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掌柜站在门口,就看见商枝两眼放光,赶着牛车飞快的离开。
    药童也往门口探脑袋,疑惑的说道:“这位姑娘穿戴倒像是富贵家的小姐,咋就赶着牛车呢?”大家小姐出门可都是配备马车。
    佟掌柜若有所思道:“你见过抛头露面单独一个人谈生意的小姐?”大多身边都是带着护卫与丫鬟。至于商枝,顶了天就是有些小家底的商户出身,“行了,以后把话问清楚之后再往我面前领。”
    他见惯生意场上的事情,如果商枝手里的药膏,真如她所言的奇效,只凭她手里一张药膏方子,今后便会吃穿不愁,何至于求到他头上?
    紧要的是他压根不曾听过市面上流传她手里的药膏,还未推出来售卖,会不会有问题,不得而知,他不能冒险。
    “是。”药童暗自懊恼,他倒是忘记问了。
    商枝不知道她门面装点好了,配件装备暴露她的底细。
    她赶着牛车回同福酒楼,拉着一张炕桌,一块竹席垫,还有一些放在酒楼里的一些存货,她拿着放在牛车上,再次去同济堂门口。
    搬着炕桌摆在大门的左边阴凉处,地上铺着竹席垫子,拆开布巾摊放在桌子上,将美肤膏和香凝膏摆出来。
    路人过去往商枝这边瞥一眼,不知道她摆着卖的是啥东西。
    进进出出的病患,好奇的张望一眼,有的忍不住上前问,“姑娘,你卖的是啥?”
    “美肤药。”商枝含笑的拿出一瓶给三十出头的妇人,“大姐,要来一瓶吗?”
    “这药干啥用的?”妇人看着包装的盒子挺精美,有让人想要买的**,不由得拿在手里又看又闻。
    “大姐,你皮肤黑,用这个能让你变白,变漂亮。”商枝打开一盒试用的药膏,挖出一块涂在妇人的手背上,抹匀了,“你看看,是不是白了一点?”
    妇人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和另外一只手对比一下。哎呀!真的变白了!
    她惊喜的问,“这美肤药多少钱一盒?”
    商枝笑道:“大姐,我今儿刚刚出摊,你是第一个客人,这也是缘分。我卖一两银子一盒,给你算便宜点,八百文。”
    妇人吓一大跳,“八……八百文?”
    “大姐,这八百文改变的不止是美貌,还有夫妻之间的感情。咱们女人就得对自己好点,自己捯饬漂漂亮亮,不但心情好,别人也都羡慕您。你的底子好,就是不够白。”商枝还是第一次推销自己的产品,心里别提多紧张,看着妇人变了的脸色,她就知道这单怕是黄了。
    果然,妇人脸一拉,“这一小盒八百文钱,比同济堂治病还贵,你咋不去抢?我看你就是卖的假药!在这里骗钱!”啐一口,扭着腰走了。
    围观的路人,听到妇人的话,全都退散了。
    原来卖的假药,骗钱的啊!
    有人要上前买,也被人拉住指着商枝说她是个骗子,一盒不能治病的药,得好几两银子!
    就这样,半天没有人上前问津。
    商枝挠了挠脑袋,生意果然不好做!
    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切做起来太顺遂,这才让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药铺里的药童,倚在门框上,盯着商枝看老半天,转身对算账的佟掌柜道:“那位姑娘在咱们药铺门口卖药,大伙都把她当做骗子,您说出事的话,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佟掌柜看着商枝在牛车上倒腾,拿着笔写几个大字,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摆在炕桌前面。见她在炕桌前绕着转一圈,拍了拍手掌,又活力十足的盘腿坐在竹席上。不由得好奇,指使着药童,“你去看看,她写的啥。”
    药童‘诶’一声,跑过去远远瞄一眼,只见木板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您离美貌,只差一盒美肤膏。
    噗嗤!
    她简直大言不惭!
