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宫很大,是在原来的王所基础上扩建的,里面不仅有正房正院和东西厢房,还有东西两个大跨院和一座后院,男孩子都在东跨院住着,女孩子都在西跨院住着,中间的正房和正院是他们平时念书、用膳和嬉戏的场所,有点类似于千年后的那种寄宿学校。
    这种封闭式管理的好处就是孩子们成长很快,各方面都很独立,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力,不会被他们的母妃轻易左右。当然,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确实也比较厚实。
    可任何事情都是有多面性的,这种封闭式管理的最大坏处就是孩子们一岁便和生母分开,母子母女天性被生生割断了,孩子们比较容易养成偏激、叛逆的性子。
    天熙帝倒是也考虑到这一点了,为此,给孩子们挑选的教养妈妈和赞善姑姑都必须由他亲自把关,而且他时不时地会去若华宫转一圈,除了过问一下他们的功课,也会从孩子们的嘴里了解一些这些陪护者的脾气品性,如果时间允许,他一般会留下来和他们共进一顿晚餐。
    总之,对这些儿女们天熙帝可是比后宫的那些妃子们倾注了更多的心血。
    太监们见皇上路过自己的寝宫不进,直奔若华宫而去,早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到前面去先敲开了大门。
    彼时已近卯初,天微微有了点亮光,不过若华宫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守门的两个太监见皇上来了,正要跪下去,皇上摆了摆手,扫了四周一眼,领头穿过正房进了后院,见后院里有四个小身影正蹲在那里跟着师傅练马步,天熙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孩子们很快发现了他,个子最高的那个顿了一下,领着那三个一起给他行了个礼,行完礼,最小的那个跑到了他面前,仰着小脸问,“父皇,你是来看我和哥哥们习武的吗?”
    天熙帝弯腰,难得地笑了笑,并把孩子抱了起来,捏了捏孩子的鼻子,“是,父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这是他定的规矩,男孩子们到了五岁必须跟着师傅习武,每日卯初至卯时三刻,风雨无阻。
    另外三个孩子见父皇这么高兴,也都大着胆子围了过来,这个说能蹲一刻钟的马步,那个说能绕着这后院跑两圈,还有一个则说自己开始学拳脚功夫了。
    天熙帝见地上这三个孩子正一脸孺慕地看着他,便放下了手里的孩子,把其他的几个孩子也分别抱了起来,夸赞了每个人几句,又问他们冷不冷、饿不饿等。
    说起来这四个孩子里最大的也才八岁,最小的五岁,这么小的年龄能坚持每天卯初起床,尤其是这大雪天,真的很不易,所以天熙帝的心情很不错。
    从后院出来,他拐到了西跨院转了一圈,从西跨院又去了东跨院,见每个屋子前都是静悄悄,房门紧闭,只有一盏风灯亮着,天熙帝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寝宫,早有太监备好了热水让他洗漱更衣,做完这些,他急急忙忙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杯牛乳便往前朝走去,早朝的时间已经晚了一刻钟。
    临近年底,事情更多,六部的年底盘点、灾区的救济、官员的考核、还要列出明年最紧要的几项大水利工程的修建,总之,事情相当的繁琐。
    而这一切繁琐的根源不过是因为一个字,钱,如果有钱了也就不必这么锱铢必较的,每花一笔银子都要算计来算计去,都要用到最紧要处。
    闹哄哄的讨论了快一个多时辰,见大家还是有点意犹未尽,天熙帝命中场休息,让太监们给大家一人上了一杯热乎乎的豆浆和几块点心,吃了点东西后接着讨论。
    朝堂的烦心事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后宫,后宫里的嫔妃们一早起来倒是喜气洋洋的。皇上刚离开若华宫,这些妃子们便收到了线报,说皇上一早便去了若华宫看孩子们,出来时是带着笑的。
    那几个大孩子的母妃一推断,这个时间皇上去若华宫,也只能看到那四个练武的孩子,皇上是带着笑出来的,这说明皇上对这四个孩子的表现很满意。
