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金牛是最不舍得杨大山走的人,听了金珠的话,眼圈立刻红了,偎在了杨大山身边。
    金杨和金柳虽不像金牛这么明显,可心里也有一点酸酸涩涩的。
    主要是这几个月的杨大山时常给他们送东西来,也没对他们发过脾气骂人打人,所以金杨三个渐渐对他也有了一点感情,毕竟是血缘天性。
    他们哪里想得到,要不是金珠反应快,半个多小时前杨大山的巴掌就拍到了金珠的脸上。
    说到这个,金珠也觉得特别神奇,她在这里跟杨大山对峙了半天杨大山都没有改主意,还差点挨了一巴掌,可金牛一来,冲杨大山一笑,杨大山就改主意了。
    她倒是不相信杨大山已经识别她的身份,而是一种天性,一种恐怕连杨大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血缘天性。
    当然,或者这里面也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成分在。
    但是不管怎么说,杨大山让步了。
    这对金珠来说足够了。
    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去拆穿他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得知杨大山这一两天就会动身离开,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席间杨大山虽然竭力想讨好金珠几个,可金珠心里堵着一口气,正眼也没看他。
    饭后,金珠让杨大山骑摩托车先走了,拒绝了让他带着一起骑摩托车回家的建议。
    不用问她也能猜到,这钱没拿回去,孙小燕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杨大山,与其看着他们当自己的面争吵,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一早。金珠让黎想帮着把金柳的单车座位放高了些,她骑着金柳的车,黎想骑着她的车,两人大大方方地一起回村了。
    这是金珠自元宵节之后第一次回家,连端午节她都找了个学习忙的借口没回来,所以村子里的人看到他们两个都十分热情,问长问短的。尤其是对黎想。拉着黎想问麻婆什么时候回来,他舅舅现在做什么,黎想的大学要去哪里念。舅舅会不会给他掏学费等等。
    金珠见黎想被围攻,向他摆了摆手,朝自己家走了。
    她进门的时候孙小燕正站在桌子旁,她旁边放着一辆新新的粉红色的婴儿小推车。一个穿着粉红色小和尚服的婴儿躺在车里手舞足蹈地玩耍,五官看不出精致不精致。但是皮肤相当的白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为整张脸增色不少。
    金珠不由得看呆了,因为这是她第一见到孙小燕生的孩子,以前的她总以为自己会很排斥这个孩子。可是看到这小东西,她竟然生出了几分喜爱。
    一旁的孙小燕正在给孩子兑奶粉,见到金珠的傻样。孙小燕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她以为金珠是羡慕她的孩子条件好。有奶粉吃,有小推车坐。
    因为农村的孩子没有几个吃过奶粉,没奶水吃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用米汤喂大的;还有,农村的孩子也没有几个用过这么高档的小推车,那是她托她二哥特地去县城的大商场买的,花了她一千来块钱呢。
    不得不说,孙小燕对她女儿还真是舍得,就连小金玉吃的奶粉,也都是二百多块钱一罐的高档奶粉,一般的农村家里是绝对舍不得的。
    “杨金珠,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昨天跟你爸说什么了?我告诉你,要是没有那一千块钱,你就别想拿到那些稻子,到时让我爹妈租了收割机来割。”
    金珠本来还想走近一些去看看那个孩子,听见孙小燕的话立刻止步了,她居然被这小东西迷惑了,忘了他们不是真正的一家人。
    “小燕姨,我今天来也是告诉你,那些东西我要定了。还有,如果不怕丢人的话,尽管让你爹妈来,我会把村委会的人和族老们都叫过去,让大家来评评这理。当然了,如果你现在想把人都喊来我也没有意见,我倒是想问问,凭什么我爸种的粮食不给他的儿女留着要给你的爹妈送去?”
