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越靠越近,越来越真实,秦韶华不能再怀疑自己的眼睛。
    对方走到她一步远外停下,和她面对面。
    他的身高,她要抬起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秦韶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上对方的脸。
    触感温暖。
    是暖的,是实质性的。
    是真的!
    “你,是夏侯夜,是齐王,对吗?”
    秦韶华眼角闪了泪光。
    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爱哭的人,这一刻却是忍不住了。
    因为太过惊喜,她声音都有点发抖。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成果。
    “是我,韶华,别哭。”
    齐王把长弓背在身后,抬起手,将她小巧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他轻轻上前半步,伸出双臂,将秦韶华抱在了怀里。
    指腹轻轻掠过秦韶华的眼角,将一点晶莹的泪花擦去。
    秦韶华被温暖而结实的胸怀包裹,头被齐王轻轻按在胸口,一时之间大脑都是空白的。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表达此时复杂的心情。
    刚才被困住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天旋地转到最后,意识甚至都有些模糊。
    可是没想到,在剧烈的煎熬之后,迎接她的不是敌人的刀剑,却是齐王温暖的臂弯。
    这巨大的反差,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谁也不知道她刚才有多担心齐王!
    秦韶华伏在齐王胸口,鼻子酸涩,险些要哭一场。
    她极力忍住鼻酸,极力忍住眼泪,把眼眶的湿润全都擦在齐王胸口。闷头任凭他抱着,不说话。
    齐王感受到她的情绪,心底也是五味杂陈。
    这一刻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要静静地相拥,就好。
    “韶华。”他低低叫她的名字。
    “夏侯夜。”秦韶华闷闷应了一声。
    周围火光通亮。
    精甲士兵们站成一排又一排,护着两个人。
    而那些被赶出家宅,暂时失去了房子的百姓们,则是一声大气也不敢喘。携家带口的,所有人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秦韶华和齐王好像天上的神仙,又华贵又气质卓群,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对璧人在他们眼前上演拥抱大戏。
    本来是要议论纷纷的,但是那些精甲士兵让他们失去了议论的胆量,剩下的只有仰望和羡慕了。
    夜色深沉。
    天上星光遥远,冷清。
    千妖月站在远处,望着火光之中相拥的两人,眼神渐渐黯下去。
    ……喂,大庭广众这么抱在一起要不要脸啊?
    ……圣主你就这样被夏侯小子吃定了?
    ……圣主别给咱们奇门丢脸啊!
    脑海中有一个小人儿在蹦跳,在他的想象之中,跳到了秦韶华和齐王面前,指着两人嬉笑怒骂,吊儿郎当不正经,尽情嘲讽着。
    可是想象毕竟是想象罢了。
    他最终没能像小人儿一样跳出去。
    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心里眼里满是不甘。
    可是最终,什么也没做。
    夜风吹过,掀起他宽大的衣袍。
    却有一股逆风袭来,把飞扬的外袍又卷了回来,扑到他脸上。
    他借着衣袍遮挡,微微苦笑。
    脸被挡住,或者不被挡住,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从秦韶华脱困的那一刻开始,她眼中就只有齐王,根本没有往他这个方向多看一眼。
    说不定,她连他在场都不知道呢!
    ……嘿,你站在这里多余啊,还不快走!
    脑海里的小人儿上蹿下跳,这回是朝着他喊。
    千妖月闷闷哼了一声,把小人儿的影像从脑袋里挤出去。
    就不走,就不走就不走!
    多余也不走!
    爷就要看到最后!
    他站在破碎的瓦砾堆里,盯着场地中间被围拱的两个人猛瞧。
    秦韶华是背对他的,被齐王拥在怀抱里,自然是看不见他。
    而齐王面向着他,却也不看他,只低着头,把全副精神都投注在秦韶华身上。
    千妖月眼睁睁看着,齐王把秦韶华抱了起来。
    打横抱着,转身,慢慢朝巷子尽头的马车走去。
    千妖月这一刻突然发现,原来秦韶华那么瘦弱,轻飘飘的一抱就起,像是毫无重量。
    齐王的背影却那么宽厚高大。
    乌黑的长袍,沉凝又霸气。背上一张巨大的银色长弓,刚刚,就是这把长弓射出的箭矢,将斗篷人逼退的吧!
