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说了。”
    秦韶华打断侍从的话,轻声道了一句“保重”,狠狠一甩马鞭,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旷野上一骑绝尘,很快她就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小黑点,和无边夜色融在一起,再也看不分明。
    侍从目送她远走,无奈叹口气,转身回营地去。
    秦韶华一路奔出很远也没停。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堵得慌,眼睛也微微发酸。这是她从没有过的感觉,她形容不出,也猜不透。
    后来她索性不再控制方向,任由马儿凭着自己的性子乱跑。这马似乎也是个有性格的,专挑好走且柔软的路走,到后来秦韶华就不知道马儿将自己带到哪里了。
    星空下一片矮矮的山坡,长满青草和稀稀拉拉的矮树,马儿竟不怕虫蛇,自作主张跑到草地上去进餐。秦韶华跳下马,看着马儿悠闲自得吃草,挑挑拣拣的样子有些滑稽,心情才好了一点。
    她站在矮山上望北看,什么也看不到,到处是夜的黑。
    再没有火光明亮的营地了。
    侍从说的很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可是,彼此还需要再见么?
    秦韶华想起自己和侍从道别时的那句“保重”,她也弄不清那是说给侍从听的,还是说给什么人听的。
    回想方才情形,她摇摇头,觉得实在好笑。
    怎么会把人家的哨兵当成望风的刺客,不管不顾就往营地里头冲?齐王那个家伙怎会让刺客摸进营地而不自知,还需要她火烧眉毛一样跑去施救?
    自己真是昏了头!
    等他听了侍从的回禀,一定会笑话她脑袋短路吧!
    咚咚咚……咚咚!
    正自嘲的时候,那吃草的马儿突然一阵四蹄乱踩,动作十分凶悍,简直像是狂躁的杀手。
    秦韶华被它弄得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草丛中有一条已经被踩成半死的蛇,大半条身子都烂了。
    马儿最后重重一蹄子踩到蛇的脑袋上,看见蛇抽搐几下不动了,打了个响鼻,把蹄子在旁边的青草上蹭了几蹭,然后悠闲走到另一处继续吃草。
    秦韶华古怪地盯着它。
    这可真是个胆大的家伙!竟敢踩蛇!
    而且它最后那动作,在青草上蹭蹄子……难道是和杀完人擦剑一样的道理,清理凶器?
    这是一匹马能干出来的事么?
    秦韶华不大好的心情被这么一打岔,舒服多了。
    她走过去拍了拍马头,“老兄,很有个性啊。”
    马儿仿佛不耐烦似的,扭了扭脖子,转个身,把马屁冲向她,还扫了扫尾巴。
    秦韶华被逗笑了。
    这随手挑来的马匹怎地如此有趣?
    方才一路骑着,这匹马速度中等,并不是多么神骏,而且被催着狂奔一会之后明显就不耐烦,不见它怎么累呢,它就要自作主张放慢速度,非得听到马鞭子的破空响声才会继续加速。
    跑得不快,脾气又不好,它就不怕被主人讨厌?
    秦韶华翻身上马,脚尖一踢马腹,“走吧老兄,咱们该回去了。”
    马儿碎步往前颠了一会,低头吃口草,嚼两下,再接着颠,一点没有作为坐骑的自觉。秦韶华倒也不急着回,索性任由它边吃边走。
    方才策马疾驰把头发跑散了,她重新散了头发,用手当梳子梳了几下。将要绑起的时候觉得头发太厚了,于是掏出匕首来,把直垂腰下的长发割了一半有余,又简单做个打薄,再绑时就成了一个长度刚刚到后背心附近的马尾辫,很是轻松。
    秦韶华把割下的头发随手扔在地下,顶着清爽新发型前进。
    心里后悔,怎么没早点理发呢?
    古代人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能随便剪,可她又不是地道古代人,守着那规矩做什么?
    “嘿,别优哉游哉了,稍微加点速老兄。”半晌之后,觉得这马儿该吃得差不多了,秦韶华控缰甩鞭,一头清爽地督促马儿快跑。
    马儿不情不愿甩了甩脑袋,得得跑了起来。
    秦韶华看着星星辨认方向,推测出近卫军营地的大致方位,一路向前。
    黑漆漆的原野里只有她孤独的马蹄声。
    得得,得得得……
    没多久,绕过一座矮山就该回归正常道路了,秦韶华却意外发现山坳里有几丛篝火。
    对方也发现了她。
    “谁在那边?干什么的?”篝火旁有几个人站起来,跨上马,迎着她跑了过来。
    秦韶华辨认对方服饰,判断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护卫,有马有刀,衣服也是统一的款式。
    “过路的。”她简短回答。
    对方都是男人,发现她是个女子之后先是惊讶,继而就十分怀疑。往她身后看看发现没有旁人跟着,于是为首的将手中大刀比划两下,喝问:“孤身一女夜半三更在野地里晃,鬼鬼祟祟,想干什么?说!是不是图谋不轨!”
