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都没来得及平复被吓到的心情啊,就急匆匆地坐起去接电话。
    这个时期,家里电话除了李和兴偶尔打过来问候她几句身体情况,再没响起过了。
    全家老少在灾区的灾区,在医院的在医院,就她一个没实权的,跟家呆着呢,还没啥人找她。夏天被吓得心噗通噗通一阵乱跳,就怕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夏天接起电话听完了是怎么回事儿后,愣了愣。太出乎她意料了。
    也就造成了她只顾得上“嗯嗯,知道了”,再没出其他。
    挂了电话才想起来了,她得去大门口接啊,嫂子被拦着呢。来不及去细想,用手顺了顺头发,整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衣服领子,就出了屋。
    当夏天迈着比往常要快的步伐赶到门口时,就看到了正在调整筐的女孩儿,那个围着粉色纱巾一头短发的毛。
    按照常理,第一次见面的俩人,不该有隔阂和探究吧,至少总该有陌生感的吧,最关键的是俩人还在外面呢,有其他人,有夏季的风吹拂,可夏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忽然站在几米外,哭了。泪滴没有任何征兆地就滑落了下来。
    娘家来人了,毛来了就代表着自己的爹娘爷奶兄弟。
    看到毛,就像看到了他们,看到了那颗惦记她这个外嫁女的心。
    那份乡愁,那份深埋心中的想念,让夏天这个离家的孩子瞬间脆弱了,万千思绪上心头。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她想家了。一个人在京都太孤独了。
    毛一张带笑的大圆脸,表情也僵住了。她看到夏天站在不远处掉眼泪了,挥动的手臂就像被定格了一般,心就像被拧了一下,自己眼圈儿也红了。
    结成姐妹,需要缘分。而夏天和毛之间。是注定了前世今生的缘分,她们惺惺相惜,她们感同身受。
    “妹子?”
    夏天泪中带笑地往前迎:“嫂子?”
    夏天的一句嫂子,让毛分了心。不再是涌起凄楚重千斤的感慨。而是瞬时害臊了。
    毛挠了挠脑袋,挠乱了那一头卷发,脸色有些涨红:
    “跟他是这么。那啥……嗯,叫就那么叫吧,早晚的事儿。让我进院吧。”
    夏天擦了下眼泪,彻底被毛逗笑了。
    她先是跟门口目不转睛的哨兵打了招呼,然后扯着毛的手: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这地儿不好找吧?”
    俩人边边往叶家走,根本就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与尴尬。
    夏天还没等毛回答,指了指筐:“嫂子,这是什么?来,别背着了,估计你两个肩膀要受不住了,你摘下来,我们抬着。”
    毛一摆手回绝:“哎呀。不用。你怀孕了,不能拿重物。我下车顺手买的沙果,真是沙沙果,我吃了一个解解渴,酸甜的,真起沙沙了。等一会儿回去给你做罐头吃,放点儿白糖熬熬着,我跟你,又面又嫩糊,得老好吃了。”
    毛那丰富的表情和语言。让夏天紧着咽吐沫。被得嘴里直犯酸水。不过夏天也注意到了,嫂子确实结巴,只是不严重。
    “你咋能不知道老家得来人呐?难道……啊,我知道了。妹妹夫去的电报你怀孕了。那啥……大大娘他们都挣挣工分呢。大伯父被坏心心眼的告着呢,不敢出来。”
    编着话更结巴了,毛表演得跟真的似的。
    出发前她就被夏爱国和苏美丽反复叮嘱了,不能告诉夏天苏美丽病了,怕夏天跟着着急,那是个孕妇。干着急就是跟着添乱。
    毛怕夏天不信,又加了一句:“就就我闲着呢。姑给我找了个编筐的活儿,我手上麻利,早干干完了。我就代表他们来看你了。”
    夏天挑了下眉:“叶伯煊发的电报?我咋回事儿了?”
    毛站在叶家大门口,等着夏天开门,语气没变,实际试探:“你咋回事儿了?”卖萌寻找答案。
    夏天含糊地回道:“没咋回事儿啊,就是怕他瞎,要不然咋折腾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呢,还拍电报,多吓人啊。”
    毛眨了眨眼睛:“电电报那玩意儿能啥,就你怀孕了,我闲闲着,就来陪你吃喝玩来了。我我擅长这个。咱俩一块堆儿,散散心。”
    夏天正回身准备帮毛解麻绳,毛一把抓住夏天的手,音调都变了:“这这这叫平安归归来?”
