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没有错,他的床,被那个家伙占领着。他爬起来,走过去,听着对方呼噜呼噜的打呼噜声。
    这人一睡,睡过二十四小时了,都没有见醒。
    “你不吃饭吗?”欧亚楠问。
    对方好像睬都不想睬他。
    欧亚楠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一切都是崭新的美好的一天。眼看一天过去了,顾暖没有出现再出血的症状,说明情况恢复良好,基本度过了术后的危险期。
    高兴,以及一股淡淡的忧愁浮现在心头。他不知道,今后这一切复杂纠结的情况是不是能因为昨天的改变有所好转,是好,或是不好。
    等他再转身时,突然发现那家伙已经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起床了。尼奥把他的白大褂穿上,说:“我去看看病人。你给我准备份早餐。”
    “你可以等会儿去看,教授刚去看过。五点钟的时候我都在那里看着她。”
    “你们去看过,不代表你们看到的是正确的。”
    欧亚楠不和他争辩了,只道一句:“你注意点。”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睡觉。我过去看一下而已。”很显然,不用对方提醒,尼奥也不想和其他人面对面说话,包括顾暖。
    七点钟,正常人不是在睡觉,就是早起的在忙碌其它事情忙不过来。比如萧老太太萧淑菊,是还没有睡醒的。萧夜白应该是陪着顾爸顾妈,早早给老婆准备早餐。
    别墅里的佣人都在打扫清洁,或是忙碌厨房的事。
    病人那里,有医生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欧亚楠昨晚值了一宿,五点钟和老师换班,回来睡了会儿。
    知道这个家伙做事堪比细发般的谨慎,欧亚楠不再说话,看着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那会儿,他心里真有个念头:如果顾暖发现这人来了,是不是会让这个人别走了。
    能影响到这人做决定的,貌似只有顾暖一个。
    尼奥匆匆穿过走廊,目不斜视,到了病房门口,打开门进去,直接走到病人床头那里。
    室内安静,保持绝佳的睡眠环境,加上麻醉药的余效未有完全过去,顾暖睡得很熟。
    唐思礼在旁边医生的办公台上巴拉巴拉地打字。听见声音知道他进来,头也没有转过去,说:“你要走可以走的了。”
    病人的康复的情况是很好的,没有需要继续担忧的地方。尼奥自己查看了下昨晚监护仪器上的记录,他睡了一整天,基本不知道这期间发生的事,但是他知道,唐思礼和欧亚楠都没有叫他,说明病人情况良好。
    查过记录,摸了摸病人的脉搏,听过病人的心跳,检查了病人的腹部伤口敷料的情况,一切,都很正常。犹如唐思礼说的,他是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接下来,一个普通的医生都能处理这些术后非常简单的问题。
    但是,唐思礼能感觉到,他站在床边的身影一直没有动,最少停驻了十分钟长久。不知道他自己本人有没有察觉。
    或许他察觉到了,但是,装作不知道。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很短,又似乎很是漫长。深墨的眼珠停留在她宁静的睡颜上,让他联想起的是,小时候自己曾经总是躺在这张脸身边,看着她睡觉的样子。
    他趁她睡觉时,顽皮地拿手去戳她的脸,她的脖子。她以为被蚊子咬,睡得很香又不想醒来,举起手打来打去,偏偏打不到蚊子。她一生气,睁开眼,对他说:顾笙,你太坏了,我不跟你玩了。
    可很快的,她下床穿拖鞋的时候,回头又瞪了他一下:我都不知道哪个才是你了。
    这话总是能惹得他肚子里一阵大笑,同时,又是装着委屈看着她。
    他平常是三好学生,无论是父母或是邻居老师同学,对他的评价都是,优秀的,规矩的一个孩子。
    顽皮这种事和他搭不上边。
    他实际上也不爱玩,看着那些孩子做笨拙的游戏,令他只能感到乏味和无趣。但是,他喜欢缠着她,很喜欢。
    每次他觉得冷,她温暖的手抱着他。每次他难受,她逗他笑。每次他饿了,她给他煮东西吃。爸爸妈妈不在家,只有她始终如一地陪着他。
    离开她的时候,他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但是,同时,她是支撑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因为他知道,她会伤心,很伤心很伤心——乃至心碎——
    唐思礼的办公椅转了回来,面对他轻声说:“她要醒了。”
    她的眼皮眨眨,是要醒的节奏了。
    尼奥瞳仁缩紧,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把手插进白大褂里,道:“再观察两天。”