    “我爸妈帮着我们带孩子,总得要点报酬吧?这道理到哪里也说得通。”
    “是说得通。但是我们几个都没有成年,父母有养我们的责任和义务,这个是法律规定的,你把粮食送给你父母我没有意见,只要你们折合成现钱给我们。”
    孙小燕见说不过金珠,冷哼两声,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出力的时候见不到人影,知道他们要走了就赶紧回来捡现成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可若是等杨大山收割完了再走,那些粮食也得留一半给金珠几个,而杨大山还得搭上雇收割机的钱,且厂子那边还得耽误半个多月的工资,外加一个月的全勤奖也没了。
    怎么做他们也不合适。
    “你知道你爸种这点东西投进去多少钱吗?我跟你要一千块钱一点不多。”孙小燕换了种说话方式,跟金珠讲起道理来。
    她早就算过了这笔账,家里一共有水田五亩多,如今投入的种子、化肥、农药以及雇拖拉机翻地的各种花销有两千多了。
    此外,还有玉米、花生、绿豆等各项也投进去了一千来块钱,这三千多块钱她不找金珠要找谁要?
    孙小燕自认是一个还算讲理的人,她把那二十多只鸡鸭鹅算进去,再找金珠要一千块钱也才堪堪打平,杨大山这些日子的劳力算是赠送了。
    再反观金珠这边,这一季稻子怎么也能收五千斤,刨去一家人吃的,还能卖掉二千多斤,这就差不多相当于三千来块钱,刨去雇收割机的费用,金珠最少也能净剩二千钱,再加上那两亩地的玉米,怎么也能卖一两千块钱,还别说那些花生和绿豆能卖多少钱了。
    所以怎么算金珠也不吃亏,她跟金珠要一千块钱算是她厚道。。
    可问题是,金珠根本不想跟她算这笔账。
    “你别跟我掰扯这些,做人得适可而止。我们没有问你们要抚养费你们就偷着乐去吧。别以为我们傻,我爸打工挣的钱有我们一份。”
    金珠的话成功地堵住了孙小燕的嘴。
    见她瞪大眼睛,嘴巴张开又闭上一脸着恼的样子,金珠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出了门的金珠拿出手机给杨大山打了个电话,得知他现在正在水田附近,金珠往村子东边走去。
    村子里的田地大部分在桐江两岸。地势低的能灌水种水稻的叫田。地势高一点不能灌水的且土壤比较沙化一点的就叫地,种的一般是玉米、花生、绿豆等。
    这是田跟地的区别,金珠了解的也仅仅只是这一点。这还是杨金珠的记忆。
    印象中好像杨金珠也没怎么去做过水田里的活,她一般是负责在家晒稻谷带孩子,不过地里的活她倒是有印象做过一点,掰玉米、割番薯藤、捡番薯、摘绿豆、摘大豆等都做过。想到这些,金珠的头都大了。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却要让她经历一番完全不同于上一世的人生。
    金珠正自怨自艾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村委会的门口,黎想正跟杨济华等几个村干部站在树下说话。杨济华拉着黎想的手哆哆嗦嗦的,一个劲地说什么“必须给,必须给。”
    “四爷爷。什么必须给啊?”金珠碰上了也不能装没看到,只好笑着走上前。
    “阿想这娃居然考了一个全省状元。我们杨家寨的祖坟冒青烟了,这么好的大喜事怎么能不给奖励呢?没有多也有少,怎么也要意思意思一下的。”
    金珠这才知道,杨济华想从村里的扶贫款中拿出二千块钱来奖励一下黎想这个全省状元,黎想知道村子里的条件也不太富裕,本想拒绝,可杨济华知道黎想这些年更不易,让他不要推辞。
    金珠笑了笑,这种事情她可不好插嘴。
    不过她听黎想说了,他这个全省状元至少能拿到五万块钱左右的奖励,进了大学之后还会有各种奖学金,所以他现在不那么着急发愁大学念不起。
    金珠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向江边走去,刚过桥头,杨大山看到了她,扬了扬手。
    杨大山在查看水田的水位,还有半个多月就可以收割了,这个时候田里的水不能多了,不然的话到时不方便收割。
