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将麻烦事儿丢给庄炽,仁宗与庄煜俱是心情大好,便闲聊了起来。
    “皇上,父皇有意与母后出京散心,您可知道了?”庄煜突然开口问了起来。
    仁宗点点头道:“朕听说了,可是父皇如今御体欠安,朕真的不放心哪。不管怎么说在京城延医用药的总比外头方便许多,而且父皇母后也不必受风霜颠簸之苦,五弟,你说是不是这话?”
    庄煜也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极是,可是他今儿过来也是负有使命的,昨儿太上皇和太后可把他宣进宫去耳提面命的,要他一定说服仁宗让他们出京散心。
    因为太上皇的身体不好,所以仁宗说啥也不肯让父皇母后出京,都已经跪谏哭求好几回了,太上皇和太后实在拿仁宗没辙,这才想到让庄煜出马。
    “皇上说的是。”庄煜赶紧应和一句。仁宗皱皱眉头,不悦的说道:“没人的时候叫大哥,你一口一个皇上的,听着真不舒坦。”
    庄煜嘿嘿一笑,跳到仁宗面前叫道:“皇兄,你知道父皇当年对母后的承诺不?”
    仁宗没好气的抬手敲了庄煜的额头一记,笑骂道:“这个还用你说?你都知道的朕能不知道?哦,朕知道了,你是父皇母后派来的说客,好你个庄煜,如今真是长进了啊!”
    庄煜赶紧说道:“皇兄皇兄手下留情,好歹您弟弟我也是当爹的人了。”
    仁宗立刻说道:“就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得了,大哥也不为难你,实话告诉你,大哥打算明年开春就奉父皇母后南巡,这样既能圆了父皇的心愿,我们也能放心。”
    庄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皇兄你要南巡?”
    仁宗点点头道:“对啊,怎么,不行?”
    庄煜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煜儿,这可不是你的性子!”仁宗见庄煜一反常态的欲言又止,心里一急连“煜儿”这个称呼都叫了出来。
    听到这一声“煜儿”,庄煜仿佛立刻有了精气神儿,他干脆利落的说道:“皇兄,南巡一趟耗费极巨,不知道国库能不能支应?”太祖朝之时,曾经有过一次南巡,竟然耗费了国库中近六成的库银,太祖皇帝深感耗费太甚,所以在临终之前特特告诫继位太子,务必不可再行虚耗库银的南巡之举。所以在后来几任皇帝的统治之中,再没有过一次南巡。这就是庄煜震惊的原因。
    仁宗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朕所说的南巡并非如从前那般的南巡,此次南巡,朕打算下旨所经各地的官员不许迎不许送,不建行宫,一应支出全由内库负担,并不动用国库之财。”
    庄煜“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了。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就算是不让地方迎送建造行宫,这么多人出门,只怕内库支付起来也不会太轻松的。他的皇兄才继位,谁知道以后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将内库之银耗尽,日后连赏赐都拿不出手来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皇兄,您真的决定了?”庄煜赶紧问了一句。
    仁宗点点头道:“是,已经决定了。”
    庄煜“哦”了一声,给仁宗行了礼便往外走,仁宗奇道:“你要去哪里?”
    庄煜回头道:“回家,找无忧要银子。”
    仁宗糊涂了,纳闷的问道:“好好的要什么银子?难道你还得自己买东西不成?”
    庄煜转身摇头道:“不是买东西,是找无忧要银子给皇兄。”
    仁宗沉脸喝道:“胡闹,大哥又不缺银子。”
    庄煜直接来上一句:“南巡就缺了。”
    仁宗这才明白过来,只笑着说道:“好了,大哥既然有此打算,便会做好准备。若没有足够的银子,大哥自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罢了,我们一起去给父皇母后请安,朕亲自向父皇母后禀明。”
    兄弟二人去了懿坤宫,仁宗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了一遍,太上皇和太后听完,想了许久方才点头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皇帝,我们都走了,京城怎么办?”
    仁宗想都不想便说道:“回父皇,交给十弟便可,若有极重大的军国大事,也可飞马急报。”庄煜听了这话不由闷声偷笑。而正在衙中精心计算每个俘虏要收多少赎金才合适的庄炽突然恶狠狠的打了个寒颤。他还纳闷儿的自言自语,“不冷啊!”却不知道他的好皇兄,当今仁宗皇帝又要往他肩上压担子了。
    太上皇想了想,点头道:“嗯,老十还行,看几个月的家没问题。”
    于是乎,在庄炽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被内定为了辅国亲王,于南巡期间代理一切政务。
    经过数日的精心计算,庄炽果然拿出一份既公道,又让鞑鞑人和柔然人肉疼的赎金价目表。这个价格绝对鞑鞑与柔然能付的起的,可是也会很伤了他们的元气。而且这个价目表都无法让鞑鞑与柔然讨价还价,因为庄炽的计算已经精细到了一纸一草的地步,想还都没有余地了。
    虽然付的起,可是鞑鞑和柔然现在都有新的主人,他们并不想将先前的可汗与王储迎回来给自己添堵。于是态度上自然便很是敷衍。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份原本很机密的价目表竟然在鞑鞑部和柔然国内传的近人皆知。让那些死忠于旧主的老少亲贵们群情激动,用尽各种手段要求迎回旧主人。甚至还有些铁至还有些铁杆们宁可倾家荡产也要赎回他们的可汗与王储。
    如此一来,鞑鞑部新任可汗与柔然国新任王太女便极为被动了。因为他们并没有彻底掌握所有的力量,故而不得不妥协。答应交赎金赎人。
    中秋之前,鞑鞑部的五万两黄金和柔然国的三十万两黄金如期送到京城。大燕也将鞑鞑可汗,哈赤丹大王子以及被列上价目表的柔然亲贵还给了他们使臣。
    鞑鞑可汗与柔然亲贵恨不能肋生双翅一夜飞回家去,可是哈赤丹大王子却不肯走了,死活要把心尖子庄炅一起带走。
    庄炽得报之后,命人将哈赤丹大王子带到自己的面前,很淡定的对他说了一句话,差点儿没把哈赤丹给气疯了,把在场的其他人给听傻了。
    庄炽只说了一句:“要带走也不是不行,可这是价格么有点高,只怕大王子舍不得。大王子要的那个人,不多不少,身价银子整整五百万两黄金,少一两都不行。”
