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宫生的可是一位小王子?”吴王后沉着地问道。(全本言情小说)
    “娘娘生的自然是位小王子。”玉常说着看向那稳婆。
    能在宫中行走的稳婆,又是吴家亲信,哪里又是简单的,听她二人一来二去的,虽然只有几句话,也都听出了当中的意味。
    “是,是,娘娘方才生了一位小王子,是小王子。”稳婆忙不迭地道。
    吴王后看了一眼,玉常到了坐榻上抱起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襁褓,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原本要拿来给王嗣替换用的襁褓,把杜氏儿子的襁褓换了下来。
    吴王后接过孩子,轻声细语地哄了一会儿,抬头道:“把杜氏的孩子送回去,一顶轿子坐得紧,再添一顶。玉常,你带着孩子坐后面一顶,到了府里再把孩子给她,听清楚了么?”
    “可是万一杜氏闹起来,这毕竟是宫里,被人听了去……她又毕竟是定安侯夫人。”玉常试探着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毒不丈夫,可是玉常到底碍于身份,有些是要做,先要得到吴王后的许可。
    吴王后道:“夫为父母无不爱子女,你只需告诉她,她的孩子在本宫手里,若是她能平息此事,她的孩子不仅会平平安安的,还会飞黄腾达,他日他还会娶她带回去的这个孩子。可若是她把事情说出去了,就算王上要废了本宫,要灭本宫九族,本宫也一定让她的孩子先一步上路。”
    吴王后轻轻地拍着怀里孩子的襁褓,这以后就是她的孩子了,至于她的女儿,她也不会亏待了,将来定然要安排一门好亲事,那一定是这大同天下最显贵的亲事。
    再或许……吴王后看看怀里的孩子,若是缘分够,机缘也巧合,做不成她的女儿,还能做她的儿媳妇……
    “奴婢明白。”玉常打了个寒颤,不过她怎会不知吴王后的心有多狠,也只是循例问问罢了。
    杜氏被堵着嘴直接塞进了轿子里,玉常在轿子旁边走着,仿佛一切如常,就好像她前些日子送那些入宫恭贺的命妇们出宫时一样。
    轿子没有直接回定安侯府,而是先向着凤凰宫外后山的林子里去了,杜氏一个被绑着手脚、堵着嘴坐在轿子里,吴王后的孩子没有跟她一处。
    杜氏想要挣扎,可是她一来动弹不得,二来她哪里会不明白,自己的孩子尚在吴王后手中,她若是轻举妄动,头一个要遭罪的就是她的孩子。
    眼泪如决了堤的河水扑朔而下,杜氏默默地流泪,流得满面尽泪。从前她总觉得嫁与许孝祖,虽算不得富贵,可二人一起日子总是一日好过一日的,却不想面临此情此景,到底是无力的。
    她的儿子是她在这世上最珍视之人,也是她除了许孝祖之外唯一的依靠。许孝祖有多盼着这个儿子出世,只有她知道。而且若非这个孩子及时降生,许孝祖怕是已经彻底偏向了林姨娘。这个孩子的出现太过及时,若不是有他……杜氏不敢多想。
    轿子停了下来,杜氏目光呆滞,她不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可是单就眼前这一件,她有一千个一万个心思,也不知道该如何思转。
    找吴王后理论,她不能。说服自己,她也不能。回去还要说服许孝祖么?她更不能,许孝祖虽是一个极重功名利禄和体面之人,吴王后事后也定会给许家这份体面,可是这个儿子的重要在许孝祖心里却是无法取代的……
    杜氏每每想到此,都不得不深觉这是一种悲凉,可是她无法否认,在许孝祖心里,嫡子,尤其是嫡长子,象征着血脉的传承,也是家族的传承。他得到功名利禄、天下富贵又如何,没有了这种传承,还有何意义?
