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别人是孽种,你自已不是吗?”太后恨声道:“你若不是孽种,孤自会疼你怜你,你若不是孽种,又哪来这样一场杀戮?你若不是孽种,便算啸儿再怎么生气,也决计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出手!”
    “瞧你把你们家那杂碎说得多好!我呸!”天邪帝突地啐了一口痰在她脸上,恶狠狠道:“你们家那杂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也怪得了别人?你和他一样,一样恶毒残忍!所以,他死得很惨,那呆子竟然葬了他,真是蠢得要死!朕才不会,朕要把他挫骨扬灰,朕把他的骨头扔给狗啃!”
    他说完,忽地大叫:“来人!把那杂碎的烂骨头抬上来,给朕的祖母过目,然后,扔进狗圈!”
    几个侍卫无声的抬了一具担架过来,恶臭随之扩散开来,一人掩鼻揭开上面盖着的白布,上面龙啸天的尸体竟然还没烂透,依稀可辨他的模样。
    “啸儿!”太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一下子瘫软在地,天邪帝愈发快意,挥手让人把那尸身抬出去,他自己则亲自把太后押了出去,强令她看狗啃死人骨的场面,太后已近风烛残年,哪经得起这样的刺激,惨叫几声,委顿在地,晕迷过去。
    但天邪帝怎肯让她如此安生,当即便命人狂泼冷水,冷水激得她很快清醒,只是,醒着莫如不醒,这样,就可以不再听天邪帝那可怕又欢快的声音。
    “这就受不住了吗?”天邪帝笑得快活无比,“朕才刚开始玩呢!还没尽兴,所以,祖母大人,还有得委曲您一会儿!你放心,朕不会杀你,更不会剐你,朕才不会做那么恶心的事呢!朕其实很讲道理,只是想把你们欺负我的,再加倍欺负回来!”
    太后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趴在地上,像被雨水打湿的枯叶,唯一的宿命,便是死亡腐烂。
    “看来,祖母大人的记忆不坏,已经知道朕要做什么了!”天邪帝忽地跳到她面前,脸上露出孩童般好奇的笑容,他兴致勃勃的研究着太后的表情,兴奋道:“朕现在还记得儿时你和那个杂碎常对朕玩的那个游戏,叫关鬼屋,对吧?”
    太后浑身急颤,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泪水,她似是想说什么,但天邪帝没给她机会说出来,他只顾着说自说自话。
    “关鬼屋这种游戏,一开始朕怕极了!真的怕极了!”他突然抱紧了自己,脸上流露出恐惧和惊悸,“朕那时才六岁,你们就把朕关在鬼屋里,里面真的好多鬼,好多死人,有烂完的,还有没烂完的,有很多很多小虫子,沙沙的爬着,他们都要来吃朕!朕被关了两次,次次吓得晕死过去,现在想一想,真的好残忍!”
    “可后来朕就不怕了!”他突然又开心的笑起来,“朕觉得,死人远比活人可亲可近,他们不会打我骂我,他们虽然又臭又烂,可是,他们永远都那么和善,远比你和那个杂碎还有很多个杂碎要好得多!朕连鬼都不怕了,朕无所畏惧!”
    太后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她想不出天邪帝要怎么对她,但她知道,他只会比她更狠更残忍。
    她一生坚韧顽强,昔年为嫡女,却遭庶母设计,嫁入泼皮无赖之家,那无赖名义上虽还是龙氏一脉的子孙,实际上就跟最底层生活的穷苦人家没什么两样,这倒也罢了,偏她的夫君还吃喝嫖毒,样样精通,她跟这样的人生活,生不如死,索性就动手把那泼皮毒死了。
    此后数年间,她一人辛苦抚育幼子,用尽心机扶他上位,在得势后,将庶母和父亲残忍杀死,她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觉得害怕。
    可是,现在,在这个笑嘻嘻没正形的天邪帝面前,她害怕了。
    她知道他的手段。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其实也不是刑罚,可怕的是,一个人知道你心里最怕什么,最在意什么,他知道你的软肋,拿这软肋来对付你,令你在极度的恐惧中挣扎着,折磨着你的每一根神经,却怎么也死不了。
    那才是最痛苦最可怕的。
    从这座皇宫沦陷在天邪帝手里开始,这样的惨剧,她不知看见过多少次,那些人在巨大的心理折磨前无不崩溃疯狂。
    而她最怕什么?
    她不怕血腥杀戮,她亦不怕残酷刑罚,因为她是一步步从那里趟过来的,她活在世上,最在意的人,便是自己的儿子,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他,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当然,同时,她还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会怕什么?
    失贞?被玷污?被凌虐?
    这些对于已近风烛残年的太后来说,全都不算一回事,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无所畏惧。
    她只怕一种东西,那就是,老鼠。
    是的,长着尖牙喜欢啃啮东西的贼头贼脑的老鼠,在她看来,这老鼠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每一个被安排伺候她的人,都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持太后的居室整洁清净,她不求奢华,亦不求舒适,她只要干净,只要整洁。
    所以,太后的大殿里,一向是空空荡荡的,除了必需的家具摆设,无任何多余的物件,老鼠是不喜欢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因为无所遁形。
    就算这样,仍然不能保证老鼠们不偶尔来这里溜达一下,若是被她撞见了,那反应绝对是惊天动地,宫人们会因此受到重罚,不杀死那只老鼠,太后是睡不着觉的。
    对于这一点,宫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只有太后知道,她害怕的,也许未必就是老鼠,而是关于老鼠的记忆。
    年轻时贫困交加的艰难岁月,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成群结队的老鼠在她眼前掠过,那代表着贫苦无望的岁月才是她最怕的,而杀死自己丈夫的那一晚,他毒发时唧唧的哀鸣,成群的老鼠在他的身边窜来跑去,那样的回忆,才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梦魇。
    她紧张的看着天邪帝,她希望他早已忘却关于她的记忆,可是,她知道那只是她的幻想,这个以揭人疮疤为乐的邪恶的年轻人,是绝对记着这些事的。
    看到太后惊恐至极的神情,天邪帝龙天若嘿嘿的笑开了。
    “你瞧,皇祖母,我们祖孙心连着心呢!对方在想什么,全都知道!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鬼屋孙儿很早就给您老备好了,里面不光有鬼的,您一定知道,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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