    “你……”哈赤丹真的要气疯了,他和他的亲贵们加起来才三十万两黄金,一个庄炅却要五百万两黄金,这……这也太无耻了!五百万两黄金,便是打成与庄炅真人一般大小的纯金之人,都能打上万个了。而柔然一年的岁入才不过一百五十万两黄金而已。拿四年的岁入换一个庄炅,就算是哈赤丹大王子愿意,柔然举国上下的王公亲贵平民百姓都不能答应。
    “你故意刁难!”哈赤丹大王子如斗牛一般冲以庄炽面前大叫起来。
    庄炽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哈赤丹大王子,淡定的说道:“我们大燕子民的确很值钱,这个价格还是本王的优惠价。大王子若要赎人可要抓紧了,若是过一阵子本王会涨价也说不定。”
    哈赤丹大王子听了这话,“噗”喷出一口鲜血,生生被庄炽气昏了过去。
    庄炽却不在意,反正大堂又没锁着门,堂上有柔然使臣,堂下还有柔然亲贵,众人可都看着呢,他连一个指头都没碰过哈赤丹大王子,他要吐血可与大燕敏亲王无关。
    柔然使臣臊的脸都没地儿放了,赶紧命人将大王子抬下去。庄炽也没阻拦,只是在使臣告辞之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大王子真仍性情中人,日后还要常常来我们大燕出使啊,回头本王会派太医前去给大王子治病的,这吐血不是什么大毛病,好治。”
    柔然使臣一愣,他立刻听明白了这位少年亲王的言外之意。使臣只能咬牙躬身说道:“是,下臣必定向国主禀报王爷之意。”
    原本柔然使臣暗中得了王太女的密令,准备在大燕境内寻找机会将哈赤丹大王子害死,然后再嫁祸给大燕人,这样既能把赎金捞回来一些,又能除去哈赤丹这个前王储。可是现在柔然使臣知道那个计划行不通了。
    收完赎金之后,庄炽向仁宗禀报,仁宗满意极了,将庄炽大为褒奖一番,还赏赐了许多好东西。并且痛快的给了庄炽整整二十天的婚假。敏亲王大婚之期定于十月初九,日子已经很近了。
    庄炽走后,仁宗招来暗卫,命他们派人尾随鞑鞑人与柔然人,务必保证这两人平平安安的回到他们的土地上。这还不算,因为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回国之后势必处于劣势,所以仁宗特别下令让几名暗卫暗中出手,务必造成鞑鞑可汗与哈赤丹大王子分别能与新任掌权之人分庭抗礼之势。只有这样,鞑鞑部与柔然国内才能内斗不息,完全无法聚集国力与大燕为敌。
    处置完俘虏,接下来要处置的便是犯下谋逆大罪的庄烃庄嫣季绣云季弄云等人。仁宗想了许久,方才独自来到懿坤宫面见父皇母后。莫约过了一个时辰,仁宗从懿坤宫中出来。他没有直接回勤政殿,而是亲自去了慎刑司。
    命人将庄烃提到审讯室,仁宗看着眼前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庄烃?仁宗不禁问了一句。此时的庄烃,看上去就象一个垂暮将死的残废乞丐。
    庄烃用力睁大眼睛,看到一个身着皇帝常服的中年男子坐在自己面前,他呆了愣了半天,才认出这人就是他的大哥,从前的太子,如今的仁宗皇上。
    庄烃张了张嘴,可好半天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只是从他的眼中涌出极为浑浊的泪水。
    仁宗看到这般情形,不由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便挥手命人将庄烃带了下去。庄烃被带下之后,庄嫣便被带了进来。因为有了刚才见庄烃的情形,所以仁宗有了心理准备,而且庄嫣的情形比庄烃又好太多了。所以仁宗看庄嫣的眼神与看庄烃的便很有些不同。
    庄嫣一看到仁宗,便膝行上前连连磕头哭道:“大哥,嫣儿知道错了,大哥饶了嫣儿吧……”
    仁宗略一皱眉,两旁的内侍便立刻上前将庄嫣拖开。只听仁宗沉声道:“当日你谋害朕之子嗣,可曾想过有今日?”对于以那种卑鄙龌龊手段加害无辜稚子的庄嫣,仁宗是绝对不可能原谅她的。
    庄嫣绝望的哭倒在地上,她听到仁宗沉声道:“将罪人庄嫣封入井室,永不开启。”井室是宫中的一种密刑,将罪人关入一个形如枯井的极小房间之中,被关之人只能直直的站着,然后再以铜汁浇死每一个缝隙,被关之人只能落个活生生饿死的下场。以仁宗的性情,他会下这样的旨意,可见心中恨庄嫣恨到了什么程度。
    庄嫣并不知道,当日她谋害仁宗与庄煜的子嗣,惊吓了仁宗最疼爱的女儿,那孩子从此便开始生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痊愈,总是病厌厌的,这是仁宗心中最恨之事。
    处置完庄嫣,仁宗坐了一会儿,沉沉说道:“罪人庄烃打入金台,遇赦不赦。”
    金台是慎刑司里的一处特别牢房,以巨石砌成,大约有一丈见方,在石缝上生长着一点点狗尿苔,被关入金台之人只能以这狗尿苔为食,再不会得到来自外界的任何食物。狗尿苔被刮下之后,生长三天便能够维持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所以庄烃被关在这里并不会很轻易的饿死。被关入金台之人,从此再也见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直至死去。
    至于其他参与谋逆之人便好解决多了,仁宗一道圣旨便将他们发往刑场,受五马分尸之刑。
    在死刑犯被执行的前夜,按照老规矩要给他们吃一顿断头饭,再问问他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心愿不离谱容易做到,多半都能得到满足。因为这样不会让这些囚犯死后变为厉鬼为祸人间。
    当问到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之时,两人的一致愿望就是见睿郡王妃一面。一直被关押在慎刑司中的她们并不知道如今的无忧已经是睿亲王妃了。
    通常死刑犯临死之前想见什么人都是给见的。可是季氏姐妹要见的是睿亲王妃,慎刑司的牢子们可做不了这个主。季氏姐妹求了半天,只求牢子将话送出去,至于睿亲王妃见不见她们,她们并不强求。
    牢子冷笑了一回,便走出牢房向上禀报。慎刑司的总管太监听了这番禀报,不由冷笑道:“真是痴心妄想!不用理会她们。”
    这时旁边的副总管太监小声说道:“公公,还是禀报一下吧,若是她们死不瞑目变成厉鬼可是个大麻烦!”
    慎刑司总管太监皱起两道极为稀疏的眉毛,半晌方说道:“好吧,那就去禀报。”
    无忧正府中与过府来访的程灵素说话,程灵素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今儿难得魏玄没工夫看着她,她便赶紧坐了车子到睿亲王府透气来了。这阵子她的压力可是不小,毅国公府的每一个人都盼着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儿,程灵素真真是郁闷的不行,这生男生女之事哪里能由她说了算呢。
    “回禀王妃娘娘,有位慎刑司的公公求见。”春雨进门屈膝禀报,倒让无忧有些惊讶。这慎刑司的人怎么还找上自己了?
