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大燕与柔然之间隔着千里海疆,两国素无邦交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如何能论及婚姻?”庄炽缓缓说了起来。
    太子听罢点点头,亦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十弟说的极是,我大燕立国百年,从未有远嫁和亲的公主,还是在大燕为七皇妹选驸马为好。”
    隆兴帝嗯了一声,就算顺宁公主如今不得他的心意,他也不会答应柔然国的求亲。谁知道那柔然国中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两国之间隔着瀚海天险,在燕何必去趟柔然的浑水。隆兴帝丝毫不担心因为拒绝求亲而与柔然结仇,招来柔然人的大举入侵。
    “老十,得闲了便拟一封回书,等开笔之后正式行文回覆柔然。”隆兴帝随口吩咐一句,将柔然国书交给庄炽后便将此事丢到脑后去了。
    庄炽双手接过柔然国书,心中还有存了好些疑惑,在没有想通柔然国为什么要向大燕求亲之前,这个疑问会始终存在他的心中。
    柔然国书送到京城之时朝庭已经封笔,所以知道国书内容的人少之又少,除了隆兴帝父子们之外,便只有理蕃院尚书张大人知道,这份国书就是张尚书紧急送入宫中的。隆兴帝没把柔然求娶顺宁公主之事当回事,可是张尚书却存了心。
    这张尚书是锦乡侯老夫人,也就是顺宁公主庄嫣外祖母的娘家远房表哥,从前锦乡侯老夫人还是小闺女儿的时候,与这张尚书之间也有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虽然后来各自嫁娶,可两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还藏着点什么。是以张尚书在他的夫人给锦乡侯府备年礼之时,便将一封短信封入礼单夹层之中,还在礼单上做了只有他与表妹才知道的暗记。
    果然锦乡侯老夫人收到礼单,一看到那多年不见的暗记,一时之间心绪难平,立刻将张尚书府的礼单抽起放于袖中带回了内室。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锦乡侯老夫人拆开礼单起出短信,看过之后不由大喜过望,她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为外孙女儿的婚事发愁,可庄嫣是皇家公主,亲事也不是她这个做外祖母的能过问的,如今柔然国求娶庄嫣,这对锦乡侯老夫人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好消息。公主配皇子,再是门当户对不过的,这门亲事真真叫风光体面。在锦乡侯老夫人的意识之中就根本没有隆兴帝会不许亲的念头。
    “老夫人,国公爷和二姑奶奶回府送年礼了……”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这才将锦乡侯老夫人叫的回过神来。她忙将那纸短信小心的藏好,这才传丫鬟进来服侍她更衣,换上一袭极为喜庆的深枣红色绣金团花出风毛对襟通袖灰鼠袄,戴了一顶绛色贡缎镶蓝狐皮暖帽,帽中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看上去华贵非常。
    锦乡侯老夫人刚在上房坐定,肃国公庄烃与胡氏便被丫鬟引了过来。胡氏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早就显了怀,气色比从前未怀孕之时好多了,圆本尖尖的瓜子脸被圆圆的满月脸代替,眉眼间的怯意也不见了。自从有喜之后,庄烃盼着胡氏给自己生下嫡长子,所以对胡氏好多了,肃国公府也好歹也有了正常的秩序。今年给锦乡侯府送年礼,庄烃也主动提出来陪胡氏一起,也算给足了胡氏体面。
    大燕的习俗,出嫁女儿给娘家送年礼,是不能只打发下人送的,而是要与丈夫一起亲自走一趟。而前几年庄烃从来都没陪胡氏送过年礼,让胡氏每每在送年礼之时都要提前打听消息,生怕遇上大房的胡碧莹,被她冷嘲热讽的狠狠奚落。
    而今年就不一样了,庄烃主动提出来要陪她一起送年礼,所以胡氏特特打听了日子,选在胡碧莹送年礼的这一天回娘家,也好摆一摆国公夫人的威风,出一出前些年受的恶气。
    “孙女儿(孙婿)给祖母请安。”庄烃与胡氏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夫妻两人齐齐给锦乡侯老夫人见礼。
    锦乡侯老夫人急忙叫道:“快扶着你们二姑奶奶,芸儿,你身子重,可不敢行礼,快坐下歇着,来人,给二姑奶奶斟滚滚的热**。烃儿,你也快坐下,外祖母这里正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庄烃笑着应了一声,与胡氏分别落座。丫鬟们分别上了香茶与热**之后,庄烃笑着问道:“外祖母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锦乡侯夫人正要开口之时,看到上房中杵着好些丫鬟嬷嬷,便挥手道:“你们都退下。”众人退下之后,锦乡侯夫人才笑着说道:“烃儿,柔然国的国主为他们大王子向嫣儿求亲,这可不是大喜事么?”
    庄烃惊道:“竟有此事,外祖母,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柔然国与我大燕素无邦交,如何会突然向妹妹求亲,外祖母,这莫不是谣言吧?”
    锦乡侯夫人忙说道:“烃儿,这消息再是确凿不过的,柔然国的国书今儿才送进宫,知道的人可没有几个。”
    胡碧芸听了这话便对庄烃笑着说道:“爷许不记得了,理蕃院的张尚书是祖母的远房堂兄,说起来爷与妾身都该叫他一声舅公的。”
    锦乡侯府这边的亲戚,庄烃根本都认不全,所以他不知道张尚书与锦乡侯老夫人的关系,听胡氏一说,庄烃方才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不知那柔然国与我大燕素无邦交,怎么会突然向妹妹求亲?这倒叫人有些费解。外祖母,您可知道内情?”