    也别怪这些嫔妃们把眼睛都盯着若华宫,她们刚进宫的时候倒是一颗心都系在了皇上身上,使出浑身的解数来争宠邀宠,可时间一长,发现皇上对每个妃嫔都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倒是真的做到了雨露均沾。
    而且皇上这人还有一个特点,特别见不得后宫的阴私事,只要他一发现某位妃子对别的妃子用了什么下作手段,一点情面也不讲,直接打入冷宫,永不启用。
    而且皇上还有一个特点,对女色一点也不迷恋,登基十年了,后宫才进了三人,那还是在两个妃嫔被打入冷宫一个妃嫔难产而死腾出了空位的情况下才补了三人,新来的三位年轻小姑娘也并未多比她们获得多少青目,一样的不偏不倚。
    因此,时间一长,这些妃嫔们也失去了争宠的心思,把心思放到了自家孩子身上,除了每天去若华宫门口亲眼看看孩子们做游戏之外,也花钱打点这些太监、宫女们,从他们嘴里再打听点零星的消息。
    可孩子们每天在院子里做游戏的时间是有限的,因此那些妃嫔们聚在若华宫门口看完孩子们做游戏,一般都会去就近的景秀宫贵妃那说说话,消磨些时间。
    除了各自的孩子们,这些后宫女人们在一起谈的最多的话题就是金珠。
    这不,得知皇上是因为半夜起来睡不着觉去了御花园的飞雨阁弹琴,从飞雨阁下来才去的若华宫,这些妃子们又聚在了景秀宫,话题自然又是金珠了。
    这些妃嫔里有曾经和金珠相熟的,也有半熟的,还有素昧平生的。
    “这皇上对金小姐如此重情重义,都十年过去了,皇上还是忘不了她。难道我们这里这么多姐妹,就愣是没有一个相貌、才情能跟金小姐相提并论的?”有人问。
    语气里既有几分羡慕,也有几分不甘心,凭什么一个死人霸占了皇上十年,而且看这样子,还得继续霸占下去。
    “不仅仅是相貌才情,当年飞雨阁那场大火我在场,虽说没有亲眼看到金小姐是怎么中剑的,可我和母亲却的的确确是被她救出来的,怎么说呢,金小姐身上既有我们闺阁的柔美也有一般男子才能有的胆气和义气,她都跑出去了,可为了救我们又回来了,若不是如此,她肯定不会死。”有人回答。
    “当年我也在场,金小姐和金夫人是穿着太监的衣服混进来的,我还记得金小姐是踩着栏杆的柱子爬到二楼来的,当时让我们抓着那布条子翻栏杆下去,我们还吓得什么似的,谁也不敢动,是亲眼见她示范着下去了,又在下面接着我们,我们才一个个抓着那布条子下去的。唉,也亏了她是出自武将世家,我们是想不到这些的,也没这个胆量。”有人补充道。
    “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金小姐,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念念不忘了。”
    “我看也未必。”旁边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却有点不太服气的声音。
    “什么意思?”七八个人同时问。
    那女子这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不肯往下说去,可偏偏大家不想饶了她,一个个都上前揉搓着她。
    “好,我说我说。”那女子顿了一下,“有一次侍寝的时候,皇上对着我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叫紫妍。”
    “紫妍?好像我也从皇上嘴里听过这名字。”有一个女子也附和了一句。
    “紫妍是谁?”
    十来个女子纷纷摇头,她们当中没有一个叫紫妍的女子。
    这个话题一旦打开了便有些收不住了,很快宫里宫外便传开了,都在找一个叫紫妍的女子。
    冬去春来,次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下面各地的官员陆陆续续给掖庭局送来了十二个叫紫妍的女孩子,年龄从十三到十八不等,当然,都是品貌俱全的未婚女子。
    这下天熙帝震怒了,他一向忌讳的事情就是别人揣摩他的心思,紫妍这个名字他除了在梦里喊过几次,外加有那么一两次在那些妃嫔们侍寝时不小心喊过两次,其余时间,这个名字他从未对别人提起。
    几个太监是抵死不认,他们可从没有吐露过半个字,一番彻查的结果是从妃嫔们嘴里传出来的。
    天熙帝震怒之余同时也倍感震惊,难道说他潜意识里忘不了的那个人一直是唐紫妍?