    “可曾说了何事?”无忧蹙眉问道。
    “回娘娘,说是牢中两个女犯人明儿行刑,想在行刑之前求见您。”春雨是无忧无忌分出靖国公府之后才选上来当差的,对于季绣云季弄云之事并不很清楚,因此只能照着那慎刑司公公的原话说。
    可是无忧一听便明白了,她略想了想,点点头道:“知道了,让慎刑司的人回去,本宫自会安排。”
    春雨赶紧跑去回话,程灵素见状便笑着说道:“姐姐还有事情要忙,我便先回去了。”
    无忧微笑点头,命人好生送程灵素回府,然后便坐车进宫去了慎刑司,见季绣云季弄云最后一面。
    “睿亲王妃就要到了,快快打扫房间,赶紧把香薰上,可不敢让这气味污了王妃娘娘的鼻子。”慎刑司总管太监一听说睿亲王妃真的要来,便急慌慌的张罗起来。
    等无忧到达慎刑司之时,慎刑司里已经收拾出一间极为干净的净室,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也被略略清洗之后带进净室等候。
    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咚之声响起,季绣云季弄云立刻仰头去看,只见雍容华贵明艳照人的无忧缓步走了进来。虽然无忧只是穿了一袭很简单的浅紫贡缎对襟缠枝葡萄纹夹棉褙子,头上也没有带太多的金玉首饰,只是以一套三件羊脂玉白玉连环步摇绾起了如云的绿鬓,可她就是能给人一种雍容华贵,令人不敢正视之感,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高贵,是季绣云季弄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也不可能明白的感觉。
    无忧走到椅前,缓缓坐了下来,垂眸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们。对无忧来说,季绣云和季弄云已经是前尘往事,与她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你是大姐姐?”季弄云突然开口,颤声问了起来。
    “放肆,大胆罪奴……”跟在无忧身边的白虹一听季弄云如此称呼王妃,便愤怒的厉声喝斥起来。只是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无忧抬手阻止了。
    “大姐姐,大姐姐,救救我们吧,我们到底是堂姐妹啊,身上都流着祖父的血……”季弄云突然伏地放声大哭,哭的好不悲苦凄惨,仿佛她有着天大的冤屈一般。季绣云一听妹妹哭嚎,立刻也跟着伏地大哭起来。
    无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坐着,看她们姐妹哭嚎,直到季绣云和季弄云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哭声渐息。季弄云抬起头看着高贵的堂姐,哑着声音叫道:“堂姐,我们是血脉 至亲啊,你是我们的大姐姐!”
    无忧淡淡说道:“你们就算是本宫的亲妹妹,只要犯了国法就得受相应的惩罚,天道昭昭,又岂能随意而废!看在你们明日就要行刑的份上,本宫见你们一面,这一面已经见过。你们可以踏实上路了。”
    说罢无忧便站起来往外走,这时季弄云突然扑向无忧,却被身上有功夫的白虹飞脚踢开,重重的摔到地上。季弄云还是不死心,只拼命向无忧爬去,口中不停的叫着“大姐姐……”
    无忧身子猛的停了下来,她怒视季弄云,冷冷道:“季弄云,当年午时二刻你在昊极院正房北窗根底下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季弄云大骇,惊恐万分的瞪着无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她脸上也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看上去极为扭曲可怕。
    “你……你说什么!”季弄云哆嗦了好一会儿,才从双唇中挤出这句话。
    无忧冷冷说道:“季弄云,别以为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需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你还有脸求本宫救你么?”
    季弄云立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她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再没有了一丝挺起身子的力气。
    季绣云一见到这种情形立刻急了,她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若不立刻把妹妹抛开单独为自己求情,她就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季绣云尖声叫道:“大姐姐,我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无忧皱了皱眉,淡淡道:“想出那般恶毒的主意,用脏东西害我孩儿,若连这样的事情本宫都要原谅,本宫还配做母亲么!”说罢,无忧便径直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季绣云季弄云一眼。
    无忧刚走出慎刑司,便见庄煜站在慎刑司大门对面的柳树底下,眉宇之间有一抹担忧之色。他看到无忧走出来,便飞奔上前,急急拉住无忧的手,担心的问道:“无忧,你还好吧?那种东西根本不配你亲自走一趟。”
    无忧原本心中的确有些郁郁之情,可是看到庄煜那双饱含关切担心的眼睛,那些郁郁之情便不翼而飞了。她浅笑点头道:“五哥,我没事儿。有些话,说出来就能放下了。我们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然后一起回家好不好?快到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间了。”
    庄煜牵着无忧的手,笑着应了一声:“好,我们走。”夫妻二人相携前往懿坤宫,季绣云季弄云之事便如青烟一般消散无形,无忧心中最后一点点来自前生的怨念就此彻底放下了。
    次日午时,一干相关人犯被押到午门外的校场,以五马分尸之刑处死。行刑之时,所有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都到场观刑。那极度血腥的场面极大的震慑了每一个人。所有的人都彻底了解了新君仁宗的雷霆手段,数十年间再无人敢心生反意。
    天下安定,朝政也都上了正轨,转眼便是次年春日,春暖花开之时,仁宗奉太上皇皇太后出京南巡,随扈的自然少不了睿亲王府一家子,留守京城的除了敏亲王庄炽,也不做他人之想了。
    不过庄炽此番留守京城倒是心甘情愿的很,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年轻的敏亲王妃马氏刚刚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庄炽当然要留在京城里陪伴妻子,所以这留守辅国之事,他便责无旁贷的担了起来。
    仁宗一行到了江南,住进了江南最负胜名的退思园。这日庄煜正与无忧商量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去逛当地最有名的山塘街,不想仁宗身边的内侍贵华突然来请。庄煜与无忧说笑道:“必是父皇母后想白龙鱼服,皇兄召我们陪伴护驾,走,咱们快过去吧。人多一起逛也更热闹些。”
    夫妻二人说说笑笑便走到了仁宗住处,却见房中一个内侍都没有,只有仁宗铁青着脸坐在椅上生闷气。他一看到庄煜无忧进来,便愤愤叫道:“五弟你来看!”说着便将一封信拍到了桌上。
    庄煜很吃了一惊,要知道仁宗从来也没这样疾颜厉色的对他说过话,无忧也是吓了一跳,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惶恐。
    庄煜赶紧拿过信来细看,一看之下也如仁宗一般气的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到椅上呼哧呼哧的生闷气。
    无忧这下子更加纳闷惊讶了,暗自忖道:“还有什么事能把他们两人给气成这样,难道京城出大事了?可是也不象啊,那封信看上去既不象秘信,也不象是从京城发来的加急折子。”
    仁宗并没有让无忧猜的太久,只说道:“无忧也看看吧。”
    庄煜将信交给无忧,无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不由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庄煜长长出了口气,愤愤说道:“昨晚还见过父皇母后的,他们必定走不远,皇兄,我这就带人去找。”
    无忧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头,仁宗亦沉声道:“胡闹,怎么能带人找,父皇母后身边只带了陆总管与孟雪两人,若是走露了消息为歹人所乘可怎么办?”