    夏天笑了笑:“已经算平安归来了。只是个手指甲,别人都……”夏天的笑容忽然就有了勉强。
    “唉”毛叹了口气,拍了拍夏天的肩膀:“了解了解。”完点了点头,满脸郑重。
    夏天以为毛不懂,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毛却自言自语的道:“人生谁还没个起起落落的,得想开点儿生活啊。你得学学会放下,才能洒脱,过好眼前那才难得。”
    “嫂子,你可真不简单。”夏天真在这一刻羡慕了毛。真正的成熟,不是看清了多少事,而是能看轻了多少事。
    毛斜眼瞪夏天:“竟臊我。唠这些都不比好好吃饭,我洗吧洗吧,做点儿吃的。嘿嘿,我有点儿饿了。对了,妹夫呢?”
    夏天往外捡沙果,没抬头回了句:“他住院了,腿受伤了。过几个月就能好了。”完甩了甩两手:“嫂子,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毛一个健步拽住了夏天:“住院啦?哎呦,我就嘛,从收到电报就就觉得不得劲。那家里谁在啊?”
    “我和家里的工作人员荷花姐。你也知道我们一家子都是当兵的,从我公公到姑子,都在灾区呢。”
    夏天完就笑呵呵地去了厨房。
    而毛杵在院子里,皱着眉,心里琢磨着:“那就难怪了,人手不够用啊。妹夫恐怕是不放心妹子。唉值得敬佩的一家子。”
    毛愣了两分钟,都猜测个七七八八了,才从筐里掏出几个黄瓜纽。追着夏天的脚步进了厨房。
    “嫂子,你不用,我来。”
    毛用特别认真的表情看着夏天,推心置腹地道:
    “妹子。我不是外人。我来就是是为了照顾你的。你要跟我客客气,你累我也累。你去院子里拿果子放盆里,我做饭。别让我没呆呆两天就上火,成吗?”
    毛赶走了夏天,手脚特别麻利地开始忙活做饭。回身瞅了瞅夏天瘦弱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不能跟问号似的啥都问,得慢慢渗透着问。
    还有妹子就在眼前,啥人啥事儿也敌不过妹子平平安安,你瞅瞅那体格,比自己还瘦,可那得赶明儿生孩子呢。
    从衣兜里拿出两张纸,那上面记载着老太太回忆苏美丽口述夏爱国执笔“夏天爱吃的”。
    她岁数,不懂如何照顾孕妇,可这两张纸上承载着两代人的智慧结晶。那总不会有错。
    其实那张纸上记录的都是平常的吃喝,都没怎么吃过好的,怎么可能会做复杂的食材?毛就更是了,她虽然做饭好吃,可也就仅限于平平常常的家常菜。
    毛扫了眼厨房,切了半个白菜芯,又拿了三个西红柿,把二米饭焖上,就开始着手腌制黄瓜,把白糖醋盐全找了出来。又翻来翻去找了个大瓷碗。
    院子里的夏天,压了点儿井水,把沙果都洗净放到了盆里,瞅了瞅被毛遗忘在院子里的黑布包。捡起拍打拍打灰尘拿进了屋。
    进屋冲厨房方向看了看,两人就跟有默契似的,四目相对笑了笑,夏天就上了楼。给毛收拾出房间,开窗通通风,换上新的床单。找出前几天王荷花新晾晒的被褥。
    姑嫂俩没有一见面的絮絮叨叨,没有打听这个那个的让人心里发燥,而是顺其自然的开始忙碌。
    夏天换着被褥的时候还想呢,这要是大伯父没被人上告,那要来的是她娘,恐怕她现在得被拉着坐在一边思想汇报呢。
    她是更想她娘的,可她娘想要知道她百分百的心气也够她喝一壶的。
    等夏天再下楼时,就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也只是觉得味道不难闻,仍旧没有胃口。
    “嫂子?做好了?那你快吃吧。哎呀,你咋闷二米饭,咱家大米有很多的,可劲儿吃呗。”
    毛诱惑夏天,看着夏天进了厨房,当着她的面就掀开了锅盖:“看 看,香不香?跟我吃一顿?”
