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杨可去学校继续排练的时候,院长找到了她。
    “周团长早上给我打了电话,邀请你去省艺术团工作。不是实习,是正式工作。”院长说这番话的时候很兴奋,若是杨可答应了,这又能成为他吹嘘的一个理由,省艺术团不是通过招聘,直接要人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之前那些进去的,开不开后门大家都心知肚明。
    杨可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停住了,换了一个方式说:“谢谢院长,等我顺利毕业吧。”巨呆木号。
    院长满脸笑意的说:“你毕业能有什么问题,回去好好想想,我也尽快给那边回复。”
    杨可不动声色的说:“恩,马上就要毕业报告演出了,等我完成之后就好好考虑。时间还是充足的。”
    院长高高兴兴的走了,杨可坐在镜子边上捏着太阳穴,自从上次和乐青较量之后,和她搭档的那个女孩儿态度更谦卑了,反而不利于舞蹈进程,和她搭在一起气场相差太大。怎么看怎么别扭。
    王老师脾气上来也很凶,那个女孩儿被骂哭好几次,杨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打算中餐和她一起吃,顺便开导她的时候,年绅打来电话,告诉她他已经在学院楼去,等她一起吃饭。
    有几天没他的消息了,杨可刚想要答应,就听年绅说了句:“苏赫来了。”
    “那……”杨可还未说完话就听到年绅轻声道:“改天吧。”
    她楼的时候苏赫等在楼,年绅没了踪影,从苏赫的表情分析看两个人应该没有碰面。见到杨可,苏赫走过来说:“材料我都准备好了,我今天刚好休息,去办手续。”
    杨可微微点头,早点解决也好。
    民政局人不算多,办证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他们都那么平静。基本没有劝解就办了手续,吵架很严重的来离婚可能只是一时之气,但这种两个人都很淡然,基本没有挽回的必要。
    杨可看到她和苏赫的结婚证被工作人员当场作废,心情略沉重。打破习惯总会让人有种不适感,不过一直笼罩在头上的沉云也散去很多。
    “一起吃顿饭吧。”出了民政局,苏赫用手里的绿本替眼睛遮着阳光,微仰着头并没有转头的和杨可说话。杨可看着他不上班时一般都会穿的vans,之前只要稍微有些尘土他就会让保姆清理,可这一双侧面沾了些泥土,他还穿着。
    催眠确实很可怕,但到底能不能改变人的性格,她不确定,但杨可更愿意安慰自己,苏赫不是真的为她改变,只是被催眠蒙蔽了双眼。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找轻松一些的借口。
    杨可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微一摇头说:“我不去了,还要回学校练习,就到这里吧。”
    苏赫也不强求。很沉默的点点头,自己先走了。
    到了车边上,苏赫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杨可走到另外一个方向去打车,心里一阵阵的疼。这种疼最近常伴他左右,在他们失去孩子那天,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出租车不多,杨可等候时面前驰而过一辆越野车,速度极快,她目光追随它而去的时候已经听到了碰撞声和尖叫声,有人被撞了。
    那个方向是苏赫停车的地方……她视线被阻,未有犹豫,顾不得恐惧的向出事地点跑,用尽全力将已经开始围过去的人群推开,心里不停默念着千万不要是他。可看到被撞了门的车牌号时,她再也挪不动腿。
    肇事车失控的撞在了马路左侧绿化带上,被撞车驾驶室的车门损毁。
    “苏赫!”杨可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想迈步却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就是再冷的天,苏赫穿板鞋都不喜欢穿袜子,他此时趴在地上,脚踝和右侧的耳朵都有血,杨可喘息剧烈,心跳快到心慌,她几乎靠爬的想向他靠近,被身边的人扶起来,不让她再往前走。
    “他现在伤势不明,不要动他。”耳边是谁在说话她已经分不清,视线里只剩不远处马路上的人,脑子里还响着苏赫那句话,一起吃饭的话。
    如果她同意和他吃饭,再耽误那么几秒钟,他就不会被撞。
    太阳好大,杨可看到手边的离婚证,被撞时他没有松手,此时手已经没有力气再握着。有两个男人靠近他,蹲在他身边大声喊他,他没意识。
    之后很乱,救护车,交警都来了。杨可一直盯着苏赫,试图看清他是不是还在呼吸,医生急救过后将他抬上了救护车,他面如死灰,触及地面的半边脸严重擦伤,全都是血。
    肇事司机已经被控制了,不用测试酒精度,交警将他从车里叫来的时候,他直接跌坐在地上,一顿狂吐,围观的人都被浓重的酒气熏到了。
    “你是他什么人。”救护车开走后,交警过来问杨可,杨可抖的说不出话,勉强将手机拿出来,选到婆婆的电话,告诉交警说:“这是……他妈妈电话。”