    庄煜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母后会来这么一手,可让他这个做儿子该如何是好呢?仁宗说完也重重叹了口气,这事真是难办啊!
    无忧静静的坐在一旁,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皇兄,既然父皇母后已白龙鱼服离开了,我们何妨起程回京呢。”
    无忧此言一出,仁宗和庄煜的两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两人的眉头一般的紧皱着。仁宗沉声问道:“无忧,这是何意?”
    无忧轻声细语的说道:“以臣妾浅见,父皇母后悄悄离开有原因有二。第一,父皇早年对母后有过承诺,如今正是实现承诺的时候,第二,此番南巡虽然动用的是内库资财,并没有从国库里出一分一文,皇兄也大力缩减了规模,可是每日所耗到底也不是一笔小数,父皇母后一生节俭,必不想让皇兄日后有捉襟见肘之难。”
    仁宗的眉头皱的更加紧了,那是因为无忧所言与他心中所想并无异样,事实上,此番南巡动用的确是动用了内库近七成的资财。南巡过后,内库便得空了一大半。不过为了父皇母后,仁宗当然极为心甘情愿,可是他的父皇母后却是不舍得让儿子日后为难的。
    庄煜听了这话急道:“无忧,先别说这些,只说怎么把父皇母后找回来。”
    无忧轻轻点头,慢慢的说道:“我们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返回京城,一来能压下父皇母后微服之事,二来,也让父皇母后放心,可以自由的行动。”
    庄煜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接口说道:“其实我们没有全都回京,还留下一部分人手暗中寻访。父皇母后没了戒心,找起来自然也容易多了。”
    仁宗沉思良久,对庄煜说道:“那便这样办吧,这事就交给你和无忌,务必要尽快找到父皇母后的下落,朕这便择日回京。”
    庄煜站起来躬身称是,然后扭头看看无忧,再转回去看向仁宗,虽然没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却把什么意思都表达出来了。
    仁宗被气乐了,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然后笑着说道:“无忧与你一起留下,宝儿也留下,旭儿和曦儿随朕回京。”
    庄煜大喜,立刻跪下谢恩,看他那急吼吼的样子,却让无忧羞红了脸。
    为了不引人怀疑,在庄煜无忧无忌带着宝儿化妆成平民百姓悄悄离开退思园之后,仁宗又在退思园中住了几日才起驾回京。
    任谁都没有想到庄煜无忧无忌在江南这一找便找了足足三年。三年来他们都没有同时回过京城,只是错开偶尔回去露一面儿。对外只说是在寻到一个世外高人,能为宝儿彻底断除先天不足的病根。因为需要五年的医治时间,所以睿亲王夫妇得一直陪伴着女儿。至于太上皇和太后的下落,仁宗不得不假父皇之诏,发了一道太上皇静心养病,无谕不见外臣的旨意,勉强混了过去。
    三年后的七夕节,庄煜和无忧循着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一点点线索来到了江南一个小镇,这个镇子很是偏僻,风景也是一般,不过在七夕这天晚上,小镇天空中会出现彩雀搭桥的奇景,这等景致极为难得一见,庄煜和无忧估计着他们的父皇母后会来此赏玩。
    庄煜抱着女儿,无忧走在他的身侧,一家三口顺着人流往前行走。突然,宝儿在庄煜怀中扭动着非要下来。庄煜便顺了她的心意将她放到地上,无忧正想伸手去牵女儿的小手,不想宝儿却撒腿跑开了。
    庄煜和无忌大吃一惊,忙追了过去,这会儿观景的人越来越多,倘有人趁乱将宝儿拐走怎么办,要知道宝儿生的玉雪可爱,凭是谁见到都想抱一抱她的。
    江南温暖湿润的气候也的确对调理宝儿的身体很有助益,宝儿现在的身体比从前已经好太多了,小胳膊小腿也有力气。只见她蹬蹬蹬几步就跑开了。庄煜急的大叫道:“宝儿别乱跑……”
    无忧却是若有所思,她拉起庄煜的手边追边说道:“五哥快些,宝儿从来不这样,必是她发现了什么。”
    庄煜和无忧很快追上宝儿,他们看到宝儿正站在一对老夫妻面前,小手拽着老翁的衣角,仰着头甜甜的叫道:“祖父……”
    庄煜和无忧听到宝儿这一声喊叫,立时惊呆了,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找了三年多,真的找到了么?
    那对老夫妻低头看到宝儿,面上亦闪过激动之色,特别是那位老夫人,正是激动的蹲下身子,紧紧抓住宝儿的双手,急切的问道:“宝儿,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爹和娘呢?”
    “爹,娘……”不等宝儿回答,一声激动万分的呼喊响起,紧接着,庄煜和无忧飞奔到那对老夫妻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那对老夫妻看到庄煜和无忧,眼中也泛起了泪意,特别是那位老夫人,立刻扑上前轻轻搂住庄煜和无民,喜极而泣的叫了一声:“煜儿,无忧,我的儿啊……”
    老翁口唇轻颤,半晌方才说道:“都快起来,我们回去说话。”
    此时便是再有天大的奇景也不能吸引他们这一行人了,庄煜抱起宝儿,悄悄向身后比了个手势,两名隐在暗中的影卫面上立刻露出极度惊喜的神色,两人飞快退去,立刻飞马赶往京城报信。
    庄煜一家三口随着老夫妻走了莫约一刻多钟,便来到一处极为干净简朴的农家小院儿,小院儿没有院墙,只扎了一圈半人多高的竹篱笆,篱笆上爬满了蔷薇花,大红深红水红娇黄粉白淡绿等等颜色的花朵儿热热闹闹的开着,好上去好不欢快。
    被庄煜抱在怀中的宝儿一看到那满架蔷薇,兴奋一边蹬腿儿一边叫着要下来。非要先下来跑去摘花儿不行。
    做普通乡野老翁打扮的隆兴帝虽说这三年来得了大安宁大清静,可心里到底还是牵挂着儿孙们,一听宝儿要摘花,便立刻笑着说道:“宝儿乖,花上有刺,仔细扎了手,回头祖父给你摘。”
    庄煜和无忧听到隆兴帝这如此此轻缓柔和的语气,不免暗自吃惊,他们所知道的父皇,就算是再宠孩子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孩子们说话的。
    说话间便进了小院,院中一个小腹隆起,正在收拾院中石桌的年轻女子抬头看到睿亲王爷和王妃还有小群主竟然与太上皇和太后一起走进来,不免很吃了一惊,她赶紧迎上前去跪下行礼。
    这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后的贴身女官孟雪,她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庄煜和无忧不免暗暗犯了猜疑,难道他们的父皇收用了孟雪,孟雪肚子里的孩子是父皇的?
