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船外,夜幕已临,明月当空,都说月光过分明亮,会掩盖了群星璀璨,举目望夜空,盘绕在圆月周围的点点繁星,晖光依旧,似衬托红花的绿叶,有星高挂,明月显得越发皓白,月夜无风,蛙虫欢鸣更嘹亮,轻浅的步子落到地面,仙裙拂过道旁的嫩草,聚凝的水珠湿了裙角,而漫步之人却不自知。
    仙船上,几人游戏还在继续,静夜中,偶尔还能听到船中传递出的欢悦,尹灵儿和源离开,没了神威压迫,众人自然轻松,玩起来也肆无忌惮。
    漫步半饷,源顿住脚步,侧目,道“勿要靠近他。”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谁?”尹灵儿半仰着头,回视他,问道。
    “仙师。”星眸略微有些疑惑。
    “为何?”
    “探不到。”
    “探不到什么?”
    “探不到他所想。”
    漫步的步履一顿,尹灵儿震惊,“源哥哥的意思是,你的读心术读不到他心中所想?”
    源淡淡嗯了一声。
    “怎么可能!”那仙师不过玄仙后期,源贵为神尊,乃三界最强者,怎可能探不到他心中所想?这也太过诡异了!
    惊疑过后,尹灵儿又道,“源哥哥可知为何探不到他所想?”
    星眸沉思,“无脑之人,我探不到。”
    “他是无脑之人?那岂不是死人?”
    源摇了摇头,“他有生机,便非死人。”
    “那为何……”
    “他有脑,或许,头中脑被他转移到了他处。”
    将自己的脑子从头部移出,尹灵儿小嘴微张,“这……仙界的仙人还会这等异能?”
    “上古有一种技法,习成后,能有此效。”
    “技法习成后,除了能将自己的脑子移到别处,可还有其他功能?”
    “无。”
    “……这,费力习成技法,就为了将自己的脑子移出头,这技法也太鸡肋了!”
    “命门在脑之人,会习之。”
    “为了让自己更无敌?”
    源点了点头,看了眼仙船,他又道,“习此技法,必是大罗金仙修为。”
    “可那人明明是玄仙后期……莫不是……他隐藏了修为?”尹灵儿猜测道。
    源不做声,不过星眸里有肯定之色。
    得到印证,尹灵儿再道,“他为何隐藏修为?赤鱬族有修为达到大罗金仙之人?在仙界,大罗金仙不是只要四方天帝?”
    她摸着下巴嘀咕,“不过,我倒知有一人也达到了大罗金仙,说起来,赤鱬族能复活还是他的功劳,等等……难道,他是……”尹灵儿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正当尹灵儿想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源时,突然,身旁的源毫无症状的晃了晃,脚步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咔擦,折损一株赤丹后,尹灵儿眼明手快的扶住他,他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源哥哥!你怎么了?”尹灵儿看着他略白的脸色,面上满是担忧。
    源眉头轻蹙,伸手摸了摸眉心,但见他眉心一点红印似血,忽隐忽现,尹灵儿失措的看着那一点红,完全不知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握着的手热度再下降,尹灵儿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的缓缓从他身上流走,那种无声的流逝让尹灵儿慌了神,“源哥哥!哪里不适?到底是哪里不适?”她细细打量他全身,寻找问题之源。
    源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莫慌,我无碍。”
    “怎可能无碍!你……”
    源轻叹了一声,“本不想让你知。”
    闻言,尹灵儿一把抓住他的手,满目慌色的看着他,“源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源不言,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入仙院。
    月色依然静好,尹灵儿却心事重重。
    关上房门,牵着她坐到坐榻上,源面上平静如水,手指轻轻拂过尹灵儿的面颊,眸中是安抚和柔意。
    片刻,屋中徐徐响起他低浅的声音,“我虽至强无敌,却非无懈可击,未想,这一日来得比预料稍早。”
    “源哥哥,你……”
    “莫急,听我为你道来……”
    这是尹灵儿听源说过的最长最完整最详细的一段话,然而,她宁可他依然高冷不言,也不愿闻得这般噩耗。
    源拥有三界无可匹敌的至高法力,然而,至强之尊并非完美无瑕,万物准则,泰极生否,依源之意,或许是他法力太过,违背了万物准则,触了天意,故而上天给这位世人朝拜的尊者也下了一道天劫。
    他的天劫,万年一次,然,三界之内,却无人知晓,故而也无人知道,天劫来时,源的法力尽失,会沦为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而那时,亦是他最弱之时,别说仙界仙人,连凡界一个炼气期的小蝼蚁都可轻而易举的将这位无敌神尊灭杀。好在天劫仅有一年,一年过,法力恢复,他依然是至强之尊。
    这次的天劫,依万年来算,应该是在三月后,然而,他体内的法力却在此时便出现了流失之兆,这便意味着,天劫的时间提前了!
    为何会如此,源没有寻到具体因由,但他隐隐感觉到,或许与凡灵两界有关。
    “源哥哥,你速速回上界,待到天劫过……”
    源摇了摇头,“无须。”
    “为何?法力若失,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危险!
    知不知道自己多危险!”