    再过两天,她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不会嗜睡了,各种感觉敏感度会增强,这时候他再不离开的话,分分钟钟都可能被她察觉出来。
    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是她,其它,不在他的考虑因素内。
    对于他这个决定,唐思礼没有任何表态。或许也知道,谁说话,都不能改变他的主意,再说岂不是废话。
    “我留下的那箱药品,你找个地方好好放着。”尼奥心里思量一番后决定道。
    唐思礼本以为他要把那箱药品拿走的,因为那些药太过珍贵,恐怕到手都很难,没想他居然这么大方。看来这男人很有来头,这药哪怕留在这了,都能继续变出药来。
    即使
    药来。
    即使如此,尼奥加上了一句:“我这些药只给她用的。我给你使用权,但是你只可以用在她一人身上。如果你用在其他人身上,后果自负。”
    唐思礼听他这话,可不觉得他是在吓唬人,他真的有可能这么做的。
    “我知道了。”唐思礼摊开手,“我不会用在其他人身上,只给她用。不然,美军查出来,会拿我开刀。”
    尼奥的嘴角斜勾,冷丁的一瞥扫过他腹黑的脸上,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那会儿,赵梦瑾来到这里探望顾暖,和他擦身而过。不过,他确实不记得了,不记得这个女人是谁,更不会记得这个女人是欧家夫妇定给自己儿子的未婚妻。或许,上次他潜进欧家的时候,遇到这个女人窃听顺此把这个女人弄昏了,本应该有些印象。
    欧亚楠不得已给他收拾起了这个烂摊子。因为,赵梦瑾不告状也好,但是,刚好那一幕被上楼来经过的萧淑菊看见了。
    “我说,欧少爷——”
    欧亚楠刚走出自己的房间,听到了有声音叫他,转身看见了是萧家老三萧淑菊。
    萧淑菊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那眼神看得欧亚楠头皮发毛,知道肯定是那家伙刚才顶替他身份出来时弄糟了什么事。
    “有事吗?”欧亚楠故作镇定。
    萧淑菊说:“有些事,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不好开口。我知道,你有资格,有本事挑剔。但是,梦瑾,我家的梦瑾,毕竟是你自己选的,你是害羞还是怎么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像在看空气一样,看不见?”
    说着,萧淑菊拿起只手在他面前摆弄,试验他是不是个瞎子。
    欧亚楠的脸早黑了。已经再三提醒那个家伙小心,可很显然,那家伙只关注和顾暖有关的事情,其余的,全没有放在心上,恐怕早忘了赵梦瑾是谁。
    见此,只好顺着萧淑菊的话往下解释了,欧亚楠故作淡然的口吻道:“这里是公众场合,我和她都不习惯在公众面前表现。”
    “原来如此。”萧淑菊一边叹息仿佛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另一边又表示出疑问,“你们都是要订婚的人了,大家都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无所谓的,再说这是在我们家,都是一家子的人了,没有需要介意的地方。”
    欧亚楠只想快点离开她,眼看他们两个站在这里越久,议论声定然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萧淑菊却拉着他没有放手,直接拉到了顾暖那里。
    赵梦瑾坐在顾暖床头和顾暖说话。
    大白端着亲手给老婆做的早饭过来,对老婆献殷勤。
    赵梦瑾一边看舅舅秀恩爱一边笑,笑不拢嘴,可见她心情很好,早忘了早上那件不顺心的事儿。
    欧亚楠看见她,转身就想走。
    萧淑菊堵在门口,那副姿态摆定了,想看他怎么道歉解释。在萧淑菊想法里,男人,最少要有点绅士样,这欧家少爷不知道什么想法都好,总不能在公众场合给赵梦瑾冷面孔,相当于是不给他们萧家面子。
    欧亚楠整个脑袋都大了,主要生怕的是那冒牌家伙顶替他的事会就此露馅。
    “怎么了?”连大白都感觉到了异常,抬起头看着他们两个。
    萧淑菊轻咳声嗓子:“梦瑾,欧少有话要和你说。”
    赵梦瑾听见这个声音才发现他在,吃惊地转回头看着他。对于他怎么个说法,其实她心里都不在意,因为两人本来就是在演戏的。
    问题是,萧淑菊不这么想。
    “姨妈。”察觉到他脸上那抹纠结的神色,赵梦瑾站了起来,对萧淑菊说,“他工作忙,有什么事,我们习惯等他工作后打电话给我。”
    萧淑菊不依,说起自己这个外甥女傻:“傻丫头,有些事怎么能给拖着呢。你是心软,好欺负是不是?我告诉你,别像我,我就是了,心软好欺负,男人就一直以为你好欺负,把你欺负下去了。爱情是平等的,你不可以说多爱他一点,多迁就他一点,这么迁就他下去,相当于纵容他胡作非为你知道吗?”