    皇太后见孟雪下跪,便笑着说道:“你身子重,且不必行礼了,仔细屈了孩子。今儿我们一家子团圆,快回房说与怀武,让他别再伺弄那些药材了,赶紧去打酒,今儿破例让老爷喝上一回。”
    庄煜和无忧听了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看来孟雪是已经嫁了人才有的身孕,这孩子与他们父皇没有关系,父皇没有在离宫之后做了对不起母后的事情。
    无忧赶紧上前亲自扶起孟雪,笑着说道:“孟雪姐姐,这几年多蒙你照顾公公婆婆,辛苦了。”
    孟雪赶紧摇头道:“少夫人言重了,服侍老爷夫人原是小妇人的本份。”因为是在宫外,为了安全起见,所以父皇母后王爷王妃之类的称呼都是不用的,只能以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来称呼。
    孟雪应了一声,向着西厢房那边扬声叫道:“相公,相公……”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长衫,看着莫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匆匆推门走出来,边走边急急问道:“娘子,如此着急的呼喊为夫,可是哪里不舒服?”
    男子说完话便看到小院中多了三个人,他先是微微错愕,然后便快步走过来给众人见礼,想来是已经猜出了众人的身份。
    皇太后笑着说道:“他叫冯怀武,是位医术绝好的大夫,去年我们作主将孟雪嫁给他了。怀武,这是老爷和我的老五和他媳妇儿,那是我们的小孙女儿。”
    冯怀武上前一一见礼,在看到宝儿之时,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可也没有说什么。
    庄煜和无忧知道若非他们的父皇母后极为信任这冯怀武,是绝对不会把孟雪嫁给她的,所以冯怀武是自己人。于是都笑着与冯怀武厮见,绝无一丝一毫的王公亲贵架子。
    冯怀武见过众人之后便去厨房里取了一只黄澄澄的大葫芦,隆兴帝见了赶紧追上一句:“去村西头曲家,打老曲藏着的三十年状元红。”冯怀武笑着应了一声,拿着大葫芦便匆匆走了。
    庄煜无忧一直没有看到陆柄,心中很是惊讶,庄煜便问了起来:“父……爹,陆总管呢?”
    太上皇笑笑说道:“他去江中城买东西了,得明天才回来。”
    庄煜听了这话不免皱起眉头,陆柄怎么能一夜不回来,倘若有刺客,又有谁来保护他的父皇母后。
    太上皇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自信的说道:“煜儿,你爹也不是泥捏的。”
    皇太后笑着说道:“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快进屋说话。”
    众人进屋,孟雪忙去准备下酒菜,无忧见了便笑着说道:“爹,娘,您们都三年多没尝过媳妇的手艺了,不如就让媳妇去做吧。”
    太上皇听了立刻笑着说道:“好好,快去吧。”
    无忧笑起福身行礼退下去,与孟雪一起到院中东侧的小厨房中做菜。边做菜边聊天,等冯怀武将酒打回来,无忧也做好六道香气四溢,让人一闻就食指大动的下酒菜。同时,无忧也从孟雪口中知道了这三年以来,太上皇和太后是怎么过的。
    将酒菜送到房中,太上皇一闻味道便笑着说道:“真香!”
    太后在一旁笑道:“老爷,菜由着您吃,可酒,最多只能吃三角子,可不能多吃。”
    太上皇有点儿小郁闷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庄煜和无忧,笑着抱怨道:“如今你们娘亲管我管的太严了。”
    庄煜和无忧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么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帝王之气的太上皇,心中难免有一丝丝尴尬。不过太后和冯怀武以及孟雪显然都习惯了,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
    这场酒一吃倒吃到了三更时分,三年未见,大家都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宝儿早就撑不住在太后的怀中睡熟了,可就算是睡熟了,宝儿都死死抓住太后的衣角,仿佛这样她的皇祖母就不会再突然不见了一般,这又让太后很是伤心的一回。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之中,仁宗在承乾宫中与皇后正要安寝,突然有宫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在宫外求见。
    仁宗与皇后心中都咯噔一下,仁宗立刻叫道:“开宫门,速宣。”此时宫门早就落钥,仁宗知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的皇姐才会如此着急的闯宫,那必是有了父皇母后的下落。
    皇后刚服侍仁宗穿好衣裳,长公主庄灵便急匆匆赶到承乾宫。仁宗早已经清过场子,此时殿内连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庄灵几乎是飞奔着进来了,她一见到仁宗便兴奋的叫道:“皇上,五弟找到了……”
    仁宗尽管已经想到就是这件事情,可是当他亲耳听到之时,还是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他飞奔到庄灵面前,急切的叫道:“大姐姐,在哪里找到的,父皇母后现在可还好?”
    庄灵含泪笑道:“好好,父皇母后都好,身子骨挺健壮的,父皇的旧疾都好了大半,他们现在正在扬都府江中城外六十里的桃花甸。煜儿昨天傍晚才找到他们。”说着,庄灵便将一只手指头粗细的铜管递给仁宗,找到太上皇和太后的消息就是放在这只铜管之中由信鸽捎回来的,信上写的更清楚些。
    仁宗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声说道:“谢天谢天,总算是找到了。我这悬了三年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了,大姐姐,天亮我们就出宫去扬都恭迎父皇母后。父皇母后真是心狠,这一躲便躲了三年!”
    时间紧急,仁宗立刻亲拟密诏一道,命人火速送入敏亲王府,等密诏送至敏亲王府,东方已经现出一抹鱼肚白,仁宗率二十名亲卫,连同长公主庄灵一起,轻车简从直向扬都府飞奔而去。至于后续之事,仁宗都在密诏中交待给了敏郡王庄炽,这三年来,庄炽几乎帮仁宗撑起了半个朝堂,什么事交给他仁宗都是极放心的。
    待仁宗赶到桃花甸之时,庄煜无忧带着宝儿已经陪着太上皇和太后整整五天了。这五天里,被委以重任的宝儿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粘着太上皇和太后,就连睡觉都要睡在他们的房中,显然,前次太上皇和太后的离家出走行为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要不他们也不能把宝儿派出来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需知这三年以来,宝儿每夜都要缠着娘亲无忧一起睡的,这一点,让做爹爹的庄煜都磨平了后槽牙。如今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宝儿丢给太上皇和太后,庄煜顿觉神清气爽,为自己这一箭双雕之计深感自豪。所以这五天,庄煜可以过得快活似神仙,他甚至都不想让皇兄仁宗早些到来了。
    这一日,太后无忧孟雪三人正在院中边说笑着边晾晒刚刚洗好的衣裳,忽然看到远处一阵烟尘滚滚,灰蒙蒙的看不清是什么。然后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声。太后心里立刻明白了,只看着无忧笑问道:“是你们报的信儿?”
