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青鸾在!”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来。
    “奴婢红鸾也在!”这个声音稍嫌沙哑,但听起来却也十分顺耳。
    龙天若满意的点头:“你们姐儿俩倒屏得住气,比某些饶舌的呆瓜好多了!”
    阿呆再度翻白眼,看星星。
    “那个小八婆呢?”龙天若又问。
    “她也饶舌,奴婢们早早的送她去下人房歇着了!”青鸾和红鸾一齐答。
    龙天若又嗯了一声,说:“明儿把她扔回烟云阁去,那丫头口无遮拦又脑残,不适合留在这里。”
    两婢子齐声回应。
    龙天若交待完了,屁股却仍粘在喜床上不想动,目光亦怔怔的落在沈千寻脸上,黑眸一片温柔宠溺。
    “主子爷,拖延是没有用的,奴才再友情提醒您一次,您该回房了!”阿呆好死不死的开口。
    “看爷不扒了你的皮!”龙天若倏地坐起,窜了出去,转瞬间,阿呆凄惨的叫声响起来。
    “爷,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别老扯奴才的耳朵成不?再扯下去,奴才就变猪耳朵了!”
    “你本来就是猪!一只饶舌的猪!”龙天若大声咆哮,主仆二人一个逃一个打,吵吵闹闹而去,而喜房中的沈千寻犹自不觉,仍在美好的幻景中沉睡。
    然而,幻梦终归是幻梦,无法成为现实,清晨第一声鸡啼,彻底打碎沈千寻的梦境。
    那种从幻境中跌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沈千寻翻身坐起,双手抱膝,无限惆怅。
    青鸾红鸾推门进来,躬身微笑道:“王妃醒了,奴婢们伺候你梳洗!”
    沈千寻在入洞房前便已识得她们,知是王府分配过来的婢子,也就点点头,转而又问:“我带来的八妹呢?”
    “王爷说,八妹性情急躁,不适合在你跟前伺候,已经让人打发她回了!”青鸾回答。
    沈千寻微微皱眉,不明白龙天若此举何意,但想来也自有他的计较,当下也不再问,梳洗过后,随意用了些早饭,一碗粥还没喝完,沈千梦身边的碧烟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门外。
    她在沈府时便是沈千梦的贴身丫头,也不是有多少脑子的人,但踩高拜低的本事倒是超级强,此时一张脸更是仰得高高的,进门即大刺刺叫:“奴婢见过沈妃,我家公主请沈妃过去一趟!”
    她特意强调“公主”二字,其间意味十分明显,沈千寻半垂着眉眼,淡淡道:“什么事?”
    “哟,这个奴婢还真不太清楚!”碧烟拿腔作势,“可公主说了,一柱香的时间内见不到沈妃的话,就会让她身边的侍卫亲自来请,奴婢口信带到了,这就回了!”
    她说完,屁股一扭,丢下一声冷笑,一溜烟的去了,青鸾红鸾对看一眼,默不作声,沈千寻面色如常,继续吃饭,直吃得腹中满足,这才放下碗筷,理了理衣袖,缓步走出房门。
    公主有请,自然还是要去的,她也想看一看,这位新晋的公主沈千梦,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双脚刚踏进华丽豪奢的大殿阶梯,沈千梦的声音便已传了出来:“是沈侧妃吗?”
    沈千寻冷笑,一个称号而已,老是强调,有意思吗?再者,她也不是没有封号,按正常来讲,不管是奴婢还是主子,都该唤她一声明妃才对!
    但沈千梦非要这么叫,沈千梦倒也无所谓,她淡淡回:“回公主殿下,奴婢正是沈侧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厌恶古时森严的礼法等级,可是,此时此刻,遵从却很有必要,她不想给沈千梦借故敲打她的机会。
    沈千梦呵呵的笑起来:“乍听这回话,我还真不敢相信是我们的嫡长姐来了!原来姐姐也是可以伏低做小的嘛!”
    “无所谓什么伏低做小,平民百姓见了公主,自然要跪拜行礼,以示尊卑有别。”沈千寻的回答中规中矩,当然,跨过那道门槛后,她也很自然的跪倒在沈千梦面前。
    有时跪着,并不一定卑微,而站着,也未必有多尊贵,她孤高清傲,可是,却从不迂腐,不会纠缠于这些无聊的形式。
    沈千梦看着大大方方顺顺从从跪在她脚底的沈千寻,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她被沈千寻给惊着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子自从刑部大狱走出,便代表着桀骜不驯,代表着傲娇别扭,宁肯流血断骨,亦不肯向别人低头。
    她原本打算,利用她这一点,好好的作作文章,她要敲断她的傲骨,拔掉她的拧筋,让她像条狗一样瘫软在她脚下,任她搓圆捏扁,好好的出一口恶气。
    可是,这个冷傲的女人,如今竟然自已跪倒在她面前,她这一跪,她先前准备好的那些戏码,那些说辞,全都化为泡影,她重拳出击,原本渴望打得酣畅淋漓,却未料到捣在了棉花堆上,那种心理落差,让她在短晳的沉默过后,迅速积起满腔的恼恨!