    萧家老三振振有词,越说越火,都把自己当成赵梦瑾的角度在说了。
    一群现场的人,都因此尴尬了起来,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萧夜白放下碗,走过去,拉住萧淑菊的胳膊。
    “夜白——”萧淑菊挣了下。
    “三姐,我老婆身体没有恢复好呢,你站在这里让他们说什么,让我老婆安静安静行不?”
    大白这样一说,才把现场的气氛给化解了开去。萧淑菊讪讪地跟在弟弟后面出去。
    欧亚楠感觉到了后面顾暖抛过来貌似探究的一瞥,于是对赵梦瑾小声说:“我们出去说话吧。”
    赵梦瑾同样怕人家生疑,因为她都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解释自己是在演戏呢,刚好趁机和他一起出去再问个明白。
    两人走在走廊上不敢出声,因为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多,难保被竖起耳朵的人听了进去。下楼,走到别墅前面的空场地。赵梦瑾开了口:“我觉得这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迟早会穿帮的。现在年都过去了,你赶紧拿出个主意来。我告诉你,长辈的想法都是这样的,过完年,择个好日子,肯定来办我们这事了。”
    对此,欧亚楠的口吻像是一成不变,道:“这事肯定会解决的,你放心。”
    “怎么解决?”赵
    解决?”赵梦瑾追问。
    总得拿个方案出来。总之她觉得这事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不是她变相找个理由说是出国拖一拖,再来和长辈解释,不然就得由他变出个法子。可是,在她说起自己的计划时:“不如我出个国吧,回头再——哎,你没有听见我说话吗?”
    他真的没有听见她说话的样子,目光早已看到了其它地方去,只是嘴巴动了动,好像喃喃自语。
    赵梦瑾用力地听了下,听见他说的好像是“快了快了”两个重复的字,至于什么事情快了,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
    只觉得他的神情真的是焦急,焦灼,写在他那张扑克脸上,的确让人隐隐的担忧。
    赵梦瑾叹了口气,道:“你压力太大了,知道吗?你再这样下去,会给我舅妈压力了。”
    提到顾暖,欧亚楠回了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舅妈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每次要提起你,都也是尽量避免不提的。我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是不想说你,是怕给你压力。我知道,舅妈知道,你是个医生。而且一个很好的医生,所以面对我舅妈生病的时候,你特别紧张,特别有压力。但是,适当的压力或许有用,过大的压力有害无利。你知道吗?舅妈都说,你好像不高兴了。”
    欧亚楠愣了愣。不高兴?他不高兴?顾暖的意思他听出来,说的是他现在当医生只有压力,所以满脸的不高兴。
    而以前,那个家伙没有正面出现在他面前之前,没有对着他展示自己的优越感之前,他当医生,是很高兴的,因为自认有能力去当好这个医生。但是自从这个家伙出现以后,他的信心在一步步地缺失。连唐思礼都说他,迷失了自我。
    赵梦瑾在他面前,话匣子打开后,一骨碌说了下去。说起兴趣和工作的烦恼,她也有,而且,和他一样的多,她说:“之前,我突然说要放弃音乐改作生意人。家里人都不同意,尤其我姥爷最不同意,认为我浪费天赋。我承认,这里头,家里的因素固然为一个,另一个是,我很怕,当我把对音乐的爱好和兴趣,变成我必须用来糊口的工具后,一切都会改变。音乐人的初衷因此而发生巨大的变化,到时候,我真能成为一个伟大的音乐家吗?当然,当医生和当音乐家不同。”
