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隔壁的门,年绅在门口对她说:“如果觉得进来不舒服,那我把吃的给你,你带过去。”
    杨可摇摇头说:“没事。一起吃吧。”
    他没有买炸鸡块回来,两瓶热牛奶,一包青团,一份加热过的三明治。他自己也还没吃,将所有的东西都裹在脱来的大衣里,怕冷了。
    将三明治的包装纸剥开,年绅递给杨可之后又帮她打开了牛奶。
    真的看不出来他是个这般细心的人,杨可有些感动。
    “我猜你应该不喜欢炸鸡块,对你来说那一点儿都不利于保持身材。”
    杨可咬了一口三明治,低着头不说话,她对食物向来没什么高要求,可就是觉得手里这个三明治特别的好吃。
    年绅只喝牛奶,杨可才发现袋子里没有三明治了,他没给自己买食物。
    不由好奇的问:“你怎么不吃?”
    “我习惯吃素。”年绅摇了摇手里的牛奶瓶说:“没有豆浆所以只能勉强喝牛奶,便利店的便当没有纯素的。”
    杨可想了想。将三明治里面的火腿抽出去,然后分了没有咬过的一半给他,年绅也没有阻拦,笑着接了。
    其实,他是故意的。
    只买一个三明治就是想试试她对他的关注度和信任感,答案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满意。
    当然,更让他欣慰的是,经历了这么多,杨可还是当初那个她,虽然外表阴郁,内心却总有一片乌云笼不住的纯净,干净的彻底。和他不同。
    年念失踪,母亲去世后,他曾经压抑着的黑暗灵魂早已经占据了他本体。从内到外都黑了个痛快,再也不是当年的阳光大男生了。
    “要催眠的是什么人?”杨可吃了一些就饱了,牛奶还没喝完。但又不舍得扔,便捏在手心里有些犹豫。年绅很自然的接过去,喝了。
    杨可愣了半天。
    人与人之间分享食物的感觉很奇怪,任何人见到属于自己没吃完的食物被陌生人继续吃去,都会有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牵连了什么,又想被侵犯了什么。一如杨可现在的心情。一方面会担忧对方会不会因此而嫌弃,一方面又觉得对方的做法略无语。
    “觉得我和你共享食物很奇怪是么?”年绅说着将两只空牛奶瓶都扔进了垃圾桶,杨可点点头。
    年绅坐在她面前很平静的解释道:“三明治是你主动分给我的,并不是我直接从你手里拿走的,所以你不觉得唐突,牛奶则完全相反。”
    “催眠就是这个道理。”
    杨可凝着眉头望着他。不太理解,这还和催眠有什么关系?
    年绅略略一勾唇笑道:“食物是维持生物生存的首要条件,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于我们思维中的地位根深蒂固,几乎很难有人能够拒绝美食。”
    “人的思维是很奇怪的,联系到催眠领域,反映出最简单的道理就是当你要催眠别人时,你需要做的是等待受催眠者给予,而非盲目的夺取。”
    说到这里年绅很肯定的望着杨可道:“否则,基本都会失败。”
    这样一解释杨可大致懂了,颇感兴趣的看着年绅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催眠别人的时候。都是别人很自愿的情况才能做到的?”
    年绅摇头说:“不,我们还是需要占据主动,但要寻找切入点,有很多种角度,初学者最容易利用的,是好奇心。”
    杨可听的特别认真,白净的小脸距离他这般近,年绅反而有些不适应的侧了一头,望着床边的行李箱说:“寻找好奇心引导人的思想,然后按着你大脑里规划好的既定轨道走去,当他的自我意识和瞬发意识碰撞发生混乱亦或者对你产生绝对信任的时候,就算是初步成功了。”
    羞涩或者尴尬的时候寻找一个参照物转移注意力是解决办法之一,好在他是研究心理学的,不然此时此刻估计要失控的抱住她了。这会吓着她。
    “好奇心么?”杨可低头默默的喃喃。
    一段时间的静默,话题好像不太好进行去了,距离约定时间还早,虽然不想她走,但就这样的僵去也不太好,年绅努力想着还有什么能够引起两人兴趣的话题,就在此时,杨可很随意的开口问他:“年绅,我有个问题,有时候和别人谈话过程中会被他的情绪感染,脑海中出现他所描述的鲜活场面,算不算被催眠?”