    药童忍不住走过去说,“姑娘,你是卖给女子的药,许多女子是不识字的。”
    商枝当然知道,她的药膏卖的贵,家境好的夫人小姐自然认字,不认字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不会舍下本钱买这个药膏。
    “卖给有缘人。”商枝卖个关子。
    药童张了张嘴,决定好心提点她一下,指着对面的摊贩,“你立牌子,不如学他们吆喝吆喝,说不准能卖一盒。不然你枯坐一天,也不见得有生意上门。他们把你都当做骗子,我看你这买卖是做不成!”
    商枝哪里不明白药童的意思,他是想要她换个地儿摆摊。
    可她的目的就是同济堂,只要能卖出一瓶药膏,不怕同济堂不上门与她合作。
    “我先摆一日看看,实在不行,我明日去惠民堂。”商枝有些渴,问药童要一杯水喝。“天气闷热,和你说几句话太渴了。”
    药童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商枝这么不要脸!
    看着商枝额头上冒出的汗水,跑回药铺,给商枝倒一碗水送过来。
    商枝闻一闻便知是一碗防暑凉茶,朝药童友善地笑道:“以后做生意,我优先考虑你们同济堂。”一口喝掉凉茶,把碗还给药童。
    药童嘀咕一句:那也得咱们掌柜愿意和你做生意啊。
    商枝没在意药童的话,她看着不远处一男一女。男子大约十七八岁,穿着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长衫。女子三十多岁,穿着绫罗绸缎,佩戴金饰玉环。从样貌上看,像一对母子,但是穿着却又让人生出疑窦。
    她认出男子是薛慎之一个同窗李明礼,性格沉闷,不似王春芳与文曲星那般开朗。
    两人在争执,李明礼抿直唇角,妇人神色不悦,朝着商枝的方向走来。擦身而过的一瞬,妇人投来视线,目光在她的木板上停留一瞬,又走过来。
    李明礼脚步一顿,看着他娘走向小摊,认出摆摊的是商枝,脸色僵硬。把脸扭转到一边,避开商枝的视线,似乎并不想被认出来。
    “哟,小姑娘,你这词儿可就夸大了,用你这药膏能成天仙?”姜姬挑起眼尾,眼波流转,风韵十足,“若是用着我脸上的肌肤细纹未散,不够水嫩,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若是没有效用,不说我赔银子,就算你砸我摊子也没问题。”商枝收回视线,将精力放在姜姬身上,她揭开盒子,先拿美肤膏抹匀在她的手背上,“您对比一下,是不是比先前的肌肤水嫩白皙?”然后又拿着香凝膏,抹在她另一只手背上,“这是紧致肌肤,除皱的。”
    姜姬对着光照看一看,又闻一闻气味,淡淡药草芳香,十分沁脾,而且也在短短时间里起效果,单这两点,她便决定买下来。
    “这两个,一起多少银钱?”姜姬细嫩的手指点着美肤膏与香凝膏。
    “香凝膏四两银子,美肤膏八百文。”商枝细细打量姜姬,她肤白貌美,皮肤十分紧致,只有眼尾生出细纹,想来是平日里精心养护,“姐姐,您五官精致,皮肤本来就白皙,我这个药膏你持续用,会让你延缓衰老,容光焕发。”
    姜姬掩嘴娇笑,听闻商枝的话,心情明媚,“小丫头,我儿子都比你大,你还叫我姐姐!”干脆的付给商枝五两银子,“剩下的给你买碗凉茶喝。”
    商枝连忙帮她包起来,双手递给她,“您不说真的没有瞧出来。”
    “贫嘴。”姜姬娇嗔道。
    商枝看着一举一动,风情万种的姜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一旁的李明礼愈发的沉默,脸色越绷越紧,瞥过来的一眼,在极力的克制住某种情绪。
    商枝却还是看见他眼底流露的厌恶,心底疑云越来越重。
    姜姬似乎对李明礼的神情习以为常,不冷不淡地说道:“老娘生你这么个东西,倒不如生个丫头片子强!”提着药膏,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
    李明礼垂着眼角,跟在她身后。
    商枝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子,皱紧眉心,姜姬身上流露出风尘的气息,难道是哪家的妾室?从她花银子的爽利,像宠妾不像被主母扣克打压,那李明礼又为何生活拮据?