    无忧忙要跪下,太后却拉住她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若不报信便是你们失职了。三年没见他们,我们心里也很想念。”
    马队冲到小院近前,为首之人一看到站在院中的太后,便立刻从马上跳下来,飞奔着冲着院子,扑到太后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哽咽的叫道:“不孝儿子请母后安!儿子给母后磕头……”
    这人便是仁宗,他一连给太后磕了七八个头,才在太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着已经三十好几,唇上已经蓄起了短短胡须的大儿子,太后也欢喜的落了泪。
    “母后……”又一声大叫,庄灵从马上跳下来,直直飞扑到太后的怀中,只叫了一声便放声大哭,她死死抱着太后,边哭边叫道:“母后,您太狠心了,怎么能将我们抛下……”
    院中的动静引出了在后院取水浇地的太上皇庄煜他们,仁宗和庄灵以及跟来的所有人看到身着土布衣衫,袖子和裤管儿都高高挽起的太上皇边用衣角擦手边走出来,全都震惊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除了那张脸之外,从后院走出之人再也没一丁点儿象太上皇,他分明就是一个乡野之间最普通不过的老农。
    院中鸦雀无声,太上皇却先笑了起来:“都来了,别傻站着,进屋吧。”仁宗和庄灵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都跪下请安。
    因为仁宗等人飞奔而来的动静着实不小,住在小院附近不远处的乡邻们忙都抓着铁锹木根之类的东西飞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再是来了什么强人!
    “庄老爹,出啥事体了?”一个身材健壮的农夫隔着开满蔷薇花的竹篱笆向太上皇高喊了起来。这一声庄老爹传到仁宗庄灵等人的耳中,着实违和的很,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一个极普通的农夫这么称呼他们的父皇,大燕最贵重之人。
    可太上皇却没觉得什么,只摇摇手笑道:“没事没事,是我儿子女儿找来了,铁牛你忙去吧,过两天请你吃酒。”
    那个健壮的农夫闻言神情立刻放松下来,摇摇手憨厚的笑道:“没事就好,庄老爹,那我们忙去了,有事儿老爹只管招呼……”
    太上皇乐呵呵的点头道:“去吧去吧!”
    铁牛等人走后没过多久,三三两两的农妇们从各个方向往小院走来。她们都没有空着手的,要么拎上两只风鸡风鸭,要么拐着一篮子还滴着露水的新鲜菜蔬,要么端着一笸箩风干的毛栗子红枣山核桃,要么拿了些锅碗瓢盆等物。大家听说庄老爹家来了好多人,便主动送东西帮忙来了。她们个个手脚麻利,很快在院外的空地上支起炉灶架上大锅,热热闹闹的忙了起来。一时之间欢声笑语盈满了小院内外。
    房中,仁宗看到院外忙碌的农妇们,再看看父皇母后那恰然闲适满足的神态,原本那颗想立刻接父皇母后回京的心便没有那么迫切了。因为他深知在京城皇宫之中,纵然终日锦衣玉食,可以享尽天下的富贵,可是却没有办法享受到这种最纯朴简单的快乐。
    太上皇的这个小院子并不很大,除了三间正屋之外便只有东西两厢各两间边屋,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安置下仁宗带的人马。太上皇见了此等情形,便主动对仁宗说道:“耀儿,你与灵儿留下来住,其他人都去镇子上住客栈,待明日为父宴请乡亲们之后便随你回京。”
    仁宗忙应了下来亲自去安排,他走出房门之时,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就算是回到京城,他也要继续让他的父皇母后拥有这样的安宁和幸福。无论费多少心思也一定要办到。
    次日一大早,太上皇在村东头的晒谷场上宴请全村父老,向他们表示感谢。自从两年前太上皇和太后来到这里,便得到了所有村民的无私帮助,那座温馨简朴四季花开的小院便是大家伙儿帮着建起来的。
    仁宗看着那些质朴的村民,心中深有感触,他如今是一国之君,自然处处都要从治国理政的角度出发看问题想事情。此次出京迎接父皇母后,仁宗所看到的一切都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触动。如何才能将国家治理的更好,仁宗心里更加清楚了。
    虽然挺舍不得庄老爹一家,不过所有的村民都挺他们高兴,在村民们看来,没有什么比一家子团圆更要紧更欢喜的事情了。所以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与太上皇和太后告别,只是在送行的时候再三再四的说着,请庄老爹日后一定常回来看看。
    太上皇全都笑着应了,还承诺为送两名先生来继续教孩子们读书,以弥补自己离开后村里的孩子们无人教导的遗憾。然后才与相送的村民们一一作别,踏上了回京之路。
    太上皇走后一个月,一名内监在当地官员的陪伴下来到了这个小村子,将村子里所有的百姓都召集起来,宣布了皇上的一道特别恩旨。乌衣村现有一百四十户百姓终生免赋。仁宗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乌衣村民照顾太上皇和太后的感激之情。
    乌衣村的村民再也想不到这样天大的好运竟然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一时都欢喜的懵了。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拼命磕头。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天大的好运,可也隐约能猜出必是庄老爹的功劳。那日他们见过庄老爹的儿女们,真是个个都出色极了,他们必定是朝中的大官儿!
    后来,乌衣村的村民生活越来越富足,家家都有能力供养孩子们读书。数十年后,从乌衣村走出了数十名举人进士,乌衣村也不再叫乌衣村,而被天子赐名为状元坊,便不一一细表了。
    太上皇仁宗一行回到京城,已经是将近八月中秋了。这三年来因为太上皇和太后未在宫中,所以宫中就没有过过一次中秋节。如今太上皇和太后归来,当然要举行一次最为盛大隆重的中秋庆典。太上皇和太后的归来,让所有的人心中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了。
    太上皇与太后已经习惯了闲适恬淡的日子,所以对于宫宴之事并没有兴趣。只是为了替儿子仁宗向百官证明些什么,才参加了盛大的宫宴。看到太上皇和太后神彩熠熠的出现在宫宴之上,不论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仁宗也知道父皇母后如今很不喜那繁复冗长的宫宴,便尽力缩断了在宫宴的时间。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时间,便结束宫宴命群臣与内外命妇出宫了。到了晚上,仁宗与皇后邀月宫上单设一席小宴,一家人吃上一顿真正的团圆饭。
    看着底下的满堂儿孙,太上皇和太后脸上始终洋溢着满足的笑意,与先代帝后比起来,他们真的是幸福太多了,他们的人生何其的圆满。
    宴罢吃茶之时,孙辈们都已经先退下去了,太上皇看着与亡友季之慎一模一样的无忌,笑着说道:“无忌如今越来越象任安了,今年都十七了吧,怎么还没有成亲?”