    千妖月觉得长弓反射着火光,非常刺眼。
    脑海里的小人儿又出现了。
    小人儿跳到齐王身后,冲上去,和他融为一体。
    抱秦韶华的变成了小人儿。
    秦韶华顺从地依偎在小人儿怀里。
    千妖月闭了闭眼睛。
    小人儿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回过头来,朝他一笑。
    却是苦笑。
    ……
    “恭迎圣主。”
    “圣主受苦了。”
    府门口,白城子和吴道领着奇门下属,躬身迎接马车。
    车门打开,齐王抱着秦韶华走下车,温柔而小心地抱着她往里面走。
    “你们圣主现在比较虚弱,需要休息。辛苦白先生随本王来,给她看一看,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
    众人散去,唯有白城子跟着齐王一路进房。
    “王爷一路行走可还方便?”白城子问。
    齐王将秦韶华轻轻放在床榻上,替她在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大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些,“好好歇着,其他万事有我。”
    然后才回头对白城子说,“本王无事。你先给她看一看。”
    白城子走到床边,仔细给秦韶华检查脉搏和身体。
    足足检查了两刻钟,这才直起身来,锁着眉头道:“幸亏王爷营救及时,圣主体内元气已经耗损得很厉害。再耗损下去可要危及生命了。”
    秦韶华闻言苦笑着叹气,“没想到,头晕还真能把人晕死。”
    齐王面沉如水,“伤你的人,我不会放过。”
    白城子走到一旁去写药方,写完了交到齐王手里,“刚才虽然凶险,却也好治,让圣主休息几日,吃几服药也就好了。”
    齐王看药方上都是温补的药材,就知道秦韶华没有大碍。
    他点点头,让白城子配药去了。
    白城子一走,屋里就剩了两人。秦韶华目不转睛盯着齐王的双腿细看。
    齐王卸了外衣和武器随手丢掉一旁,坐到床边微笑:“好看么?要不要我脱了给你看个够。”
    秦韶华一头黑线。
    这家伙怎么说不正经就不正经。
    中间能不能有点过度,让她做一下心理准备……
    齐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渴吗,我喂水给你?”
    秦韶华说:“不渴。”
    “那,冷吗,我抱着你取暖?”
    “有点冷。”
    在冷风里困住一个多时辰,她的确是冻透了。
    齐王伸手捏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不冷才怪。”
    他三两下就给她剥掉了外衣。
    秦韶华头晕许久,现在没什么精神反抗,眨眼就被他连外裤都剥掉了。
    只剩了里面的单衣。
    齐王一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了屏风后面。
    里面是满满一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齐王出府时特意吩咐侍从,时刻备着的。
    他将秦韶华放进了桶里。
    “自己把衣服都脱了吧,我是君子,不趁人之危。”齐王亲手准备澡豆等用物。
    秦韶华暗暗翻白眼。
    君子给女子脱衣服脱得那么娴熟?
    她借着水面香花的遮挡,把里面单衣都脱掉,扔了出来。
    这一番动作又让她有点头晕。
    齐王扶住她,轻轻给她擦拭身体,用温热的水帮她驱散所受的风寒。
    秦韶华忍不住问他治疗的详情,“你怎会这么快就好?还不到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王天纵英才,有什么办不到的。”
    “快说。”
    齐王微笑着,娓娓将治疗的详情道来。
    这一切,是白城子赌得大,所以赢得狠。
    最后一朵菱雪花加入药里,药性被发挥到了极致,然而危险也增加到了极致。
    全靠白城子和吴道的高超医术,刀尖上游走,稳稳控制着药性。
    所以他就提早站起来了。
    秦韶华听完,怔了半晌,最终缓缓地说:“说他赌得大,还不如说你够强硬。”
    药性在体内冲撞,关键要看用药人的控药功力,但更关键,是要看被治疗者本身的抗性。
    若是齐王意志力弱上那么一点半点,白城子赌得再大也没用。
    齐王自己坚持才是重中之重!
    秦韶华万万没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竟然让白城子和齐王做下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若是其中有半点差池……
    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不累吗?”她千言万语不知怎么表达,最后只问了这一句。
    齐王在药性之中受折磨良久,刚一治疗完就出去救她,让她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齐王却笑着附耳,轻声反问:“你觉得我像累的样子吗?”
    秦韶华看不出来。
    齐王接着道:“要不然,咱们去床上试试?我到底累不累,一试便知。”
    秦韶华倏然红了脸。
    “滚。”她咬牙切齿。
    齐王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秦韶华还没洗完就睡着了。她耗损得太虚弱,被热水的热气一熏,头脑就越发昏沉。
    齐王将她从水里捞出来,裹着锦绫擦干净水珠,将她放进又暖又软的被窝里。
    她睡得很熟,脸色苍白,宁静的睡颜显得有些柔弱。
    齐王坐在床边给她擦干头发,然后就挨着她躺下了。
    烛光熄灭,房间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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