    李明礼的态度很有问题,若是妾室应该体会娘亲的不易,不应该是厌恶的神情。
    商枝抿着唇,望着消失在街尾的姜姬,摊子前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脂粉香。
    一顶轿子停在摊子前,丫鬟掀开轿帘,搀扶着县令夫人走出来。
    “商姑娘。”县令夫人站在摊前,看着木板上的字,噗嗤一笑,好奇的拿着膏药,“你有这好东西,怎得不推荐给我?”
    她打开盒子,手指揩一点,抹匀在手背上,闻着香味,“你给我一样来一瓶。”
    商枝见到县令夫人很意外,听她的话,笑道:“夫人天生丽质,天然去雕饰,我担心在您面前自荐美肤膏,被您棍棒打出去。”
    “你这丫头就会贫嘴。下次有好东西,尽管往我府里送。”县令夫人是信得过商枝的医术,对她的东西自然也不怀疑其中效果。
    即便效果不尽人意,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该照顾生意。
    “就等着您这句话!”商枝利落的给县令夫人包起来。
    县令夫人很喜欢商枝对她的这股子亲近劲,她眉眼愈发的温柔,“快要正晌,你随我回府用膳?”
    商枝看着摊子上还剩下六盒,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与人一块来县城,他在酒楼等我一起用饭回去,我得先把这些药膏全卖了再说。”
    县令夫人道:“你给我全包起来,我给各位太太送去。”
    “不用不用,夫人若是有需要,我改天给您送。”商枝立即阻拦,如果给县令夫人全都买走,她此行目的便泡汤了。
    县令夫人不勉强,只是吩咐丫鬟将轿子里的团扇给商枝,然后道别离去。
    药铺里的药童看着有人买药,心里还替商枝高兴呢,至少没有白忙活。可看着她忽悠县令夫人买药膏,都要替她捏一把冷汗!
    他连忙对佟掌柜道:“掌柜,那位姑娘将药膏卖给县令夫人,若是出问题,得要她的小命!”
    佟掌柜从柜台里面走出来,看着商枝热情地与县令夫人攀谈,最后县令夫人将团扇赠送给她,不由得深思。他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许多事情都瞒不住他这双眼睛,一眼便看出县令夫人对商枝的亲昵。
    两个人认识,而且关系很亲近。
    佟掌柜不由得在心里重新给商枝定位。
    但也仅此而已,这药膏没有折腾出花样来,他不会拿药铺做赌注。
    商枝并不知道药铺里的掌柜对她上心里,锦裙打个结,蹲在地上扇风贪凉。
    或许是因为县令夫人买了药膏,不一会儿,商枝的药膏卖完了。
    她收摊,走进药铺,对佟掌柜道:“我在门前摆摊沾你们的光,却也不能连累你们,若是有人用药膏出事,叫她去清河镇回春医馆找我。”说着,便又向药童道谢,赶着牛车离开。
    药童轻哼一声,“她不是对药膏很有信心?咋会担心出问题,特地交代?完了!定是她自个也没有把握。”
    佟掌柜摇了摇头,商枝若是担心出问题,直接叮嘱客人便是。特地来药铺交代一句,是怕他想与她合作,找不到人啊!
    ——
    商枝回到酒楼,秦伯言立即吩咐人上菜。
    她洗干净手,捧着凉水扑在脸上,舒服的喟叹。这天太热,都想直接泡在凉水里。
    薛慎之递给她一块绢布,问道:“谈得如何?”
    商枝拿着帕子擦一把脸,薛慎之叹息,从她手里把绢布拿过来,认真细致的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商枝望着他清隽淡漠的面容,一双眸子却十分专注,脸上绽出一抹浅浅地笑意,“掌柜拒绝我,我在他药铺门前摆摊,带来的十盒药膏卖掉了。那些买的人用着效果好,身边的亲朋自然会去问。我想没有哪个掌柜能放过眼前没有风险的商机!”