    “我想同你在一起。”他将她搂在怀中。
    “待我修到大罗金仙,你我日日相见,时时相随,有数不尽的岁月可让我伴你左右,何必……”
    “我等得太久,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不待尹灵儿话说完,源轻吐出这一句话,他低喃,“一刻,也不想。”
    尹灵儿所有劝说的话堵在了喉间。
    此前,与她分开,是迫于凡灵两界的空间压制,实乃无奈之举。
    如今,仙界的空间压制于他最弱,他自然想极尽分秒,与她相伴。
    若法力尽失,于他而言,更是无甚顾忌,可不离她身。
    他之意,她岂会不知。
    可她怎敢冒此风险,只为一时温存,而置他于危险之中。
    尹灵儿陷入两难。
    源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星眸沉沉,略作思量,他突然起身,拉着尹灵儿行出屋外。
    穿过大半个仙院,他带着她径直朝仙院另一个出口而去。
    “源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时候不多了。”源看着东方,道出一句不相关的话。
    “什么时候?”尹灵儿不解。
    “须在天劫来前,让你达到大罗金仙。”
    尹灵儿顿足,想到自己莫名增长的修为,她出口问道,“我修为突增,是源哥哥从中助力?”
    “不算。”
    “你方才说……”脑中某个念头一闪,她掰过源的身子,认真的看着他,“难道……源哥哥,你将你的法力度给了我,所以天劫才会提前到来?”
    星眸荡出浅浅的笑意,将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咬了一下,他道,“勿要想太多,天劫提前并非你之因。”顿了顿,他又道,“你修为得增,乃是天意。”
    “天意?”
    “天意要你如此,何须深究。”
    尹灵儿满脸的问好,完全不明白他所言之意。
    两人一番对话,不仅没让尹灵儿问出个所以然,反而让她更加糊涂了。
    月色下,源随手变出一辆锦缎红木飞天马车,踏上马车,尹灵儿再度重复第一个问题,“源哥哥,我们去哪儿?”
    “天东。”
    “去天东作何?”
    “到了你便知。”
    飞天马扬起前蹄,一个飞跃,直冲天际,马车在云层之下疾行,无风的夜晚亦被带出丝丝风意,坐在马车里,昂头看去,有流星托着荧光长尾落入山中,天上的繁星似触手可及,明月皎洁若玉盘。
    “不带上白虎他们吗?”
    “无需。”
    “也不告诉他们一声?”
    “无需。”
    “这……不太好吧!万一他们……”
    “那人有异。”
    “?”
    “不宜泄露行踪。”
    源是为了防范那位仙师?
    虽说,那位仙师言明自己是赤鱬族人,但尹灵儿隐隐感觉到,他与七公主相处似乎并非表面上那么和谐,不仅其身份可疑,他将修为压制,潜伏在他们身边,此举也有些怪异,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她心中所猜测之人,又所图何事?一概不知。
    如今源天劫将至,若让他人知晓了源天劫之秘,无疑等于将他的性命呈在断头台上,那是极其危险之事。
    世事常理,知道秘密的人越多,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为了安全起见,的确不易让太多人留在他身边,以免发现他的异样。
    如此看来,拉着尹灵儿隐秘出行,倒是智举。
    过了片刻,源无甚起伏的又道出一句话,“不喜他们跟在身后。”
    大神是不满那些人跟在两人身后,打扰了他们独处!
    ……这,才是正解吧!
    东方的灼灼晖光在山与天际交界处绘出一条彩色带,色带绕着起伏山峦蜿蜒,直至天西,飞天马车向东疾行,似流星急速一逝,眨眼便溶于璀璨星夜之中。
    湖心仙船上,端坐的仙师突然举目,透过船上纱幔,看向东方,星夜中有一点不甚真切,与群星交融,不分彼此,仙师眸中露出疑惑,一道声音将他视线拉回。
    “小子!轮到你了!”玄武扬了扬手中的鼓。
    ……
    一直玩到丑时,船上众人才散了开去。
    朱雀和玄武仍有意犹未尽之色,冰夷一直处于心不在焉状态,玄武在旁絮絮叨叨,她时而应两声,朱雀同白虎一道,八卦着前段时间听来的小道消息,落在最后的七公主和仙师很沉默,仙师低头,面有深思,七公主眸光若有若无的关注着他,偶尔会瞥一眼前面几人,几人进了仙院,皆熄了声,然后各自回屋,众人并未发现,先于他们回来的尹灵儿两人已秘密离开。
    寅时,星光满布的东方亮出蒙蒙的朝白,斑斓夜空多了一抹活力之色,昼夜的温差在此时更为突出,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珠,挂在月下山茶花瓣上,花瓣娇嫩柔滑,露珠刚凝成,便被花瓣推进了花蕊之中,得了甘霖,山茶微微又绽放了几分。
    位于仙院西南角,一房屋门被打开,木门开合轨迹生起轻风,轻风让凭栏后的山茶微颤,花朵倾泻,珠露滚落在地,点湿石板小路,一双鞋履从门内悄然踏出,顺着鞋履往上,落在出门人的面上,却是那位仙师,此刻院内极静,仙师环视了一圈,瞄了眼主屋所在位置,那里暗无光静无声,黑眸中露出思量,半饷,他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符纸,身形一闪,仙师从原地消失。
    距离仙院百里开外,树林深处的一沼泽,浓重的腐叶味充斥四方,密集的水草和枯枝将清水掩盖,水草之下,有灵兽在悉索穿行,一根断裂的树枝倒呈沼泽中心,一只嗜骨鸦停在那根断枝上,黑亮的鸦眼紧紧盯着水中猎物。
    几声震翅声音,断枝另一头下沉,嗜骨鸦歪头看去,但见另一端立了一只肥硕的极乐鸟,嗜骨鸦嘎嘎叫了几声,极乐鸟高昂了昂头,爪子在水面轻点,惊走了猎物,它在空中绕了个半圆,冲嗜骨鸦得意的鸣了两声,再得意的飞走了。
    不远处,立着两人,一人面向沼泽,看着渐亮的天际,此人正是前一刻从仙院消失的仙师,仙师身后之人,腰身半弯,态度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