来,满怀希望的问裴二爷,“裴兄,方才的话,您只是随意猜测,对么?”
    快告诉我,你是随意说说的,当不得真。
    裴二爷浅笑,“内子在闺中之时,和邱三小姐有过数面之缘。邱三小姐外柔内刚,是位很有主意的女子。”
    令正颇有城府,不会鲁莽行动,懂么。
    不切实际的念头赶紧歇了吧,莫琢磨这些没用的,害人害己。你如今可是住在苏州,我父亲辖下,莫给他老人家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临江侯颓废的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蓝天,心里空荡荡的。
    阿玖和哥哥们在南园高高兴兴玩了小半天,看景听曲,其乐陶陶。南园景色优美,她兴致勃勃的从头看到尾,一开始自己走路,后来走累了,轮流被哥哥们背着,或是被林幼辉抱着。
    “好玩么?”林幼辉笑吟吟问她。
    “好玩,好玩。”阿玖快活的点头。
    怎么说呢,这就好比你在一个比拙政园更大更美的园林中游玩,水是清的,花是香的,还没有人头攒动的游客!多么美好。
    林幼辉微微笑着,拿出帕子,细心替她拭去脸上的汗水。“阿玖可是玩疯了,瞧这一头一脸的汗。”林幼辉目光怜爱。
    假山后闪过一抹好看的浅蓝,似是一位窈窕的女子轻盈走过。林幼辉不动声色的抱起阿玖,柔声问她,“累了吧?娘抱着你,好不好?”
    阿玖乖巧的依偎在她肩头,林幼辉抱着个热呼呼的孩子,面带微笑,步子从容优雅。
    “阿玖带来满室清凉?”昧良心啊,昧良心。
    等到裴三爷闻风而来,阿玖就归他管了:阿玖骑在三爹肩上,娴熟的指挥着,“介里,介里。”看着哪个地方景色好看,就连说带比划的催促裴三爷过去。裴三爷乐呵呵的扛着她,任劳任怨,指哪打哪。
    阿玖玩的很开心。
    到了未时末,阿玖便和父母、叔叔婶婶、哥哥们一起告辞,出门上车。临江侯父子把他们送到南园门外,依依惜别。
    裴家的马车渐渐消失,看不见了,陈凌云还羡慕的向前方望着,“爹爹,姑母家真好,真和睦。”做姑母家的小孩,太有福气了。爹是爹,娘是娘,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井然有序,亲亲热热。
    临江侯温声道:“凌儿若喜欢,可常和姑母家来往。”
    陈凌云很是动心,“两位姑母又和气又好看,还有位小妹妹,和阿薇差不多大,很讨人喜欢。”
    临江侯虽是愁绪满怀,听了爱子这番话,也是嘴角微翘,“凌儿喜欢裴家小姑娘么?那更要和裴家常来常往了。”
    陈凌云脸红了,“她和阿薇差不多大嘛,我才……爹爹,咱们把阿薇接来,好不好?”陈凌云仰起小脸,软语央求。
    临江侯苦笑,“你祖母怎会答应。”阿薇是养在太夫人院里的,谁要的出来。
    陈凌云难过的低下头,“我怕有人欺负阿薇。”
    她才那么一点点大,不管是谁,都能欺负她。
    “你祖母会疼爱阿薇的。”临江侯安慰他。
    虽是这么安慰,其实临江侯心里也没底。太夫人的脾气,他是清楚的,这时候儿子、孙子都走了,她老人家若是心里不痛快,保不齐会迁怒于小孙女。
    太夫人的性子,有些喜怒无常。
    临江侯想起小女儿,心中也是牵挂,不过,他正为陈凌云的世子之位烦心,顾不上别的。
    临江侯牵起爱子的手,拉着他回了南园。
    走到一座石拱桥上,迎面来了位莲步姗姗的女子,素衣素裙,不施脂粉,却自有迷人风韵。
    “娘!”陈凌云眼睛一亮,丢开临江侯的手,兴冲冲向她跑去。
    这女子,自然是陈凌云的生母、临江侯的爱宠,叶蓁蓁了。
    叶蓁蓁身材袅娜,五官精巧美好,不过,脸色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临江侯看着弱不胜衣的她,十分怜惜。阿蓁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女子,她,是宁死不屈的,当日若非自己及时赶到……临江侯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叶蓁蓁和临江侯一边一个牵着陈凌云,慢慢走在湖水旁。陈凌云看看爹,再看看娘,欢喜无限。
    夕阳西下,陈凌云在林间呼喝着练剑,叶蓁蓁和临江侯坐在石凳上观看,不时为他拍掌叫好。
    “真想永不回京城了。”临江侯疲倦说道。
    “那怎么成?京城还有太夫人,还有阿薇。”叶蓁蓁温柔的反对。
    提起母亲和小女儿,临江侯沉默不语。母亲,女儿,那是抛撇不下的。
    “侯爷,真能让凌儿……往前走一步么?”叶蓁蓁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不敢求他有什么出息,只要不被夫人责罚,不被赶出陈家,已是谢天谢地。”
    叶蓁蓁声音温柔又无助,临江侯听在耳中,无比心酸。看看,那骄悍的女人,把阿蓁逼到什么地步了?
    临江侯对着心上人再没什么隐瞒的,悉数托出,“……我本想着,凌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想法子让他继承临江侯府,做未来的临江侯。可是,若邱氏真怀了身孕,生下嫡子,凌儿的世子之位,便成了泡影。”
    有嫡子在,庶子凭什么要继承爵位?到哪儿也说不通这道理。真走通了皇后的路子,也不行,怎么着也不行。
    叶蓁蓁坐不住了,腾的站了起来,一双美目,满是怒火。她怀孕了?她被侯爷冷落成那样,居然还是怀孕了?
    她若有孕,生下嫡子,凌儿这庶长子便成了无足轻重的人,自己在临江侯府再难翻身……
    争斗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会输给邱氏那相貌平平的女人么。
    “阿蓁……”临江侯神色不安,柔声叫着阿蓁。
    叶蓁蓁生了会儿气,盈盈坐回临江侯身边,脸上的笑容清纯而充满诱惑,“侯爷,你是最疼凌儿的,对不对?他是你的长子,是你第一个孩子,临江侯府,你舍得给别人?”
    临江侯幽幽叹了口气,“当然舍不得。阿蓁,我会设法让凌儿继承临江侯府的,我一定设法,你放心。”
    叶蓁蓁温柔的笑了。
    “我不希罕什么见鬼的侯府!”不知什么时候,陈凌云停止练剑,跑到了他们面前,“我不要回去,不要见到那个讨厌的女人!爹,娘,咱们把阿薇接出来,再不回京城!”
    陈凌云涨红了小脸,怒气冲冲的叫嚷着。
    “凌儿!”叶蓁蓁一声惊呼,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
    瞎吵吵什么,不要临江侯府,你要什么?
    “邱氏待凌儿毫无慈爱之心。”临江侯看着愤怒的爱子,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责怪起侯夫人邱氏。
    都怪她,总是对凌儿凶巴巴的,害的凌儿提起她便怒不可遏。
    叶蓁蓁和临江侯同时伸出手,想要拉陈凌云。陈凌云恶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