    “你也说我是孤身一女。你们一群人,我能图谋什么不轨。把路让开。”秦韶华策马朝前,对方却成合围之势把路挡得死死的。
    “不说出你是干什么的,我们可不能放你过去。你要是给山贼探路的呢?”
    “我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下马!让我们检查检查!”对方的刀鞘直指秦韶华。
    秦韶华沉了脸,“让开。”
    没见过这么故意找茬的。
    “嘿!别不识抬举!”对方刷一下拔了刀,火光映着刀光晃到秦韶华脸上,“给我下马!快点!别等咱们拉你下来,那可不好看了!”
    旁边有人提议:“搜她身吧,看她是不是匪徒。”
    有人起哄:“对对!搜身,哈哈!”
    更有人说:“看她这穿戴不是富贵人家,倒像是个跑江湖的。江湖上的女人可够劲儿,咱们留她好好‘切磋切磋’?”
    “长得也不赖。你们看这脸蛋。”
    有火把凑近,照亮秦韶华的脸庞。
    她早就卸掉了易容,本真的清丽长相顿时让对方几人眼睛发光。
    秦韶华冷冷一哼,“哪家的狗奴才,别给你们主子招祸!”
    “呵,脾气还挺大。”对方一人怪叫。
    为首的呵斥他,“别高声,小心惊动小姐。”
    “对对对,咱们领她到那边叙话。”
    几个人合围上来,手里钢刀全都出鞘,逼着秦韶华往远离篝火的方向走。那边一片漆黑,自然是做什么坏事也没人看得见。
    秦韶华被几把明晃晃的钢刀指着,眉头顿时皱起。
    “你们要杀我?”
    “嘿嘿,那倒应该不会,小姑娘你乖乖听我们的话,哥哥们不会亏待你的。”
    “那么,你们就是想占我便宜了。”秦韶华的声音很平淡。
    “哎呀别说得那么难听!哥哥们就是想搜搜你的身,看是不是山贼土匪而已。走吧,快走啊。”
    其中一把刀的刀尖已经指到秦韶华面门。
    秦韶华淡淡点头,“好,我明白了。”
    “哈,这小姑娘挺识相的,我觉着……”
    噗!
    一道血光飞起。
    说话的这人只觉手指一凉,不明所以看过去,发现手中钢刀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握刀的拇指不见了!
    当然就抓不住刀。
    钻心的疼痛席卷脑海,他惨叫一声,惊恐摔下马。
    他的同伴们大吃一惊,只看见了血光,却根本没看见秦韶华怎么出的手!
    “这是歹人!全体注意!砍她!”为首的人反应过来是遇到了扎手的,立刻大喝着挥刀攻上。
    秦韶华坐在马上,轻轻一扭身躲过攻击,柳叶刀再飞出去,一刀深深扎在对方脸颊,直接穿透皮肉扎进了他的口腔!
    “啊……呜……”这个人也捂着嘴摔下了马。
    剩下几人一愣,惊恐地看了看秦韶华,然后发一声喊,一起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刺客!”
    一阵鬼叫之后,篝火那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窜出许多人来,纷纷拿着武器朝这边跑。
    “怎么回事?哪来的刺客?”
    “不知道!快去抓刺客!”
    “保护小姐!”
    乱哄哄一阵喊叫。
    秦韶华策马想走也走不得了,对方来得太快,转眼间二十几个人把她围在了当中。
    “什么人!”
    “速速下马受死!”
    秦韶华发现指着自己的不仅有刀剑,还有几张强弓。
    她也不惧,扫视一圈,问,“你们是哪家的?我只是路过,却被你们的人强行拦阻欺辱,幸亏我会些武功能自保,若是个本事不济的,现在已经被欺负惨了。我无意伤人,你们放我过去,今天的事算是两清。”
    “什么两清?你把我们的人伤成这样,还想走?”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越众而出,手中一把青钢剑,冷笑着指向秦韶华,“识相的赶紧下马就擒,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看来你们是不准备讲理了。”秦韶华上下打量那妇人,预判对方的武力值。
    妇人让把伤员抬下去治伤,手中长剑一挺,“敬酒不吃吃罚酒。”
    陡然挽了三个剑花,朝着秦韶华座下马匹的眼睛狠狠扎去。
    对付骑马的人先伤其马匹,这是惯例,显然这妇人战斗经验丰富。
    秦韶华可也不弱。
    手中转眼间多出三枚柳叶刀,以牙还牙,朝着妇人的眼睛直甩!
    寒光激射!
    若是妇人不举剑回防或远远跳开,飞刀必然将她变成瞎子。
    除非她觉得刺伤马眼能回本。
    叮叮叮!
    三声铁器碰撞的脆响。
    妇人选择撤剑回防。
    “小贱人,够狠!”她险些被刺瞎眼睛,没想到秦韶华的飞刀速度那么快,仓促之中勉强挡住三柄刀,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被手下人看着吃了亏,她脸上挂不住,一挺剑揉身再上,这次比方才更加凌厉狠毒,腾身就朝秦韶华心口扎去。
    “小贱人,纳命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