    金珠走到杨大山跟前时,发现杨大山戴了一个遮阳帽,且檐口压得低低的,再一细看,原来是前额那有两道指甲的划痕。
    见金珠盯着他看,杨大山转过了脸,“我跟你小燕姨说好了,不要那一千块钱了,就是那是鸡鸭鹅没有留住。”
    “我知道了。”金珠方才进门的时候留心了一下,家里的鸡鸭鹅好像都已经送走了,动作够快的。
    只是没想到这孙小燕还不死心,居然还想诈金珠的钱。
    “你,能不能别跟金杨他们说我来要钱的事情?”杨大山再次弱弱地提了个要求。
    “看你以后的表现,你要是对他们好一些,我肯定不会提。”金珠也不想断了金牛的念想。
    “我,我是真想对你们好一点的,可她,她。。。”
    “你还是告诉我哪些田和地是我们家的吧?”金珠不想讨论那个问题。
    一个男人都混到这份上了,金珠还能说什么?还能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认完自家的水田,杨大山又拉着金珠去看了看沙地,别的金珠不懂,但是这玉米应该是可以掰了,这个时候去田家寨卖煮玉米正合适,再老了人家就不爱吃了。
    从地头回来,金珠没在家停留,给黎想发了个短信,自己一个人回了镇里。
    两天后,杨大山上门了,送来了那边家里的钥匙,他说要赶去搭火车,也就没等金牛几个回来,大概也是怕见到金牛的眼泪吧。
    送走杨大山,金珠做好中饭,给金杨几个留了一个条,骑着单车回了田家寨,她要回去掰玉米。
    谁知等她从家里拿了背篓戴着草帽刚走到地头时,发现地头已经有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在掰玉米了,细一看,居然是黎想。
    “你怎么先来了?”
    “这些事情早晚都得做,早做早了,谁做不是做?”黎想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的草帽给金珠要给金珠戴上。
    金珠来的时候倒是也想过拿一顶草帽,可那草帽是杨大山戴过的,有一股子男人的臭汗味,她就放下了。
    “别,你还是自己用吧。”
    “不行,女孩子的脸更怕晒。”黎想不由分说地替金珠戴上了。
    金珠的脸瞬间红了,忙退后两步,自己把带子绑上了,然后赶紧弯腰去找玉米棒子。
    黎想在她身后看了她足足有一分钟,什么也没说,跟在她身后掰起了玉米。
    “歇一会吧。”黎想见金珠半天没说话,一口气弯着腰掰了半个小时,担心她累着,主动打破沉默。
    “好啊。”金珠也确实累了,主要是后背上的背篓越来越沉了。
    黎想主动走过来替金珠解下背篓,“你可真笨,不知道把背篓先放下来,多沉呢。”
    “对啊,你怎么不早提醒我?”金珠刚才一直想着躲黎想,哪里想起来这事?
    “怪我啰?”黎想喜欢金珠偶尔的蛮不讲理,这样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拿下背篓,金珠觉得自己的脸火烧火烧的,刚想摸摸,就听见黎想喊:“别动,你手上都是毛毛,摸了之后脸上会痒痒的。”
    金珠刚要开口说已经痒痒了,只见黎想忽然凑到了她跟前,“糟糕,你的脸被划伤了,该死,这下可真是该怪我啰。”
    这下黎想真的自责了,刚要伸出手来摸摸金珠的脸,忽然也意识到自己的手上都是毛毛,又放下了。
    “没事,没事。”金珠见他满脸的自责,哪里好意思再矫情什么,本来这就是她自己家的活。
    “你干脆别做了,我一个人就行。”黎想果断地说。
    “都已经这样了,一个人做得做到什么时候去?”金珠抬眼看了看这片地。
    “慢慢来,掰多了一天也是卖不掉多少的,放家里干巴了也不好。”黎想一边推着金珠往外走一边碎碎念,“今年已经这样了,收就收了吧,以后别种了,还是像以前那样,交给大壮叔吧,我们一起想点别的办法挣钱。”
    只要一想到金珠要在这烈日炎炎下做这些农活,他就会觉得心疼不已。
    “好,打死我也不种。”金珠哪里是会种地的人,有这时间她去绣花去做衣服去写稿怎么都能把这钱挣回来。
    彼时的金珠根本没想到,黎想已经决定了要挑起她身上的那副重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