    欧亚楠听着她这话,想着,自己对医学的热忱究竟有多少,真有那个家伙那么多吗?自己想当医生的念头,其实,都源于与那家伙多少年前的那次碰面。他对他说:他的梦想是当医生。
    那时,因为那只恶魔代替他可能真死了,他就此潜意识里都想着,无论如何要帮助对方完成梦想,于是放弃了小时候口里说着要当飞行员的美梦,一心一意奔着医学的方向来了。
    学医是非常非常的辛苦,难以让人想象的辛苦,很多时候,医学生面临的挫折,不仅是技术上的考验,更多的是伦理道德上的考验。
    那只恶魔心肠硬,唐思礼都这么说,因此成绩非凡。他则不是,他是个软心肠的,哪怕戴着一张扑克脸。
    这点,赵梦瑾和他多相处几次以后,都察觉出来了,他这人的性格本质上,真是个烂好人。
    当医生,是要软心肠好,还是硬心肠好,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但是,无疑,软心肠有时候坏事儿。比如昨天搞抢救的时候,他一直以为的硬心肠,对那只恶魔来说,实际上是软心肠了。
    他想着事后弥补,那只恶魔想的是同归于尽。他想着一切如何圆满,那只恶魔想的是永远不可能圆满,因此要自私自利,只要把自己想要的拿到手。这就是两者的截然不同。
    “这样吧——”赵梦瑾为他想着,也为自己想着,“过几天,我还是出趟国,回我的音乐学校去。然后,趁这个期间,让两家长辈的热情冷静一下,再来和长辈慢慢解释。”
    他突然说的是:“不需要了——”
    赵梦瑾疑问地抬头,顺他目光望过去,望到了院子的大铁门那里,一个女人站在门前大吼大叫,仪态尽失。那瞬间,她都误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事实上仔细看没有错,那是他妈欧春华。
    欧春华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过来:“你敢不开门?敢不开门?!我儿子在里面你敢不给我开门——”
    原来欧春华是来找儿子的。赵梦瑾回头看下他,实际上她早也察觉到了,欧春华像是有点儿神经质,儿子一旦不见就要发疯的那种母亲。这种太粘儿子的婆婆,说实话令她也觉得倍常压力。所以欧春华说她好的时候,她就生怕婚后欧春华态度会骤然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眼看,那边保安看见了欧亚楠的身影后,大概是想着欧春华既然是来找儿子,儿子也在这里了,就此打开门,不让门口的吵闹继续下去。
    欧春华蹬蹬蹬穿过了铁门,直走进来。
    赵梦瑾局促着,正想着该怎么打声招呼。奇怪的是欧春华既没有看她,也没有看见欧亚楠,直接走进了屋里。赵梦瑾登时就有点傻了,想着,欧春华莫非是刚才骂着骂着脑袋糊涂了,结果连儿子站在这里都没有看见。
    欧春华进了屋里后,继续大吵大闹:“顾暖,你给我出来!把我儿子还给我!”见没人回应,她一只手扫过去,直接砸起了这里的东西。
    东西狂啦啪啦响,惊动了整栋别墅里的人。
    的人。
    佣人们跑过来,拉住欧春华砸东西的手。欧春华却趁机越发泼劲,大骂:“顾暖这个狐狸精,有本事藏我的儿子,没有勇气面对我是不是?!”
    赵梦瑾站在门外看着屋里欧春华这股疯劲,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是想她儿子不是在这儿吗?于是她要走进去对欧春华说话时,一只手挡在了她面前不让她进去。赵梦瑾抬头看是那张扑克脸拦着她,有些愠怒了,说:“你这是怎么了?你妈蛮不讲理,你不阻止,在这里站着还拦着我?”