    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注视着她那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宛如花间晨露,在阳光下流转着夺目光华,让人移不开视线。
    商枝将帕子拿过来,放在盆里揉搓,晾晒在竹竿上,回头对薛慎之道:“明日我去惠民堂看一看。”
    薛慎之唇角微扬道:“不必再去。惠民堂与同济堂都是老字号药铺,他们并存却又暗自有竞争。你今日在同济堂门前做的事情,不消多时就会传去惠民堂,等客人有了反馈,他们定然会出手抓住商机。你如今把鱼饵放下去,只等着鱼儿上钩。”
    商枝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行,我就等着消息。”
    二人一同去楼上雅间吃饭。
    秦伯言拿了一小瓶梅子酒,给商枝倒小半杯,然后给自己满上。薛慎之的杯子里,斟一杯温水。
    “薛弟隐瞒得太深,我原以为他是童生,却未料到是秀才老爷。邱令元明明知晓,也隐瞒着我,亏我给他送去一个好材料!”秦伯言说得十分郁闷,他端着酒杯一口闷下,“如今薛弟是举人,打算何时赴京求学?”
    商枝瞥了薛慎之一眼,端着梅子酒浅饮。
    薛慎之端着饭碗,拿着筷子,缓缓说道:“暂时不去。”
    秦伯言笑道:“也行,邱令元的学问不错,他教你的比在国子监学的东西要强。”
    商枝喝完梅子酒,空酒杯往秦伯言面前推,薛慎之淡淡瞥一眼,“浅饮即止。”
    “再喝一点点。”商枝伸出手指比出小指尖。
    薛慎之沉默不语,举止优雅的进食。
    他一个眼神,商枝怂了,乖乖的把酒杯收回来。
    秦伯言看着觉得好笑。
    商枝默默吃完饭,喝几口水漱口,歇一会,打算回去。
    薛慎之把账目看完,也无事可做,起身与商枝离开。
    秦伯言道:“我有话与商丫头说,你去后院把牛车赶出来。”
    “好。”薛慎之去赶牛车。
    秦伯言悄悄摸摸地给商枝一瓶梅子酒,“这是我自己酿的,喝几杯养身,解馋。”
    商枝眼睛一亮,闪着惊喜地光芒,兴奋地说道:“秦大哥,你是这个!”她竖着大拇指!
    秦伯言哼哼道:“那你赶紧多写几道菜谱。”
    “一定一定!”商枝这才发觉忙得晕头转向,竟有一个月未曾给镇上酒楼送菜谱。“我有一个姐妹,她想开酒楼,我担心她不善经营,便将她安排到咱们酒楼,你意下如何?”
    “你觉得可行,自行安排。”秦伯言并不管这些小事,商枝也是东家之一,能够做主。
    商枝道谢,“我到时候将她送到镇上酒楼。”
    “商枝。”
    薛慎之将牛车赶出来,清润低沉的嗓音唤着她。
    商枝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被他那一声喊得心跳都加速了。
    她和秦伯言挥了挥手,将梅子酒藏在身后,跳上牛车,酒瓶子藏在布包下。
    薛慎之手指轻点着车辕,扬着唇角道:“你这样像家里的狗子,把肉骨头藏起来,偷偷躲起来吃。”
    商枝藏酒瓶的手一顿,震惊而激动的抬头看向薛慎之,“你怎么看见了?”她都藏起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鼓鼓地布包上,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秦伯言下楼时手里拿了梅子酒。”
    商枝轻咬着下唇,低声问,“那我能每日喝一小杯吗?”