    交警通了电话,大致交代了现场的状况,杨可只听到几个片段,重伤,有生命危险。
    交警将手机还给她之后,问她要不要去医院,还说伤者的母亲已经过去了,他们可以开车送她过去。
    杨可坐在警车上,满脑子都是车子碰撞的声音,就在一瞬间,她回头的时候,原本好好的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头痛欲裂,爸爸妈妈,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生命。
    苏赫会不会死……
    到医院的时候,她腿软的不了车,交警将她扶来,一直将她送到了抢救室门口,苏妈妈接着就赶了过来,跑的太快差点被经过的推车绊倒,被身后跟着她的司机扶住了。
    苏妈妈越过杨可和交警,直接要进抢救室,被拦了来。
    既然家人来了,交警也还需要继续工作,便安顿杨可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和跟在苏妈妈身后目前唯一冷静的司机说了说状况。
    杨可低头盯着地面,耳朵里全是苏妈妈不停说着她要进去看儿子的哀求,就在此时,抢救室门突然大开,先出来三个护士,一个将往前扑的苏妈妈拦住,语气很严厉的让她赶紧让开,另外一个接住了快速推出来的推车,调整着车头的方向,剩一个已经跑到电梯边按了门。
    身后跟出来的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也快速跟了过去,抢救室里有个护士在打电话,说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血库调血,准备手术的要求。
    苏妈妈彻底站不住了,腿一软也坐在了地上,司机将她扶着,给苏爸爸打电话。
    将苏妈妈送到手术室那边去之后,司机还是过来了,问杨可要不要也过去。杨可茫然的抬头看着他问:“叔叔,他会死么?”
    他摇摇头一脸沉重地说:“现在情况不乐观,我问过了,初步检查右侧盆骨粉碎性骨折,右侧肋骨断了四根,左右手臂多处骨折,内脏有出血,头也受伤了。医生们正在抢救。”
    杨可眼泪直流,司机看她这种状况也不适宜去手术室那边,便告诉她先在这里等着,一有消息他就过来告诉她。
    就这样一直等待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可察觉到身前站了一个人,抬头看到了苏爸爸。
    “爸……”杨可嗓音有些哑的叫了一声,他平时就是个严肃的人,此时脸上又加了一层沉重,让她心越来越沉,真的很怕听到最坏的消息。
    “手术完成了,伤的很重,还在。”
    苏爸爸的话很简略,并没有对杨可具体描述苏赫的伤势,还是司机之前说的那些,她看着苏爸爸,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苏爸爸本来看着她的神色有些隐怒,但被她的眼泪化了。
    “我听说,你们离婚了。”
    杨可点点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苏爸爸将衣兜里还沾着血的离婚证递给杨可说:“警察给我的,你先拿着,他要是能醒来,你自己还给他,要是醒不来,你就留着吧。”
    杨可手颤抖的接了,苏爸爸没有再多说话,转身离开。
    很多责任,怕的就是联想。苏赫受伤最直接的责任并不是杨可,可她却内心不停自责,若不是要离婚,苏赫不会去民政局,若不是她不肯和他一起吃饭,他也不会正巧被撞……
    本来已经打算彻底撇清关系了,却被这样的事,扰了心。她应该去看看他的,哪怕已经离婚了,毕竟曾经是夫妻,但若是去又会让苏妈妈怎么想。
    没有人能给她建议。
    思来想去,她打通了年绅的电话。
    杨可声音嘶哑,全是委屈的说:“我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年绅,苏赫出车祸了,很严重,可能会死……”
    说到死的时候,杨可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年绅没有说话,一直安静的听着她哭。其实他在医院,杨可和苏赫走后他看到定位器上显示她去了民政局,之后就到了医院。
    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赫被从抢救室推出去的场面,杨可无助的站在门边,看到昏迷的苏赫时捂住嘴闷着不要哭出声的样子,他都看的很清楚。
    想来安慰她,可这种时候他的出现,也许并不能起到好作用。他不知道杨可对于苏赫的感情到什么程度,在他受伤生命未卜的时候,另外一个追求者的出现,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可是,她已经一个人坐在那里很久了,直到苏寅虎给了她什么之后离开,她的精神才开始逐渐崩溃。
    她心里,到底还是有苏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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