    “不算,但催眠是源于此的。”年绅轻声继续:“就比如说,我们在聊天时,我向你描述我的切身经历,心里感受。敏感的人容易感同身受,和我一起开心的笑或者哭。那么顺着这样的情绪继续引导,听者就会出现非常真实的实际环境存在感,若在此时进行环境描述,心理构建,就能进入催眠状态。其实和听故事入迷一个概念,只是听故事入迷的人可以自己醒过来,被催眠的不可以,需要契机。”
    杨可按着自己的理解说:“就好像我为被催眠的人画了一个四周都是图像的牢笼,若我不说停,他就会一直看去?”
    年绅很欣赏她的聪明,点头道:“对,是这个道理。”
    “好像和跳舞也能联系到一起。”杨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摩挲着两根中指的指肚说道:“以前我的舞蹈老师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她说当演员的肢体语言能和观众的心灵相通时,他们就被你催眠了,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心疼你的表情,看懂你动作表达的深刻含义。”
    年绅突然就想起那年杨可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手臂挥动,脚尖碎移,就像一只绝望又美丽的天鹅,不用说话也能让人听到它将死时的长吟,碰到那颗伤透了的悲戚的心。
    “我一直都觉得你们的领域好神奇,原来只是比普通人更往心里走一点。”杨可说着浅笑起来,十分大方自然的望着年绅的眼睛道:“就像我们两个人,共处一室蛮多次了,却不太可能走进对方的心。”
    “为何这么说?”
    杨可眉毛微一挑,心中有股小窃喜。他好奇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按着年绅说的开始描述环境:“那天你来我家,我以为你是个神棍。”
    年绅笑起来,他那天确实闹的有点大,其实是不对的,若是杨可当时产生任何质疑苏赫都有可能会反应过来,他是大着胆子做的,没想到她看起来好像被吓着了,但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杨可继续道:“那天我想报警,但是电话线都坏掉了,是你做的手脚么?”巨豆尽亡。
    年绅摇头,实话实说:“苏赫喝进去的那种药剂会对你的正常思维产生影响,将你心里的恐惧最大化,所以会产生怕什么来什么的感觉,电话和手机都好着,可你心里会怕电话坏了,于是,它就在你的潜意识中坏了。”说到这里年绅略沉默。想起来那天其实也真悬,好在给苏赫喝了足够的药量,不然他本身就能抵抗催眠,险些就给他识破了。
    杨可像是特别认真的回忆着那天的情景道:“那天我是怕的,并非完全因为你,还因为苏赫,之前我见到了一些不想见到的事情,所以我又愤怒又害怕,你也看到了,我腰出血了,是我自己拿刀刮的。”
    年绅应道:“是我帮你换的纱布,之前的包扎并不好,没有完全止血,需要在腰间缠几圈固定。”
    杨可又问:“你还记得我家窗帘的颜色么?我在梦里总是见到你用手指去拉起它,我看得到光,却看不到光透过来,我总觉得那个场景在哪里见过,年绅,我在哪里见过?”
    年绅没有立刻回答,看着认真的杨可突然就笑起来,轻声说:“不要试图继续催眠我了,你已经很优秀了。”
    杨可惊了。年绅说:“我受过专门的训练,你不可能催眠我的。”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初始的时候,你做到了,挑起我的好奇心,你的切入点掌握的很好。”
    杨可尴尬极了,班门弄斧的感觉,真的是有点太打击了,但是她好像并不排斥催眠的感觉,能够探究别人内心的感觉。 新婚厌尔:.
    杨可微咬着嘴唇,沮丧的望着年绅问:“什么时候失败的?”
    年绅笑着安慰她说:“你好奇心比我的重,所以我很快就产生了怀疑,识破了。你要知道,人潜意识是不喜欢被探究内心的,会有很强的自我保护,一旦产生怀疑,若不能立刻将这种怀疑打消,几秒钟就能反应过来。”
    杨可低头,叹了口气,她真的太不自量力了。
    年绅不想打击她的自信,也知道她想要催眠他是对那天的一些事好奇,便主动解释给她听:“杨可,我对你说过,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记得么。”
    杨可点点头,年绅很温和的说:“那年你跳舞的时候,我曾帮你掀起过舞台的帷幕,你看着外面的观众,双手合十,在许着什么。”
    杨可说不出话。帮她掀起帷幕的那个人……那个主持人?当时她没有看清他的脸,他站在暗处,帷幕外面的光太亮了,从他身后打过来,他的脸成了她的视线盲区。
    难怪她觉得那样熟悉,却不知道他是谁!她只记得了那个动作和场景,却不记得他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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