    他侧脸看了看她,眼底蕴含着一抹柔光,“可以。”
    商枝开心地把梅子酒抱在怀里,深深嗅一下,满脸陶醉。
    薛慎之望着她一脸满足的模样,眸光微微晃动,对她来说似乎一点点小事就能够轻易的满足。
    商枝将风吹散的发丝勾在耳廓后,想起今天遇见李明礼的事情,“我今日见到李明礼了,他与他的娘在一起,我觉得奇怪,李明礼十分刻苦勤学,贫寒拮据,但是他娘穿着十分精细华贵,出手也十分阔绰,并非没有银钱。买两盒药膏,给五两银子,都不用找补两百文。”
    薛慎之微微诧异,似乎未曾料到李明礼家境不错。他沉吟道:“李明礼刻苦勤学,他入清河书院已经两年,今年便能参加童生试,孟老师也说他能过,他拒绝了,说那一日家中有事,怕是参加不了科考。”
    商枝蹙紧眉心,总觉得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他与他娘的关系似乎不亲近,甚至讨厌他娘。我觉得他娘挺在意他。”商枝轻叹一声,把两百文钱给薛慎之,“你改日去书院,拿这钱财买笔墨纸砚给他。文曲星和王春芳,你给他们带吃的去。”
    “好。”
    薛慎之将铜钱收起来。
    回到杏花村,李大婶给商枝带来一个消息。
    “贺平文在卖地,上等水田四两银子一亩,中等水田三两,次等水田二两。你若是要,便去陈族长家。想要买的乡邻,都在陈族长家中商量呢。”李大婶一直觉得商枝不种地不行,替她留意着谁家卖地。
    之前商枝不愿意买贺良广家的田地,纯属不想给他们解难,而且也是故意抬价。
    如今请陈族长做主,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行,我现在就过去。”商枝去屋子里取银子,她还有七八十两银子,买几亩地在承受范围。
    商枝带着二十两银子去陈族长家。
    陈族长家中坐着不少人,全都是对田地有意的。
    贺平文和胡氏坐在陈族长身边,乡邻商量得差不多,只是在付银子的事情上有一点冲突。
    贺继闵与薛庆云一人看中两亩上等水田,只是手头银子不够,薛庆云商量着先付二两银子,其余的慢慢给。而贺平文与胡氏急着用银子,哪里肯答应?
    薛庆云无奈,只好买下一块次等水田。
    贺继闵便不乐意了,他仗着是贺平文的叔叔,只给了三两银子,“你们爹娘和平章都死了,要这么多银子做啥?我是你们叔叔,还能贪墨你们的田地不成?”他喝一口水,直接拍板道:“剩下的五两银子,我每年给你们一两。”
    贺平文老实,他看着塞在手里的三两银子,不知道该咋拒绝。
    胡氏不乐意,收下这三两银子,田地给贺继闵,剩下的银子就打水漂了。
    她正要开口,就见商枝进来,眼前一亮,心里顿时有主意,“商姑娘,你要买田地吗?”
    贺继闵转头看着商枝,脸色顿时沉下来,“胡娟,你这是啥意思?不说你尊敬长辈,先顾着自家人,也得懂先来后到的道理!”
    胡氏不悦道:“你把银子结清,我立马把地契给你!”
    贺继闵动怒,冷笑道:“这两亩上等水田,老子要定了!我就看看,谁敢跟我抢!”
    胡氏也跟着冷笑道:“现在知道攀亲戚了?我爹娘先前问你买田地,咋就闷不出一个屁来?现在是欺负我们没爹没娘,还是咋?我也告诉你,这田地卖谁也不卖你!”
    贺继闵黑着脸,一连说几个好,目光阴狠的扫过商枝,重新坐回位置上去。
    他倒要看看,谁敢跟他过不去,买下两亩地!
    胡氏压下满肚子怒火,笑着问商枝,“商姑娘,你买地?”
    商枝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只问她,“你手里有几亩地?”
    “一共有九亩地,四亩上等水田,两亩中等水田,两亩次等水田,还有一亩旱地。”胡氏打算把地卖了,然后搬回娘家安家。贺家的名声在村里,早已经臭了,指指点点,听着心里不舒服。
    “卖掉几亩?”
    胡氏讪笑道:“卖掉一亩次等水田。”
    贺继闵冷笑几声,一句话不说。
    胡氏心里不自在,“你要,我给你算便宜。”
    商枝摇了摇头,“照价。”
    胡氏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剩下的八亩地,你给二十二两银子。”
    商枝走到她的身边,看一眼贺继闵道:“我只要两亩中等水田,一亩次等水田,一亩旱地。”
    “不要良田?”胡氏吃惊道。
    “嗯。”商枝掏出十二两银子给胡氏,“你把地契给我。”
    胡氏愣愣地接过银子,心里咋都想不明白,商枝为啥不买良田。村里人人都要良田,只是苦于掏不出银钱。商枝的大手笔,可不像没有银子的人!