    欧亚楠扭过去的头没有和她对视。
    赵梦瑾逐渐的,感觉到了一些异常。说欧春华好像脑袋发疯了是一回事,但是这人,刚刚和她说话的时候神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和欧春华一块发疯,只能说,这其中真隐藏一些什么他人不知道的玄机。
    屋里头,有个女疯子来他家里大吵大闹要找他老婆,大白气汹汹的,打算拎条棍子下楼打乱咬人的疯狗。
    顾暖急忙叫萧管家去把自己老公先叫回来。
    大白无奈,走回到老婆面前,说:“你等我一下,我打完疯狗就回来。”说完怕老婆担心,发誓:“绝对不超过三秒钟,你数三下,我把她扔到太平洋去。”
    顾暖板着脸,指着自己面前的位置:“你坐。”
    大白狗不能不听老婆的,但是,没有坐,执拗地撅着嘴角。
    “我和你说。”顾暖道,“这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大白登时来了气:“我怎么没有资格?”
    “我知道,你是我们顾家的好女婿,但是,你和我认识,也就是去年的事。我们家和她之间的恩怨,是发生在多少年前,你不是当事人。”
    萧夜白听完她这话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不会任任何人欺负你。”
    “这我相信。但是,你认为我会平白无故被人欺负吗?”
    老婆多厉害多牛的人,大白无话可说了。
    顾妈却是在听说楼下有人找自己女儿算账,先担心地跑下楼询问情况了。走到楼下大堂,一看,这不是那位欧少爷的母亲吗?
    找儿子,找欧亚楠吗?顾妈望过去,似乎能看见欧亚楠在门口,但是欧春华好像没有看见。想这个欧太太的儿子这几天都在这边忙着救他们顾家的女儿顾暖,顾妈觉得对方心情可以理解,走上去说两句:“太太,你儿子在那——”
    没有想到这话刚出顾妈的嘴巴,迎来的却是欧春华的突然扬手冲她脸上甩了下去。
    顾妈完全出乎意外,没有躲,挨了一巴后还愣着。
    同样下楼来的顾爸看见自己老婆被人打了,火冒三丈,冲下楼梯,一把捏住欧春华还要打人的手,同时举起自己的手向欧春华的脸扫了下去。
    啪一声,顾爸这手劲儿可大了,直打到欧春华踉跄差点不能站稳。
    顾妈一看顾爸出手了,赶紧拉住,说:“行了,你帮我还了一巴,够了。”想这顾爸从来主张不打女人现在为了她打女人嘴巴,顾妈心里甜蜜蜜的。
    欧春华站住脚,用手指着顾爸:“你,你打我?!”
    “我当然打你了,你这个疯子,打我老婆做什么?!”
    “你们家抢我儿子!”
    顾爸貌似一愣,接着端详起对方:“你姓欧?”
    这话引得顾妈留意:“你怎么知道她姓欧?”
    顾妈知道对方姓欧,因为曾经看见他们一家坐在一辆车里。顾爸按理来说是没有见过欧春华的,怎么知道对方是欧亚楠的母亲。
    老婆发出的质疑,让顾爸心里存了犹豫。
    同时欧春华却从顾爸的表情上都看出来了,一口气吸进去,吼出来:“好啊,你是什么都知道了,早就知道了,所以把我亲儿子藏着掖着,害得我好苦,你们不是人!”
    顾妈抓住顾爸的衣服:“你说啊,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她的亲儿子我们藏着掖着,你藏她什么东西了?”
    哎呦一声,顾爸一巴掌拍到自己大腿上,别提多委屈了,为了自己和老婆委屈,气愤地说:“这人是恶人先告状,你知道吗?当初把顾笙从我们手里带走的人,就是她!”
    顾妈惊愣回神,转头看到欧春华脸上,道:“是你当初把顾笙带走的吗?”
    欧春华愤愤不休,说的却是:“你们怎么不说,一开始在医院里,把你们儿子和我儿子交换,顶了我儿子的位置,事后打算讹诈我,你们这些小人!”
    什么!顾妈脑袋轰然一炸,抓住顾爸:“她说什么?说顾笙不是我们亲儿子,怎么可能呢?”
