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那女人一边尖细地叫着,一边断续地哭着,顶着一头乱发在人群中冲来撞去,直把好些女眷吓得跟着尖叫。
    赵立一听女人叫唤的声音,就知道她是方才隐在暗处哭的家伙。
    装神弄鬼干什么?
    他见女人冲出的花丛离自己和秦韶华所在的位置不远,直觉又是什么人要针对秦韶华做坏事,不由握紧了拳头,紧紧盯着女人乱窜的身影,一边暗骂今晚的禁卫怎么如此不中用。又是让太监闯进来又是让女人闯进来,难道他们都是摆设吗?
    “喂,放松些。”秦韶华拽了拽他的袖子,语气轻松地提醒。
    赵立只觉得袖子被火烫了似的,下意识就是狠狠一抽手。
    然后又觉得不对,红了脸对秦韶华尴尬地笑。
    心里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自从在某一次宫宴上见了秦韶华第一面,他就已经觉得秦韶华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只可远观仰望,近处能说一句话就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哪里会奢望能和秦韶华有身体接触。
    此时被秦韶华主动一碰,他简直就像全身通了闪电一样。
    刹那间大脑空白,手脚也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秦韶华耳力极好,咫尺之间听见他胸膛里头心跳剧烈的声音,诧异一瞥他的脸,就看见他灯光下红如熟透虾子的面颊。
    秦韶华于男女感情上并不伶俐,一时哪里知道一切都源于自己拽人家袖子,还奇怪地问:“你害病?”
    说话间手指就搭上了赵立的脉门,想用从白城子那里学来的皮毛医术给他把把脉。
    这一下更狠。
    险些让赵立窒息。
    “那是什么人!抓起来抓起来!”赵立陡然暴喝一声,从秦韶华指间甩脱手臂就朝闯入的女人奔去,要协助禁卫抓人。
    急匆匆冲进人群之后他狠狠绕了几个大弯,觉得自己已经被人群挡在了秦韶华视线之外的时候,才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回头望了一眼。看不见秦韶华了,方觉得安心一些。
    手腕上被秦韶华指尖碰过的地方,暖洋洋的,他愣愣抬手,直直瞪着自己的腕子看了半天,任凭周围骚动的人群把他推来挤去。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秦姑娘碰我了!我被秦姑娘碰了!
    心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爆棚的幸福感。
    秦韶华哪里知道赵立公子这么多心思,她只看见这家伙像踩了地雷一样猛然窜了出去,然后就在人群中乱撞,又直愣愣站住不动。她不解,几乎以为他中了某种古怪的毒。
    再三确认过周围没有毒素之后,她才放了心。见赵立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就暂且放下他,去看那突然闯入的女人。
    女人已经被禁卫捉住了。
    皇帝气恨恨命令把人带上来,为自己提议的赏月事宜连番被打扰而恼火,要亲自审问。
    谁知众目睽睽之下一审,这女人竟然自称是“桃儿”!
    桃儿,不就是刚才那个老太监孙扒皮提起的宫女么?
    大家仔细分辨她脏污的衣裳,果然认出是行宫宫女服饰。
    这女人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哆哆嗦嗦跪在御前,好半天才说明白事情原委。
    原来她这几日一直被人囚禁着,据说等庆功宴风头一过,行宫守卫松了,就要把她送出宫去秘密处死。而囚禁她的原因,就是为了用她的失踪诬陷那个孙姓太监害人。
    此言一出全场窃窃私语声再起。
    没想到这么快就剧情反转了呢!
    孙太监之前口口声声嚷着自己没有害桃儿,现在看来是真的啦?
    那么他还嚷过,自己欺负过苦役司的段姓宫女和秦韶华呢!
    是不是真的?
    众人疑惑间,禁卫们又在周边抓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宫女嬷嬷,原来她们是来抓桃儿的,正是囚禁桃儿又要杀了她的人。
    于是嬷嬷被审,口供和桃儿基本一致。
    嬷嬷还供出了幕后主使,据说是一个右脸有颗细小红痣的年轻女子,说话有东平口音,用钱买通了她们。她们在行宫日子清苦,所以很容易被银钱收买。
    红痣女子?
    东平口音?
    花藤架子隔开的嫔妃聚集之处,一个窈窕身影走了出来。
    “陛下,臣妾多句嘴,听描述臣妾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卫国长公主贺兰馨的贴身侍女之中,就有这么一个脸有小小红痣,口音又是东平一带的人。前些日子在宫里遇见过几次,臣妾不会记错。”
    说话的是玥昭仪。
    她用团扇遮了半边脸孔,灯影之下袅袅娜娜地款步走来,鬓发边一颗东珠簪子闪着润泽微光,很有风致。
    声音也是软软甜甜的,像是温热的蜜水,走到皇帝身边,纤纤玉指朝着画廊的方向一伸,“那侍女正在那边跳舞呢。说起来最近为了准备今夜献舞,她们一直可以自由出入行宫。臣妾倒不愿相信是那侍女所为,可为了撇清嫌疑,平息众议,不如陛下叫她过来指认一番?”