    仁宗立刻笑着说道:“这几年无忌一直跟着五弟五弟妹寻找父皇母后,他立誓一天不找到您们就一天不成亲。”
    太上皇立刻皱眉叱道:“胡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尽说孩子话!如今我们都回来了,赶紧成亲。快快命钦天监择个最近的好日子让无忌成亲,可不能再耽误了。”
    仁宗笑道:“父皇,儿臣每年都命钦天监择日子的,今年有四个好日子,儿臣记得其中九月初六就是上佳吉日,离现在也最近,不如就定在这一天?”
    太后闻言皱眉说道:“这会不会太仓促了,半个月哪里够准备的?”皇家婚礼那一桩不得准备上个几年,如今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太后怎么会不担心委屈了无忌。
    皇后在一旁笑着回道:“母后您就放心吧,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无忌这个新郎倌儿呢。那怕是明儿就大婚都没问题。”
    太后听了这话方笑道:“这就好这就好,那就定九月初六。”
    无忌见这些人这么直接了当的谈论自己的婚事,还真有点儿抹不开面儿,只能低头不说话。
    庄煜见了促狭心起,便笑着说道:“无忌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日子不合适?要不再等两年?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
    庄煜此言一出,自太上皇以下,除了无忧以外,所有的人都用锥子般的眼神瞪向庄煜。太后正要斥责庄煜,却见庄煜杀鸡抹脖儿似的向自己使眼色,太后这才会过意来,原来儿子是假意逗无忌的。这才点了点头,没找庄煜的麻烦。
    无忌原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是听姐夫那么一说,他浑身一激灵,立刻抬起头叫道:“不用不用,九月初六就很好!”无忌其实早就想成亲了。不成亲,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那个让他丢了心的姑娘。每回去毅国公府,他都得抱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心态,还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未婚妻魏紫,无忌能不郁闷么。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无良姐夫涮了一把,他的脸涨的通红,气愤的瞪着庄煜,愤愤叫道:“姐姐,姐夫又欺负我!他现在老欺负我!”无忌深知姐姐是姐夫的克星,所以才忍不住当面告状。
    无忧忍笑白了庄煜一眼,好声好气的安抚无忌道:“这不是看着你也不回话,你姐夫才激你的么,别气别气。你给了准话儿,咱们就好赶紧操办起来了。”
    无忌郁闷的看了无忧一眼,他现在觉得姐姐越来越不站在自己这边儿,总是向着姐夫“欺负”自己。无忧却用笑盈盈的双眸看回来,无忌被无忧这么一看,顿时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其实无忧不只是庄煜的克星,也是无忌的克星,什么叫以柔克钢,看看无忧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仁宗便命礼部尚书会同司礼监太监总管前往毅国公府宣旨。毅国公府上下人等接旨之后,心中虽然也很欢喜,可更多的情绪却是舍不得。两年前程灵素生出来的还是个儿子。如今程灵素又有了身孕,可是月份浅,还看不出是男是女,所以到目前为止,魏紫还是毅国公府里唯一的女孩儿。
    心尖子眼珠子还有二十天就要出阁,从此不在毅国公府里住着了,一想到这件事,毅国公府上下所有的男人都难受的不行。于是毅国公府上下便笼罩着一种欢喜与忧伤并存的诡异气氛,欢喜的是女人们,忧伤的自然便是毅国公府所有的男爷们儿,一连十几天,毅国公男人们就没开过脸,还动不动就长吁短叹。
    不管毅国公府怎样的舍不到,九十初六还是很快就到了。初六这日凌晨,魏紫便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上头,戴上凤冠之后魏紫便去拜别家中的长辈们。要拜别的长辈太多,所以魏紫特特提前了近一个时辰拜别。
    毅国公夫妻坐在慕远堂上,看着身着嫁衣,娉娉婷婷的魏紫在两个陪嫁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来,毅国公便坐不住了,他紧攥着太师椅扶手的双手都颤抖起来。阿紫这就要嫁人了,活活要摘了他的心肝儿!
    魏紫上前拜下,口称:“大伯父,大伯母,阿紫拜别了!”
    魏紫这句话刚刚说完,毅国公便猛的冲下来将跪着的魏紫紧紧搂入怀中,放声大哭道:“不嫁了,我们不嫁了,阿紫,大伯伯舍不得你……”
    毅国公这一哭,毅国公府里感性的男人们可都憋不住了,全都围上来哭囔道:“不嫁了不嫁了……”之类的话。把自毅国公夫人以下,阖府的女眷们都惊呆了。她们也舍不得魏紫,可女儿家哪能不嫁人的,这帮爷儿们嚎个什么,难道让阿紫在家里当老姑娘被人指指戳戳的笑话一辈子么?真是疯了!
    魏紫也傻了,她哪儿能想到一向威武刚强的大伯父会冲下来抱着自己哭着不让自己嫁,然后爹爹哥哥们也全都冲上来了,这是商量好的么?她该怎么办呢,难道真不嫁了?
    就毅国公府的男爷们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阵阵鼓乐之声传了进来,毅国公老夫人见丈夫弟弟儿子们和侄子还围着魏紫依依不舍,果断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
    老夫人这一声端地喝的是声如洪钟,震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但见老夫人手持沉香云头如意拐,大步走了过来,以不容抗拒的气势用拐杖打开一条通路,成功的站到了被围在最中间的老国公和魏紫的面前。
    老夫人一手执拐一手拽住毅国公,沉声道:“国公爷,阿紫是一定要嫁的!”
    毅国公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看上去活象个被欺负惨了的白发老头儿一般好不可怜。一听老妻说出那样摘他心肝的话,毅国公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老夫人可是被气的不轻,手中拐杖重重一捣地板,大声说道:“可也没那么容易就让那小子把咱们家的心肝宝贝接走!你们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准备起来,再不去,人就进门了!”