    她霍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沈千寻面前,沈千寻抬头看她,面色安宁平静,她缓声道:“虽然在相府之中,你为妹我为姐,但此时你是正妃,我却是侧妃,正室为大,妾身低微,所就算姐妹情深,有些礼法规矩,却还是得守着的,所以,便算妹妹方才不叫我,我也是要依礼来为妹妹奉茶的!”
    她说完自顾自起身,执着桌上的茶壶放在茶盘上,端起来缓缓向沈千梦走去,边走边说:“原本姐姐该自沏香茶,可鉴于我们姐妹俩的过节,姐姐便觉得,还是用妹妹房中的茶水更好,妹妹也更放心!”
    沈千梦的胸口一阵阵发堵,直堵得一张白脸红得像猪肝。
    这个沈千寻,干嘛老要说她的台词?要她奉茶的话,原该由她来训示的好不好?还有,她要在茶水中做文章的,这下也做不成了……
    她喉头一阵阵发咸,嘴上却干笑道:“难得你这么懂礼,本公主,甚感欣慰!”
    沈千寻淡笑回:“原先倒是都不懂的,可是,听说妹妹成了皇族公主之后,便找了皇宫专司礼仪的师傅,专程学了几天,所幸不算太难,如今条条礼法,都记得清晰,这下伺候起公主来,也算得心应手了!”
    她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没错,就是知道你会在礼法上做文章,姐这回把细枝末节的礼法都学得门儿清,你若还想以此生事,自个儿先掂量一下吧。
    沈千梦咬牙,笑:“姐姐还真是有心!那妹妹就受用了!”
    她返身走回椅子上坐定,依龙熙礼法,侧妃给正妃敬茶时,要行跪拜之礼,跪拜之时,双手仍要端平茶盘,杯中茶水不可溢出,否则,便算失礼。
    这个动作沈千寻练过,对于有功夫在身的她来说,保持这个平衡性不难,只是,这么奇葩的奉茶礼却让她腹诽良久,在龙天若面前练习时,一直毒舌不已,若订立这礼法的人听到,只怕要生生的背过气去。
    此时此刻,沈千寻口中毒舌亦是大动,三拜之下,已把沈千梦的祖宗八代招呼了遍,只面上仍是一派平静认真,当然,这样做于事无补,该受的辱,她依然得受,可关键时刻,葆有一点自我安慰的精神也好,有益身心健康,避免精神分裂。
    三拜之后,沈千寻将茶盘举高,恭敬的递到沈千梦面前,沈千梦阴冷一笑,偏不伸手去接,反倒坐在那里跟她唠起了家常。
    “姐姐这般认真守礼,倒让妹妹受宠若惊了!”她慢条斯理道:“想当初,我们两人和四殿下五殿下一起去看戏时,是何等的快乐时光,可姐姐偏不肯珍惜,非得将好好的两桩姻缘作成现在这幅光景,想来,真是令人无比惆怅!”
    沈千寻作惶恐状。
    “妹妹怎敢说这种话?妹妹怎么还敢提四殿下?那可是谋逆之臣,妹妹受皇上恩宠,封为公主,怎的还心心念念那个乱世之臣?”她越叫声音越高,外头伺应的一堆家奴全都听得清晰明朗,“妹妹既已嫁与三殿下,便应从一而终,怎可还是心猿意马,念着那等反贼?妹妹这是大逆不道啊!”
    沈千梦被她的长篇大论堵得差点昏厥过去,可沈千寻所说,句句在理,她又无可辩驳,直急得眼珠都快瞪出来。
    要知道,龙熙帝本就不是十分的信任她,所以才会把她也扔进湘王府,她敢肯定,这些家奴中定然有皇帝的暗探,沈千寻的这番说辞,若是让那暗探听到,再传到龙熙帝的耳朵里,还不定那多疑的老头儿会怎么想呢,到时,她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沈千寻好不容易抓住她一点破绽,岂能轻易放过她?直说得唾液横飞,字字绵里藏针,且密不透风,让她干瞪眼,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沈千寻抹了把脸上的汗,不得不承认,论起口才,她确实不是沈千寻的对手。
    没办法,她只得把公主的谱儿摆出来,厉声叫:“沈侧妃,你今儿个是来给我奉茶的,还是来教训我的?”
    “姐姐岂敢教训妹妹?”沈千寻轻巧的接上去,“姐姐是诚心诚意为妹妹着想啊!妹妹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啊!这样的想法,不光害已,而且害人啊!啪啦啪啦……”
    沈千寻又牙尖嘴利的来了一通碎碎念,直念得沈千梦脑仁痛,她再度大叫:“我要喝茶!还不快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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