    好在这嫡长子是由她所出,杜氏回想着儿子出生后的这半个月里,她时常梦中惊醒,梦里她看见许孝祖就要和林氏走了,每每在那个时候,梦里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那样的熟悉、亲昵,是她的儿子无疑,许孝祖就又回来了。
    杜氏嫁给许孝祖这些年,已经忘了闺阁中的骄傲,她可以精明干练地管起一府上下,可以手段百出对付同样出身大族的林氏,可是她偏偏就是对许孝祖没有办法,只能卑微地面对他。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杜氏这时候真相躲在轿子里一辈子不出来……
    玉常亲自为她松了绑,将她扶出了轿子,端端正正地对着她行了大礼。跟着她们一道来的人都被支在远处站着,从宫里出来的是两顶轿子,除了杜氏的这一顶,另一顶在后面跟着,一个宫女坐在里面抱着吴王后所出的女儿。
    玉常看着杜氏,脸上挂着笑道:“夫人,方才宫里发生的事儿,您最好还是忘了。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无法改变。夫人虽说是这天上的云,可娘娘是那云上的月,自古胳膊扭不过大腿,您若是僵下去,这月亮如何尚不可知,您的孩子可就要遭罪了。再说句不知身份的话,奴婢虽说是这地上的泥,不能和您相比,也还未曾成亲生养,可是同是女人,对子女的感情还是能够体悟的。这对孩子好,有千百种方法,您给小公子一个好前程,他日他知道您的苦心,何尝不会谢您。”
    “你是让我把自己的儿子拱手相送?”杜氏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说话时已然浑身颤抖。
    “不是拱手相送,而是不得不送。这大同天下都是王上和娘娘的,您的儿子自然也是,这个道理相信定安侯也会明白。”玉常一字一句地道。
    “娘娘如此夺人亲子,王上就不会知道么?王上若是知道了实情,娘娘岂不一样危矣?娘娘年轻体健,一定会再诞育王嗣,还是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吧,孩子自然是自己亲生的亲……”杜氏试图说服她。
    这孩子长大了不像吴王后,也不像赵钰,到时候再有人说他像许孝祖,那吴王后也会有大麻烦。
    而吴王后眼下将她的儿子视若珍宝,是因为她还没有自己亲生的儿子,他日一旦诞育亲子,她的儿子岂不是成了杂草一样的存在……
    “夫人,您也是大族之女,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娘娘今日诞下的若不是王子,那些个妃子美人紧着这两三年生上七个八个的,娘娘再生个王子,又怎会比眼下生的金贵?况且这后宫当中自古瞬息万变,说句不中听的,娘娘还能不能等到那时都还不一定。您若是担心那孩子的将来,那您大可不必,娘娘的脾性奴婢还是清楚的。若是他日娘娘不曾有子,这孩子的富贵自然不可言喻。若是娘娘得了亲子,这孩子只要孝顺,总是能封个王的,娘娘也会希望自己所出的王子有个帮得上忙的兄弟不是?”玉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不屑。
    当娘的杜氏风头正盛,求亲的人险些踏破门槛儿,不想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依附丈夫,半点没有自己的愚妇罢了。
    杜氏颤颤巍巍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看着山下茵茵绿草。这孩子好歹是嫡长子,他日得不了这大同江山,也是个王爷。可是这不是她和许孝祖想要的,只怕也不是这孩子想要的……
    宫中有多险恶她听从前朝宫里出来的老辈说起过,王嗣之间诸多猜忌、阴谋陷害,更不用说这孩子并非吴王后亲生,面上关照又如何,内里到底是不一样的。他还那样弱小,如何能熬得过去,如何能平安长大。
    玉常见她沉默不语,又道:“定安侯所想的不过是光宗耀祖,如此这般只是不能明说而已。凡事有舍才有得,你们舍了一子,有娘娘帮扶,还怕不能光宗耀祖么?夫人您何尝不也是年轻体健,总还会有别的儿子。”
    失了一子,却得了富贵,何尝不是一件好事?玉常心里也并非全然如此作想,可是不这样想又如何,她纵使想帮杜氏,还能奈何了吴王后不成?
    “若是我不从,你又待如何……不,应该说,娘娘要如何处置臣妾和侯爷。”杜氏比放才冷静了一些,虽然声有哽咽,可声音已经能听得清了。
    “事已至此,您和侯爷要怪,就怪这时运,谁让这段日子以来,宗亲和各公府就只有您这一家诞育了子嗣呢。孩子已经入宫了,若是你们不从,娘娘怕事情泄漏,依照奴婢看,大致会有两种做法。”玉常目光一冷。
    杜氏道:“玉常姑娘请讲。”她心里纵然有了猜度,可还是让吴王后身边的人说出来可信。
    玉常道:“娘娘怕事情泄漏,今日天儿也还早,若是您非要闹僵出去,娘娘也不是不可能把孩子还给您,只是还给您的是您的儿子,还是一具小小的尸体,奴婢可就拿不准了。再有,夫人,您眼下可是一个人在这儿呢,这儿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您有个三长两短的又有谁知道?就是事后也追究不得。而定安侯也是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