    顾爸知道老婆一时肯定也是难以接受,但是事实恐怕是如此的,只好叹着气说实话:“我也是之前刚知道不久。但是,那肯定不是我们调包的,他们调包更不可能,只能说当时医院里给弄错了。”
    顾妈差点两腿一软。
    顾爸扶住她说:“但是,那孩子跟着我们那么久,和我们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
    这话获得了顾妈的赞同,于是转头对咄咄逼人的欧春华说:“你给我们的钱,我们一分都没有动过,放在一个账户里,你要,随时还给你。那孩子,我们当亲生的,从来都是当自己亲儿子一样。再说了,你说我们儿子和你儿子调了包,那我们儿子呢?”
    赵梦瑾在门外,把屋里几个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诧异到张开的嘴
    到张开的嘴巴都合不拢,回头,看身旁那张扑克脸。
    既然她也知道了,没有话需要特别去解释了,欧亚楠收起自己的手,往前走。他知道自己的路从此与这个女人应该是分道扬镳。
    因为大家知道了他不是真正的欧家少爷以后,萧家也好赵家也好,本来都是基于两个年轻人门当户对的背景提议的订婚,现在一切不同了,这桩婚事自然而然告吹,或是等真正的欧家少爷回来后再说。
    赵梦瑾想的当然不是这些了,想的是,他现在的心情该有多难受。突然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沦落为顾家,一个贫寒家族的子弟,反差多大,心里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似乎并不需要多想,她都明白了他之前那些奇怪的态度都是怎么回事了,她全理解了,然后知道自己错怪他了,很愧疚。见他一走,她迈开脚追上去。
    突然一道声音把她叫住。萧老太太喊:“梦瑾,你给我回来。”
    原来萧老太太在楼下,楼下大堂里的闹事近在咫尺,老太太全听见了。打开窗户,又早早地看见这对年轻男女在外面结伴而行,本来老人家觉得是金童玉女的好事儿,现在一听欧亚楠的身份发生了大反转,老太太自然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所以一看赵梦瑾要去追男人,老太太心头一紧张,生怕外孙女被个穷小子勾引跑了,急着喊人。
    赵梦瑾回头一看,见是窗户里头老太太叫。老太太什么心思,似乎都写在脸上了。赵梦瑾跺脚咬牙的,这会儿她总算明白了,这些长辈啥龌龊心思了,全缺心眼的。
    不想顾及老太太的想法,但是,老太太派出人来拉着她回去。她只好一步三回头,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欧亚楠只是单纯的想一个人静一静。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很好,这一下,全部都结束了,结束了,他不用再纠结了。事情的结果,并没有他想的这么糟糕,是吗?
    那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顾暖三番几次扑过来救他,如果她知道他是她的亲弟弟以后,或许——
    “你在想什么?”
    冰冷的声音,那只恶魔站在他面前,一双锐利的眼神捕捉他脸上的表情。
    欧亚楠同样冷冷地说:“现在全部人都知道了,不用我们自己再做协商和决定,你是必须回去做你的欧少爷了。”
    对方仿佛没有听见他这话,而是一只手再次揪起了他胸前的衣服:“你刚才在想什么?想你现在人家知道你是顾家的孩子了,她就此会认了你当弟弟,把你当成我是不是?我严重警告过你,你不是我!她心里的顾笙是我,不是你!”
    欧亚楠神情冷漠,并不被他这话所动:“我说了,这事到现在,已经不能由我们两个说了算了。”
    “什么不能?我告诉你,我一早就知道——”
    欧亚楠一愣:“你说什么?”
    “我天生智商比别人高,没有办法的事。所以,我很早已经知道了,我不是那家人的孩子。我血型b型血,顾家夫妇,两个都是a型,怎么生出个b型血的孩子,你是a型对吧?”
    欧亚楠微张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你想知道你父母什么血型吗?我告诉你,一个是ab型血,一个是b型血,所以,她才能拿你混过关。”
    难怪,欧春华一直也都察觉不到自己儿子是不是亲生的。至于,顾家夫妇,哪里会想到这些。顾爸顾妈都是只关注儿子的健康,根本没有想到儿子是不是亲生的这个问题。毕竟,当初儿子说是得了什么重病,需要输血的时候,他们父母的血虽然不能用,可顾暖的血可以用,顾爸顾妈也就怀疑不到这个点上了。
    顾暖是o型血。
    “可是——”欧亚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些证据,不是更好的证实了,你该回去当你的欧少爷了。”
    “你让我叫那个女人做妈?那个亲手把我推进深渊里的女人叫做妈?!”