    皇帝顺着玥昭仪的手指看向画廊。
    玥昭仪就趁皇帝不备,朝秦韶华这边抛了一个眼色。
    秦韶华淡淡一笑。
    虽然反击的方式笨拙了些,恰好对方泼脏水的方式也不巧妙,以拙对拙,谁也不辱没了谁。借玥昭仪的手打击敌人,省了她自己不少力气。
    画廊上的凌波舞很快就停止了。
    因为皇帝真让人叫了贺兰馨的侍女来问话。
    玥昭仪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皇帝平日很是维护贺兰馨,怎么这次如此痛快?她不由暗暗看了一眼秦韶华。
    难道在太后遇刺、葬礼被搅闹过后,皇帝还对秦韶华有心思不成!
    她是真看不透了。
    不过也不等她想明白,贺兰馨已经带着侍女们来到了场中。
    虽然已经听说了缘故,她依然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并没有生气,优雅地和皇帝建恒王等人见礼之后,笑道:“我以凌波羽衣舞与贵国臣民同乐,向往楚卫两国邦交永固,怎么,却听说有人误会了我的侍女,不知……”
    她话音未落,地上跪着的一个嬷嬷登时指着她身后大叫:“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人指使我们做的!”
    所指正是那个右脸有小红痣的侍女。
    侍女勃然变色,“胡说什么!我根本没见过你!”
    贺兰馨要开口讲话,忽然玥昭仪指着角落里一个跪着的人说,“让那个奴才也出来说话好了。”
    那人正是先前追着老太监孙扒皮来的行宫刑罚太监,本来被禁卫押了下去,却不知为何又出现了。
    这人被拖入场中,已经和先前所说不同。再不说什么孙太监害了桃儿的话,而是和招供的两个嬷嬷说法一样了,说自己也是被人指使,这才给孙太监用了药,让他神志不清乱说话。
    玥昭仪叮问:“你让他乱说什么了?”
    太监道:“让他说自己祸害过两个宫女。”
    “他既然神志不清,怎会受你威胁?”
    “昭仪娘娘明鉴,是有人给了奴才一只蛊虫,咬了孙太监一口,孙太监立刻变得痴呆,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是什么人给你的蛊虫?”
    “是一个黄眼睛的老头,还断了一条腿。他说要是奴才我不照办,他就用蛊虫咬死我……奴才是被逼的,求娘娘饶命!求陛下饶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一切都是做局。
    孙太监侮辱宫女分明是假,分明是有人要污蔑秦韶华!
    而幕后主使,直指贺兰馨。
    侍女是她的,黄眼睛用蛊虫的老头也是她的,当日秦韶华血洗宫廷的时候好多人都见过那老头呢!
    玥昭仪几句话问出来,贺兰馨脸上挂不住了。
    微笑变得僵硬。
    “楚皇陛下,本公主好心与贵国相交,怎地您的昭仪却谋出这样的局来害我?”她露出义愤之色,“若楚国不想与卫国继续交好,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本公主何等身份,岂会让手下人勾结几个卑贱的奴才,真是笑话。”
    她一直风情万种,突然在公开场合露出严肃的神色,变得冷艳起来,一时也看呆了部分在场的男性。
    皇帝对着她冷若冰霜却艳若桃李的容颜怔了一瞬,回想她方才在屏风后起舞的身姿,心中已有几分怜香惜玉之情。
    可是目光一转,看到秦韶华在那边事不关己举杯品酒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刺痛是恨还是什么。
    明知道眼前确凿的口供很不对劲,可下意识地,就想相信。
    “长公主殿下,这口供清晰如此,朕听了很是痛心,长公主气度高华不屑做此事,但手下之人也许另有隐情,不如叫他们出来对质一番,若真是冤枉,也好让真相早日大白天下,莫影响两国邦交。”
    贺兰馨顿感形势不对。
    她实在没想到今夜不但玥昭仪跳出来帮秦韶华说话,连皇帝都转了口风。
    怎么回事,玥昭仪不是和秦韶华有过节吗?据她所查,秦韶华曾经闯宫羞辱过玥昭仪呢!而皇帝更是和秦韶华有杀母之仇,可他现在这样的口气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凌厉的眼风就朝秦韶华刺去。
    秦韶华接了她的眼风,两根手指捏着酒杯,朝她微微一笑。
    适才信门手下来报,已经查出贺兰馨正是孙扒皮闯场子乱嚷的幕后主使。贺兰馨玩阴的,那就让她玩火自焚吧。
    秦韶华都不用正面交手,随便扔出个玥昭仪都能对付她!
    长公主喜欢兴风作浪,让大浪把她拍在沙滩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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