    对商枝来说,不管土壤如何,她种的都能活,是不是良田无所谓。她何必为那几亩良田,得罪小人呢?
    贺继闵见商枝识趣,看着胡氏的目光更有意味,不卖给他,就等着荒,三两银子也甭想要!
    胡氏心底这才想通商枝在避嫌,不愿意与贺继闵结怨。只能忍下心里的不痛快,数着地契给商枝,不甘心地再问一遍,“你当真不要?”
    “不要。”商枝拿到地契揣进袖中,朝陈族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李大婶在门口等着,“商丫头,地买了吗?”
    “买了四亩地。”商枝道。
    “那你可以种稻子和菜了,你一个人,尽够了。”李大婶似乎很高兴,她热情的对商枝说道:“咱们这里的地不好,种东西总比隔壁村的产量少,你多种庄稼,红薯、土豆长地下的少种,这两样收成最不好。”
    商枝若有所思,她这双手种,能有收成吗?
    李大婶这么一说,她愈发想种红薯、土豆这一类收成不好的试一试。
    而且,她觉得是土质的问题,可以改善土壤。
    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地里,听爷爷说过,如果土质不松软,不肥沃,可以埋放草木灰、松针、浇稀释后很淡的醋水,可以改善土壤。
    但是她没有试过,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既然想到了,商枝便告诉李大婶,“可能是土地不够松软,你种地前一个月,在地里埋松针,草木灰,会有一点用处。”
    “这个法子可以用?”李大婶将信将疑。
    “好不好用我暂且不知道,可以试一试。”商枝不敢把话说太满,迟疑道:“不如等我试过之后再说?”
    李大婶赶紧说,“商丫头说的都有道理,明儿我就去试一试。”
    商枝无语,她的话就那么有用?
    ——
    次日,李大婶翻地埋松针的时候,商枝帮忙一起干活。
    就在这个时候,狗娃跑过来通知她,“商枝姐姐,有个很威武的叔叔来找你了!”
    商枝一听,猜到是秦景凌。她连忙放下锄头,对李大婶说,“家里来客人,我先去招待。”
    李大婶摆摆手,“你快点去,别让客人久等了。”
    商枝匆匆回到屋子里,薛慎之已经在招待秦景凌。许是连日赶路,他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秦景凌问道:“商姑娘,你说的小子在哪里?”
    商枝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指着门口,栓子背着硕大的包袱,几乎把他的脊背压弯,有一种不堪重负之感。
    他怯怯地看着商枝,见商枝看他一眼转过头去,抓着包袱的手指收紧,小小的嘴唇紧抿着。又转头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薛慎之,薛慎之倒是没有无视他,朝他招了招手。
    栓子很紧张,他二叔派人去通知他过来的时候,他娘就哭了,一边哭,一边给他收拾包袱,就仿佛他此去再也回不来,心里也很害怕。
    长这么大,他还未离开过杏花村。这次不但要离开,还很苦很累,甚至有生命危险。
    但是他坚定的相信,商枝姐和二叔虽然生气失望,但是不会害他丢掉性命。
    如果他听话,他们会原谅他,他愿意去军营。
    栓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一脚迈进屋子里,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秦景凌,身上有一股凛然气势,他凌厉的目光如同鹰隼,让他双腿打颤。
    秦景凌收回视线,对商枝道:“童子军平均年龄在十二岁,大多是家里困苦送去军营,给他谋一条活路。还有的是征兵。你打算将他送过去磨砺,再将他带回来,还是真正让他成为将士?”
    商枝与薛慎之对望一眼。
    薛慎之回道:“将士。”
    秦景凌满意的点头,“那我将他带走。”言外之意,若只是磨砺,便不会要人。
    商枝哭笑不得,这种事情还需要考验!