    阿紫的八个堂兄和一个亲哥哥恍然大悟,立刻响亮的应了一声:“是,孙儿立刻就去。”说罢,九人带着自己的儿子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百粤镇守使夫人看到这般情形,心中着实为女婿捏了一把冷汗,瞧着这架势,她这杯女婿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呢!都说是丈母娘疼女婿,这不,无忌的岳母大人已经开始心疼他了。
    来迎亲的无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毅国公府大门前,他心里还美的不行。因为通常闹喜拦新郎都是在大门以外的,只要进了大门就算是过关了。看来毅国公府上下没人打算难为他。因着这个念头,无忌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担心,还特特提前了两个时辰前来迎亲,这不啥难题儿都没遇上么。
    勇亲王季无忌真是想的太美了,他立刻就会见识到毅国公府所有男爷们儿的厉害。他是真不知道,当年他独闯毅国公府,将阿紫的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全都打翻在地,这个“仇”他九个舅爷可都死死记着呢,就等着今天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毅国公府大门紧闭,这也是正常的,所以无忌并没有多想,只是下马上前亲自叫门,静等大门中开。可是无忌并没有等到大门打开,而是听到门内传出一声六七岁小童的应门声音:“谁啊?”
    无忌还是没在意,只依着规矩笑着高声说道:“本王前来迎娶贵府小姐!”
    “哦,是来接亲的啊,那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说出我是谁我就给你开门!你要说不出来就是不重视我们家,那我就不开门了!”一个听上去很可爱的童声响了起来。然后还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对,叫他猜,他要猜不出来小姑姑就不用走啊……”听这动静,门后少说也有三五个小男孩儿。
    无忌立立刻就傻眼了,要知道毅国公府别的不多,就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特别多,只是从六岁到十岁这一段,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之多。无虽说这些孩子无忌都见过,可是他哪能记得这么清楚,听个声音就能猜出对方是谁。说实话就象是见了面,无忌都不一定能全部认出谁是谁家的谁。张冠李带之事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就在无忌傻眼之时,门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嗯,这样吧,叫你猜一次也怪为难你的,显得我们以小欺大欺负你,这样吧,我让你猜三次好不好?”
    无忌哭的心都有了,猜三次!让他猜三十次还有可能猜对,三次,他不如一头撞开毅国公府大门算了,了不起就算是抢亲呗,反正他有圣旨撑腰,也不怕什么!
    陪无忌接亲的有季维扬季维翔兄弟,还有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府的两个儿子,这些人一听这意思不对,分明是毅国公府要刁难他们的堂兄,大家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季维扬,谁叫季维扬是他们当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小小年纪就给自己赢了个“智狐”的美名。
    季维扬高深莫测的一笑,抬头看了看毅国公府那高高的门楼。这门楼是高,但是对于无忌这种身手绝高之人来说,便实在是不算什么了。无忌会意,向季维扬点点头,兜手抄起喜袍下摆掖在腰间,只一个旱地拔葱,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门楼顶上。他往下一看,脸立时就绿了。
    原来人毅国公府里早就防着这一手呢,一带极厚实的大红喜幔将贴身藏于大门之后的孩子遮的严严实实,除非无忌跳到地上,否则他怎么都看不到那孩子是谁!无忌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到底是谁想出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主意,真真气死他了!
    季维扬仰头一看,见堂兄的脸色不对,分明正在磨牙,他忙也一撩袍子跃身跳上了毅国公府的门楼之下。往下一看,季维扬立刻笑了,他的眼中立时升起兴奋的光彩,这样才有点儿意思,嗯,有挑战性,他喜欢!
    无忌是关心则乱,此时完全开动不了他那其实也挺灵光的脑子,只立刻低声叫道:“维扬,怎么办?”
    季维扬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别急,先下去再说。”无忌点点头,与季维扬一起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黑子过来!”季维扬落地之后立刻高声将他的黑豹叫了过来,跟在黑子身后的是它的孩子们大黑二黑三黑直至六黑,共计六只小黑豹。
    七只黑豹在毅国公大门前一字排开,季维扬特意高声叫道:“黑子,带着一到六黑演练起来!一定要卖力气,晚上回府有重赏!”
    季维扬这一命令可把所有来接亲的人都给乐翻了,看靖国公府的七黑表演是京城中每一个孩子的梦想,偏季维扬小气的紧,七黑又傲气的紧,才不会轻易的表演。便是他们这些个亲近之人看的机会都不多。
    果然门内的孩子们立刻淡定不了了,只听一个小孩子低声叫道:“铭哥哥,要不我们开条缝看一眼吧,七黑表演呢!我早都想看了!”
    刚才叫无忌猜名字的那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行,我们不能开呢,要是开了他们一定冲进来,到时小姑姑就被他们抢走了……看表演怎么都没有保护小姑姑重要!”
    无忌立刻知道了这孩子是谁,他就是毅国公世子的小儿子,老六魏铭,今年还不到七岁。平日里鬼精鬼灵的一肚鬼主意。“你是魏铭!”无忌立刻高声叫了起来。
    “哎呀,都是你,谁叫我的,你看,被听到了吧!小姑姑要是被抢走了就赖你!”门内的魏铭气急败坏的冲着叫自己“铭哥哥”的那个小堂弟叫了起来,把比他小两岁的堂弟魏镇吼的小声哭了起来。还是旁边的谁小声哄了几句,魏镇才抽噎着收了泪。
    毅国公府对孩子们管教的极好,所以无忌在叫出魏铭的名字之后,不用无忌催促,魏铭便主动打开了大门。他们才不会做出那耍赖的事情。
    无忌一个眼色,季维扬立刻拿出一大把沉甸甸的荷包分给所有的孩子们,还上前领着他们去看七黑表演。果然几个孩子一看到七黑表演便兴奋的什么都忘记了,让他们的准小姑夫顺利走进了大门。
    无忌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亲亲舅爷魏玄一个人站在道路中间,似笑非笑的看着无忌,无忌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抹兴灾乐祸。
    无忌心中一沉,立刻快步上前,露出八颗牙齿笑着叫道:“九哥好,九哥辛苦了,这日头挺毒的,九哥怎么站在这里,让妹婿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九哥,吃杯茶歇会儿?”
    魏玄看到无忌眼中闪过一抹紧张,心中又是一乐,暗道:“你小子也有今天,当日我去迎亲,你可没少为难我!一报还一报,你且等着吧!”
    “不累,迎接王爷大驾,万万不会累的。”魏玄假笑的说了起来。
    无忌头皮一紧,知道今儿想抱得美人归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心念转了数转,干脆来先下手为强,便一步跨到魏玄的面前,压低声音在魏玄耳边说了一句,魏玄脸色一僵,狠狠的瞪了无忌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了道路。
    无忌立刻拱手长揖到地,连声道:“谢九哥成全。”
    站在毅国公府最高处掠阵观战的毅国公见魏玄啥都没做就让道路,气的直捶窗子,恨恨的叫道:“小九该打!那小子到底对小九说了什么,看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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