    欧亚楠眼神垂下。对于这话,他真没有什么可以为欧春华辩护的。
    尼奥的声音变为低沉,充满了惯来对世间一切嘲笑的姿态:“所有人都抛弃我,不管我亲生的妈,或是不是我亲生的养父母。只有我姐姐一个,始终没有放弃过我。我的家里人只有我姐姐,没有其他人。”
    同时间,顾妈也在大堂里对其他人陈述着:“我们在把他交给你以后,一直都不敢把他要回来,就生怕他一不小心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所以,你来我们这里说找他回去,我们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顾爸搂住悲伤的顾妈,心里头愤慨,一番话忍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机会一吐为快:“如果我们早知道,你找那孩子不是要给他治病,无论他是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死活都不会给你的!”
    “你说什么?”顾妈被顾爸这话惊道。
    顾爸快要哭了,后悔得想去死:“她哪里是把那孩子带去治病,她是把那孩子交给一群绑架犯。”
    这话,震得一屋子的人全都傻了。
    展大鹏和章三凤都在楼上吃惊地听着,当然,他们都知道底下顾爸说的那个人是老五。
    老天,这样的意外,他们真的不知道。原来老五当年是被自己亲生母亲给推进深渊里的吗?比他们这群兄弟里任何一个都要悲惨的理由。
    展大鹏感觉全身
    鹏感觉全身都是气,不说顾爸顾妈,他现在都想下去直接把欧春华这个女人扔去喂狗了!
    欧春华面对无数现场射过来的目光,大声叫着:“他胡说八道,这不是真的,是他们先把孩子调包了,讹诈我!”
    “原来如此!”
    背后,突然响起的一道冰冷的声音,让欧春华转头。
    门口站着的欧士华,脸色铁青,两只拳头攥紧。
    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谁让他来的?欧春华脑子里闪过一连串念头时,心里却也认定了必然是顾暖做的好戏,因此骂着顾暖去死。表面上,她是装着委屈,踏前一步,对着欧士华说:“你来的正好,他们,是他们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藏起来了——”
    可欧士华不是好糊弄的。他早派人跟踪她了,知道她跑顾暖这里来时,知道八成要出事了,尾随过来不动声色,是站在这里听了许久了。那顾爸顾妈一看,都知道是老实人,不会撒谎的。反倒是眼前这个女人满口胡言,从头把他骗到尾,现在还想骗!
    见欧士华气势汹汹,欧春华不由退后两步,大声尖叫:“你不能怪我,这都是因为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儿子!”
    “为了我儿子,你就拿了人家的儿子去替包,结果,是把自己的亲儿子害惨了!你还敢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是,我害人害己,但是,我是孩子的妈。其他人家的孩子算得了什么,有我的孩子重要吗?!”欧春华大拍自己胸口,只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表态。
    可她这番话势必得不到任何人的赞同。
    顾妈悄声说:“要是我,就干不出这种事。都是当妈的,孩子看着多可爱,有分我们家,其他家的吗?你忍心看着和你儿子一样大的孩子去死吗?”
    欧士华点头:“因为这个女人,她想的只是她自己,否则也不会干出这种自己的亲儿子失踪了,死了,还搞个冒牌的,一直糊弄我到现在!她只生怕自己富太太的位置没了。”说到这,欧士华艰难地喘一口气:“只可怜我那亲生儿子了,如果我早知道这事儿,肯定会四处寻找——”
    欧春华摇头,用力摇头:“不,不是这样子的,首先是他们调包搞出来的,是他们的计划,全部是他们的计划,我知道的!”
    欧士华不管她,对着楼里喊:“儿子,爸来了,你下来,让爸看看。不用管你妈,这种妈我们不要!”
    欧春华两腿一交叉,整个儿坐在了地上。
    展大鹏回头问章三凤:“他们说老五在这儿,真的在这儿吗?”
    章三凤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还用问吗?昨天手术室里那么紧张。早就,该察觉到的人,都察觉出来了。而且,欧春华到这里闹,说明那些人什么目的,还不是想把老五逼出来现形。