    秦景凌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朗声笑道:“军营是严肃的地方,不是给你们磨砺孩子的训练营。进去的人,都是为国家挥汗洒血的英雄,不需要被家中保护很好,胆小怕事的懦夫。”
    即便秦景凌欠商枝恩情,这一件事情上,仍旧不能够妥协。
    商枝并没有侵犯军营的意思,她打定主意将人送进去,便是给栓子选择一条道路。
    与其被许氏教养坏,不如在军营报效国家。他若是明白他们的苦心,定能拼出一条路。
    “秦叔,栓子便托付给你,劳您多照看。”商枝给秦景凌倒一杯茶,然后递给栓子。“给将军敬杯茶。”
    秦景凌不由看商枝一眼。
    商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心思被看穿,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道:“他根子有点歪,好在能吃苦耐劳,就是缺少打磨,我看他的资质还算不错,便想叫您收他为徒。”
    栓子猛地抬头看向商枝,背在身上的包袱‘嘭’的掉在地上,心里十分震动。
    “商枝姐,我错了!我一定潜心悔改!我知道现在说啥都没用,你等着我,五年!我五年后一定带着荣耀回来!不辜负你和二叔的期望!”栓子眼泪刷地滚落下来,他就知道商枝姐不是狠心无情的人,她还没有放弃他!
    栓子心里又酸又高兴,下定决心要改过自新!
    商枝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栓子抽噎着跪在地上,给秦景凌磕三个响头,双手端着茶递过去。
    秦景凌重新打量他,栓子端着茶水的手抖了抖,心里虽然惊慌,却紧紧咬着牙关硬扛。
    足足一刻钟的时辰,茶凉了,栓子的脚都跪酸麻,秦景凌才接过茶,一口饮尽。他起身道:“走了。”
    商枝挽留,“不吃午饭再走?”
    秦景凌心中微微一动,“吃饭不必了,你把牛肉干炸一罐子给我。”
    “好嘞。”商枝知道秦景凌爱吃牛肉,算着他这两日会到,割了三斤牛肉湃在井里。等他来了,辣炒一碗吃,剩下的给他炸牛肉条,不放水的话,能吃个几天。
    商枝连忙去厨房忙活开。
    牛肉条下锅前得腌制,她索性把饭焖在锅子里,麻利的做几道菜,先端上桌供他们吃,自己则是在厨房里炸牛肉。
    牛肉炸出来的香辣鲜香的香味溢满厨房,飘向餐厅,秦景凌和栓子两人狠狠吸一口气,同时吞咽口水。
    三斤牛肉炸出来也就一斤多的样子,她装进一个小陶罐里,搁在包袱皮上,包起来打个结,递给秦景凌。
    秦景凌吃了三大碗饭,早就吃得撑了,抵不住香辣牛肉条勾出的馋虫,解开包袱夹一条放在嘴里,连吃了几条,这才觉得过瘾。
    他准备把包袱捆起来,就见栓子眼巴巴地看着,打个结,他把包袱往肩上一挎,一本正经道:“就先从锻炼你的意志开始。”
    栓子泪眼汪汪,背着自己的大包袱,跟在秦景凌身后离开。
    商枝和薛慎之都没有去送。
    马匹拴在村口的大树上,秦景凌大步过去,把包袱捆在马匹上。就看见栓子站在村口,望着去往村里的一条小路,久久不见人影走来为他送行,眼泪啪嗒啪嗒如泉涌般落下来。
    “走了。”秦景凌翻身上马。
    栓子抬手狠狠擦干净眼泪,朝秦景凌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秦景凌的手心,被他拽上马。
    马匹疾驰而去,栓子回头望着快要看不见的杏花村,握紧拳头,他在心里坚定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商枝站在药山上,看着不见影的马匹,对一旁的薛慎之道:“回去吧。”
    薛慎之收回视线,点了点头,两人并肩下山。
    栓子这一走,家中的气氛有一些低迷。
    薛慎之看着心情不太好的商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温润的嗓音透着坚定,“他会回来的。”
    商枝仰望着他,露出浅浅地笑。
    她相信。
    ——
    京城。
    秦府,福寿居。
    门外站着四位婢女。
    屋子里头一架多宝上,摆着玛瑙碟子翡翠碗,小小一盆绿玉梅花的盆景摆在正当中。窗户前的乌木炕床上铺着四喜云纹织锦锻,秦老夫人正斜靠在上面,身后立着盘金彩绣牡丹纹的背靠。
    她满头银丝梳理得整整齐齐,带着一个黑色绣福字抹额,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团和气,精神十足。手里握着一串佛珠,脚边跪着两个丫鬟拿着小木槌在捶腿。
    “老祖宗,您这气色比起年前,一日好过一日。将军给您寻的药,真是神了,也不知是哪个神医制的,若是请回府上来,许是能治好您的病。”坐在圆凳上的二媳妇柳氏捡着秦老夫人顺耳的话说。
    秦老夫人眼底带笑,“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缘法,景凌既然未能请来,自然有缘由。神医开的药已经减轻我不少痛苦,本该心存感激,又怎可扰人清宁?”