    还别说,这些送上来的叫紫妍的女孩子里真有一个模样和唐紫妍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可尽管如此,天熙帝还是把这些女孩子都退了回去,他不希望自己的弱点被别人抓住。
    再说了,生在帝王之家,他早明白,皇家难有纯粹的亲情,当然也就难有那种纯粹的爱情,他的心一直被两个女人填的满满的,哪里还放得下其他人?
    如果不是为了子嗣,不是为了生理需要,他不会去碰后宫的女人,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后宫只有十三个女人,多年没有再添新人。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又一个十年过去了,这个十年,大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国家富裕了,百姓也安居乐业了,那些觊觎他们的外族也被赶到了长城以外的地方了,每年向大周岁贡的国家越来越多了,当然,通商的国家也越来越多。
    可大周的后宫却没有多大变化,后宫的女人们还是这四妃九嫔,所不同的是天熙帝的孩子们长大了。
    男孩子到了十五岁一律跟着他们的父皇上朝旁听,下朝后每人都要交一篇作业,内容是对当天的朝政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到十八岁,他们便被扔进了军营去历练,定的规矩是在军营待满两年,两年后成亲,成亲之后搬出宫,自立门户。
    女孩子满十五了便开始择婿,成亲的年龄则放在了十六岁以后,当然,都是虚岁。
    和以前不同的是,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定亲之前都可以相看,如果自己有喜欢的人,也可以提出来,只要对方尚未婚配,天熙帝答应成全。
    这一年,宫里有两件大喜事,一是永安侯的小女和天熙帝的长子订了亲,由于皇长子刚年方十八,金小姐年方十五,这门亲事商定了二年后举行。
    还有一件喜事是皇长女年方十六,嫁给了这年的新科状元,由于新科状元出自寒门,倒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同样成就一段佳话的还有天熙帝,都二十年过去了,后宫依旧没有皇后,也依旧只有这十三个女人,而且皇上还让自己的皇长子娶了金家的女子,可见皇上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的人,二十年过去了还念着金珠的旧情。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大周经过天熙帝的三十年的励精图治,已然成为了超级大国,周围的好几个小国被纳入到了大周的版图中,同时,他还收复了西夏、契丹两个外族。
    天熙三十一年春,天熙帝宣布了一项重大决策,立皇长子为太子,每天随他上朝临政,开始接触政务,其他成年皇子也都封王,不过一律不参与朝政,只负责打理皇家的俗务。
    天熙四十年的冬天,天熙帝再一次做了一个几乎每年的这个时间都会做的梦,梦里一开始喊的依旧是金珠的名字,最后仍然改成了紫妍。
    而梦醒后的天熙帝依旧上了飞雨阁弹了一个时辰的琴,那天晚上也依旧下着大雪,回到寝宫的天熙帝便觉得有点头重脚轻,强撑着去上了早朝,回来后便开始发热,卧床不起。
    这次的病来得凶猛,断断续续的托了两个来月,等他彻底从床上下来时,元宵节都过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新年过后的第一次朝会,天熙帝在朝堂上宣布禅位,改国号年号,太子跟在他身边已经历练了十年,该教的他已经教完了。
    从那之后,他开始游山玩水,遍访名山古刹,而且每到一处寺庙,除了拜神求佛,他都会听高僧讲经布道。
    别人都以为他痴迷于佛道,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生老病死是谁也不能免除的自然规律,可有过穿越重生这样离奇经历的天熙帝,心里一直有一个念想,他想回到千年后的那个时空再去看一眼。
    他想知道金珠到底回去了没有,他想知道唐紫妍那些年过得到底好不好,也想那个他亏欠的儿子康辚。
    于是,他开始求神拜佛。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七十三岁的太上皇再一次病倒了,临终前,他把皇帝喊到了自己的病榻前,交代了皇帝几件事,并把自己禅位后这十年写的日记郑重交给了他,日记里不仅记载了这十年他从民间收集到的一些比较有见解的政务观点,也记载了他的离奇经历和困扰他五十年的那个梦。
    如今,他要去梦里的人求一个答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