    锦乡侯老夫人笑道:“这结亲之事能有什么内情,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公主秀外慧中慧质兰心,有人来求亲再正常不过了。听说求亲的是大王子,以后公主必定会成为柔然王后,日后老身到了地下,见到你们苦命的母亲,并算也能有所交代了。”
    庄烃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的可没有这么简单,那柔然国如此突兀的求亲,这里面定然有玄机。可是看到极为欢喜的锦乡侯夫人,庄烃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道:“若然真能成就这门亲事,自是再好不过的。”
    锦乡侯老夫人笑道:“这么般配的亲事,怎么会不能成就呢!”正说笑着,外头又传来丫鬟回禀的声音:“回老夫人,大姑爷和大姑奶奶回府了。”
    锦乡侯老夫人扬声笑道:“叫她们进来也就是了。”
    少倾,容光焕发的胡碧莹与她的夫婿一起走了进来。胡碧莹看到庄烃与胡碧芸坐在锦乡侯夫人的左手边,脸上的笑容不由的一滞,她没有想到今年庄烃竟然会亲自陪胡碧芸给娘家送年礼。这让她想了一路的奚落嘲笑胡碧芸的话全都落了空。
    “孙女(孙婿)给祖母请安。”胡碧莹夫妻先上前给锦乡侯老夫人见礼,锦乡侯老夫人稳稳的坐着,踏踏实实的受了礼才叫他们起身。
    胡碧莹见胡碧芸一手扶着椅子把手,一手轻轻的放在凸起的肚子上,一副老神安在压根儿不打算起身的意思,而坐在她身边的庄烃也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这可把胡碧莹气的不轻,只轻哼一声直挺挺的站着,绝对不先向庄煜与胡碧芸夫妻行礼。
    可胡碧莹的夫婿,礼部侍郎的嫡次子韩绰却开始惶恐不安了。,他只是个吊榜尾的进士,如今并没有实缺,还处于候补之中。所以韩绰自是要夹起尾巴做人,庄烃再怎么也是皇子出身,不是韩绰这个身份可以与之平起平坐的。
    韩绰赶紧上前向庄烃深深做揖行礼道:“学韩绰拜见国公爷,夫人。”
    庄烃唇角勾起浅浅的一笑,他连留欠身示意都没有,只是伸手虚扶,淡笑道:“大姐夫请起。”胡碧芸这才故做矜贵的浅笑道:“是啊,大姐夫也不是外人,就不要如此客气了。”
    胡碧莹气的眼睛都红了,冲以胡碧芸的面前尖叫道:“你少假惺惺的!不过是做了国公夫人,连长幼之序都不懂了,怪不得只是个国公夫人!”
    “莹儿(放肆!娘子……哎哟……)”几道声音同时响起,这上房之中立时热闹起来。
    沉沉的“莹儿”是锦乡侯老夫人唤的,那一声放肆则是庄烃大喝的,乞求的叫娘子自然是被胡碧莹收拾的服服贴贴的韩绰叫出来的,至于哎哟的叫声,则是胡碧芸捂着肚子低低的申吟之声。
    “芸儿(夫人)你怎么样?”一听胡碧芸抱着肚子叫唤,锦乡侯老夫人与庄烃都变了脸色,他们顾不上胡碧莹夫妻,只紧张的看向胡碧芸。
    胡碧芸先勉强对庄烃笑了一下,然后看向锦乡侯老夫人,委屈的哭道:“祖母,可怜孙女儿好赖也是堂堂国公夫人,怎么能被人那样羞辱,孙女儿真是,真是……”胡碧芸抽噎了几声没有说下去,仿佛是伤心过度说不出话一般。
    胡碧莹气的都快疯了,只叫道:“小蹄子你少装相,打量谁没生过孩子么?”胡碧莹不象胡碧芸刚做新娘就开始守孝,成婚四年,她已经为韩绰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三岁二女儿一岁半,所以胡碧莹才会如此有底气。
    锦乡侯夫人气的拍着椅子扶手大叫道:“莹姐儿,还不与我住口,你要气死老身么?”
    韩绰也在一旁拉着胡碧莹的衣袖,小声说道:“娘子别说了,二妹与妹夫身份尊贵,我们原该先见礼的。”
    胡碧莹听了这话便再也忍不住眼泪,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的瞪着胡碧芸叫道:“现在狂算什么,有本事先把儿子生出来!胡碧芸,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放肆!”庄烃愤怒的大喝一声,别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胡碧芸的,胡碧芸都是他的妻子,肃国公府的女主人,当今皇上的儿媳妇,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是胡碧莹这个小小举人娘子能指责羞辱的。
    锦乡侯夫人一看这事儿要闹大了,便立刻喝道:“莹姐儿,你若是眼中还有老身这个祖母,就给你妹妹妹夫跪下赔罪,你妹妹如今身子沉,你这做大姐多加照顾还来不及,怎么能这么使小性儿闹意气?”
    胡碧莹当然不愿意跪,可是锦乡侯老夫人死死的盯着她,她的丈夫韩绰也连连用目光恳求。胡碧莹不得不流着泪在庄煜与胡碧芸的面前跪了下来,这样的屈辱让胡碧莹真想一头撞死!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胡碧莹刚跪到地上,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韩绰吓坏了,忙扑上前将胡碧莹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停的急切唤道:“莹莹,莹莹……”
    看到韩绰如此紧张胡碧莹,胡碧芸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原本,这个好脾气疼爱妻子的男人是家中给她订下的夫婿。庄烃可从来没有这样真心实意的关心过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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