    夏天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
    “那你回沙发上坐着,我也坐那块儿,我们边吃边聊两句。”
    夏天知道夏家人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然点点头同意了。
    夏天坐在沙发上,就看着毛先是放茶几上一个碟,碟子里摆着三根翠绿翠绿一看就是新腌的黄瓜,新榨的辣椒油还撒在上面。
    没一会儿,毛就拿着一个大铝盆进了屋,咯吱窝下还夹着个板凳。
    铝盆里装着二米饭,饭上浇着白菜柿子汤,毛坐在板凳上,拿着铁勺在盆里拌来拌去……
    “嫂子,你坐那干啥?来,坐沙发上。”
    “不成,坐板凳上有在田间地头吃吃饭的感觉,能多吃点儿,规规矩矩的吃饭,累。”
    毛完就舀起一大勺塞进了嘴里,连汤加饭三勺子吃了进去才口齿不清地问她布兜:“我那黑兜子呢?“
    夏天咽了下口水:“给你拎楼上去了。”看到西红柿的正常反应。
    毛随意的点点头,用手直接拎起一根黄瓜,仰脖咬了一口,又是一勺子柿子白菜泡二米饭。
    瞟一眼夏天,笑了笑,口齿不清地问:“妹夫的具体情况吧?咋受伤的?”
    夏天简明扼要的了大致情况,经常分心,因为毛秃噜秃噜跟吃面条似的声音,太打扰她了。那汤饭指定酸溜溜的,喝起来也挺过瘾,嫂子鼻头都喝冒汗了……
    俩人正着呢,王荷花拎着一堆菜回来了,夏天先是给俩人介绍了一番,然后就问道:“有卖牛肉的吗?”
    王荷花摇了摇头:“没看着啊,你想吃?”
    夏天脸有点儿发红,指了指毛的铝盆:“我嫂子来了,我想给她做顿牛肉炖柿子。荷花姐,赶明看见了,你给我买一斤。”
    毛心里“哎呀妈呀”一声,真是不易啊,要撑死她了,妹子终于来了感觉了。
    以前她就常反感邻居家孩端盆坐门口吃饭馋啊,看人家大口大口的吃饭,她就从心里往外的刺挠。
    那时候回家磨着她娘做同样的,结果吃着就是没解心里那阵“痒”,怎么着都感觉不对劲。
    后来毛品出来了,去别人家看到正正经经坐饭桌上吃饭,除非有好吃的,她馋,要不然没觉得咋地。
    就那种蹲你跟前踢里秃噜的抱盆吃,很随意的那种,才能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
    今儿个她就先“试试水”,看看妹子是不是跟她一个“毛病”,果然……
    王荷花满脸欣喜,从这一刻起,荷花姐也不拿毛当外人了,很是热情实惠的对毛道:“大妹子,刚到第一天咋能就吃那个?你等着,姐给你做红烧肉去,一会儿就得。”
    毛赶紧拉住王荷花,她可听老太太和苏美丽了,她们有个通病,肚里越没油越不想怀孕时听到肉,心眼窄吧,没像张巧那样嘴壮心大。估计妹妹随娘,可不能让她听到红烧肉仨字。
    “可不用,荷花姐。你听我,我做的老鼻子了特别多的意思,你们要是不帮我吃,估计都得剩下,糟蹋粮食老天记恨,嘿嘿,第第一次使你家锅,没掌握好。”
    夏天在那俩人话的功夫,趁机瞄了眼铝盆和黄瓜,她中午就没吃,这么一想还真饿了。
    “嫂子没事儿,剩不下。”自己先去厨房找盆去了。
    毛趁机赶紧声对王荷花嘱咐道:“荷花姐,你也吃。看见没?得一起吃饭,热闹,有胃口。”
    王荷花忽然恍然大悟,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保姆身份,从来叶家那一天起,能不上桌吃就不上桌,最近饭桌更是不用了,因为夏天都是自己抱个粥碗坐在沙发上抿,她呢,就跟厨房对付一口。
    毛刚到叶家没多久,夏天就吃了一盆底汤泡饭,两个黄瓜,一口没吐,很是满足,吃饱一推,就觉得困了,想强迫自己陪着毛话,然而毛却打了个哈欠,她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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