    柳氏还想说什么,门口一个婢子进来,屈膝行礼道:“老夫人,有一封您的信。”
    秦老夫人放下佛珠,接过信,拆开,看清里面的内容,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变,“荒唐!”
    秦玉雪只生了锦瑟一个女儿,怎会又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
    柳氏眼皮子一颤,眼睛往信纸上扫,秦老夫人却是揉成一团。
    这时,又有婢子进来禀报,“老夫人,姑爷来了。”
    “请进来。”秦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婢子忧心她犯病,连忙抚背顺气。
    不一会儿,一道身着深色锦袍,年逾四十却依旧俊美的男人,迈步进来,手里拿着锦盒,笑道:“母亲,这是雪儿得的一尊玉佛,她身子不便,小婿给您送过来。”
    见到苏元靖,秦老夫人心气稍顺,“劳你们惦记了,雪儿如今将要四十,又怀有身孕,凡事得小心看顾,老婆子这里不必来问安。”
    “是。”苏元靖将锦盒递给一旁的婢子,“母亲何事心情不顺?”
    秦老夫人脸色一变,将柳氏支走,将信给苏元靖,“有人写信来说你与雪儿有一女流落在儋州府。这些年来,雪儿除了生两个哥儿,也只有锦瑟一个,怎会又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我看啊,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拨。”
    苏元靖拿着信纸的手一紧,不过失神片刻,他神色如常道:“正是,雪儿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儿,凑齐两个好字。”
    闻言,秦老夫人心情好了许多。
    苏元靖道:“此事交给小婿处理,老夫人莫要心忧。”
    “嗯,交给你办,我最放心不过。”秦老夫人几句话间,生出疲乏之态。
    苏元靖匆匆告辞离开。
    回到苏府,他直接去往书房,招来管家。
    管家进入书房,便见苏元靖站在窗前,握着信纸的手指泛白,他对管家说道:“我有一事交给你去处理。”然后把信递给管家。
    管家看完信,大惊,“找到小姐了?”
    苏元靖眼底闪过冷狠的光芒,闭了闭眼,他沉声说道:“你按照地址去儋州府清河镇找到写信的人,将他处置了。”
    管家心中一颤,心思转念间,他明悟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小姐呢?该如何安排?”
    这一回,苏元靖久久无声。
    就在管家以为他拿不定主意时,苏元靖开口道:“她若无父无母,你夫妻认她做养女。”
    管家愕然,转瞬明白过来,他若认小姐做养女,老爷便能暗中多照拂。
    “属下明白。”管家把信带走,并未发现回廊转角处,一道纤细地身影脸色发白的靠在墙壁上,双手紧紧地捏着锦帕,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下几句话。
    “找到小姐了。”
    “儋州府清河镇。”
    “认做养女。”
    她深深吸一口气,绝对不能让管家认那个人做养女,否则带回京城,迟早会有事发的一日!
    苏锦瑟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既然父亲不愿认她回来,那就不要回来了。
    她敛去眼底的思绪,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去找秦玉雪。说动她答应自己去清河镇,将大舅找的那个神医请进京给外祖母治病。
    既然是姐妹一场,她自然该去会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